那兩人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但並未就此打消疑心,過了一會兒,又道:“如今十月天,卻天降冰雹,實在詭異;剛纔先生說,那些刻字冰雹是突厥的詭計,但事實上,這一切都是先生的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萬一……是真的呢?”
“沒有萬一!”劉弘基神色嚴肅地道:“陛下一定會是一位千古明君,開疆拓土,揚我大唐國威!”
“可是……”不等那名士兵說下去,劉弘基已是打斷道:“若非如此,我劉某人,願意親手割下項上人頭!”
任誰也沒想到,劉弘基會突然說出這樣的狠話來,一時之間倒是沒人說話了,劉弘基環視了衆人一眼,冷聲道:“如何,誰還有疑問嗎?”
等了一會兒不見人說話,他揚聲道:“若沒有的話,就好好守住城門,只要援軍到來,形勢就會逆轉;若你們還是像剛纔一般無精打采,想着一些不該想的事情,那麼……就是死路一條;因爲突厥人兇狠暴戾,如今的突厥可汗,更是殘暴不仁,雁門關屠城一事,想必你們都聽說了,你們認爲,突厥人的話可信嗎,他們入主長安之後,真的放你們一條生路嗎?”
“醒醒吧,他們現在說的一切,都是爲了哄騙你們放棄抵抗,好讓他們入城,而一旦入城,鮮血必將侵染長安,不止你們,你們的父母妻兒,都會成爲他們的刀下亡魂,無一生還;這是你們所想見的嗎,這是你們的願望嗎?回答我!”最後三個字,劉弘基是從喉嚨裡嘶吼出來的。
“不是。”起初只是稀稀拉拉的聲音,待到後面應聲的人越來越多,不止城樓,連城下的士兵也在大聲回答着。
“既然不想,就拿起你們的刀劍,守住長安,守住大唐。”劉弘基話音未落,另一個聲音便接了上來,“只要此戰得勝,所有人賞二十匹絹帛,將軍者官進一級,士兵者,官進三級!”
隨着這句話,李世民緩步走上了城樓,一看到他上來,杜如晦連忙道:“陛下,此處危險,請您立刻離去!”
李世民沒有理會他,環視了一圈那些士兵,擲地有聲地道:“只要大唐在,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大唐的功臣!朕會記得,長安乃至大唐的百姓都會記得!請爲了大唐,爲了你們自己,爲了你們背後的家人,守住長安!”隨着這句話,他竟是拱手朝那些士兵行禮!
那些士兵皆被他這個舉動給弄愣了,在他們印象裡,帝王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視;可如今,這位帝王竟然向他們這些都卑微的人行禮,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待得回過神來後,他們急忙退到一邊,避開李世民的禮,然後者並未直起身,依舊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誓死守衛大唐!誓死守衛大唐!”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很快便有人跟了上來,一聲接着一聲,比剛纔他們回答劉弘基之時,更加響亮、堅定,震耳欲聾!
看到這一幕,杜如晦等人的心終於放下來,有這份決心在,相信長安絕對不會失守!
隨着這一聲聲的呼喊,城中的守軍一掃之前的頹廢與低落,拼起全身的勁道阻止着突厥士兵的上衝;不爲其他,不爲帝王,只爲他們自己與身後的家人!
戰況變得比之前更加慘烈,不過這一次,指的是突厥那一方,不斷有士兵哀嚎着從城牆上摔落,而且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再沒有一名突厥士兵突破城頭上的防守,踏上城樓一步!
看到自己這邊的士兵屍體在城牆下越堆越多,頡利可汗臉色青得可怕,想不到自己做了那麼多事,最後竟然全部都白費了,實在可恨!
“汗王,要不然……咱們退兵……”執失思力話還沒說完,一個蒲扇大的巴掌已是落在他臉上,將他打得嘴角開裂,同時耳中傳來陰惻惻的聲音,“再敢說,本汗就一刀殺了你!”
執失思力縮了縮脖子,但還是堅持道:“汗王,咱們今日傷亡的人數已經快過萬了,再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啊!”
頡利可汗冷冰冰地道:“別說是快過萬,就算當真過萬了,也不能退,今日一定要攻下長安!”
不是他不想,而是退不得,付出了那麼多條人命,卻什麼也沒得到,傳回突厥,那些部落酋長一定會對他不滿,到時候,甚至可能威脅到他可汗的地位,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所以擺在他面前只有一條路,就是不計代價攻下長安,如此方纔能夠一掃他先前犯下的錯。
見他態度堅決,執失思力只得嚥下了嘴邊的話,默默看着越堆越高的屍山,心中升起悲哀的想法,就算……不計代價去攻城,真就可以攻下長安嗎?援軍……可是隨時會到來!
如此,一直僵掛到午時,到這個時候,突厥這邊的傷亡已經超過一萬,且士兵對於那座彷彿永遠也攻不下來的城牆生出了恐懼之意,攻城的動作慢了許多,任憑頡利可汗如何催促逼迫,也依舊是慢慢的。
一邊盼着援軍不要來,一邊盼着援軍趕緊來!
末時一刻,突厥士兵的腳下隱隱傳來震動,並且越來越強烈,有人趴下身,耳朵貼地聽了一會兒後,臉色煞白地尖叫道:“援軍!是他們的援軍來了!”
隨着他的話,一隊騎兵飛馳而來,旌旗鮮亮,兵甲閃耀,只是這樣遠遠望着,便讓人感覺到莫大的壓力!
這羣騎兵並沒有直衝過來,停在突厥大軍後方不遠處,用一種異常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們。
事實上,這羣騎兵的數量並不多,應該在數千人左右,但任誰都知道,這只是先頭部隊,後面至少跟着數萬軍隊。
頡利可汗手腳冰涼地望着這一幕,他心裡明白,自己已經錯過了機會,攻下長安在這一刻,已是變成了不可能之事,而他也白白付出了那麼多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