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忙上前扶了他,小聲勸道:“陛下當心氣壞了身子!”
這麼一耽擱,李世民已是走得不見蹤影,李淵恨惱地道:“有這樣一個逆子,你讓朕如何不氣?!”
高陽嘆了口氣,“事已至此,陛下再氣也無用,還是保重身體要緊;至於廢太子與齊王……奴才觀太子並非心狠手辣之輩,應該不會趕盡殺絕!”
“希望如此,否則……”李淵搖頭沒說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傷感地道:“做皇帝做到朕這個樣子,還真是可悲!”
高陽不知該怎麼勸,只能道:“陛下您別想這些了。”
李淵死死盯着李世民離去的方向,用只有他與高陽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字道:“若一直如此就罷了,否則,朕絕不饒他!”
李世民並不知道,李淵對自己起了殺心,出了兩儀殿後,便離開了太極宮,但他依舊沒有回東宮,策馬所奔之處——刑部天牢!
這是李建成他們被下獄之後,李世民第一次踏入天牢,自從玄武門兵變之後,他本想放李建成二人一條生路,但在往後的日子裡,幾乎每一個人在與他提及李建成二人時,都建議他殺之以絕後患,就連韞儀也是同樣的答案。
可李建成始終是他的兄弟,而且他也應承過李淵,若非萬不得已,實不願趕盡殺絕……即便這份兄弟情,已經讓他失望到了極處!
所以,在踏出兩儀殿時,他決定來見一見李建成,若後者有悔改之意,那麼所有事情,就到此爲止,不再深究。
陰森潮溼,是地牢永遠都離不開的四個字,明明外面是青天白日,到了裡面卻需要靠油燈照明。
李建成二人被分別關押在最裡面的牢房之中,除了每日兩次會有獄卒送飯兼清理,再無人踏足此處。
獄卒指了最裡面的一間牢房,恭敬地道:“太子殿下,大殿下就在裡面。”李建成已經被廢太子之位,這“太子”二字,自是稱呼不得。
李世民尚未言語,對面那間牢房裡的人突然衝到欄柵前,大聲叫嚷道:“李世民!李世民是你對不對?”
此人正是李元吉,獄卒厲聲喝道:“大膽,怎敢直呼太子殿下之名!”
“無妨。”在示意獄卒退下後,李世民走到牢房前,盯着蓬頭散發的李元吉道:“你想說什麼?”
他以爲,李元吉會與以前一樣,張嘴斥罵,說他是卑鄙陰險的小人,豈料李元吉竟是緊張地道:“你救救大哥,我求求你,救救大哥!”
李元吉的話令李世民始料未及,皺眉道:“怎麼了?”
李元吉指着李建成所在的牢房,急急道:“大哥從昨夜開始,就一直髮高燒,說很難受,今日一口東西都沒吃,我與獄卒說了好幾遍,讓他們請大夫來看看,可他們怎麼也不肯!”說着,他又急切地道:“我知道,是我們兩個算計你在先,是我們不對,但他始終是大哥,我求你救他,求求你!”
李世民轉頭望去,果見李建成蜷縮在簡易的板牀上,背對着他們,一動也不動,看來情況真是不太對。
“開門!”在李世民的喝斥下,獄卒趕緊拿出鑰匙開了牢門,門剛一開,李世民便快快走了進去,三步並做兩步來到李建成身邊,藉着微弱的油燈光亮,能夠看李建成雙目緊閉,面色潮紅,對於他的呼喚沒有任何反應。
李世民伸手試了一下他的額頭,燙得驚人,連忙道:“志宏,快去請李御醫過來!”
待得段志宏離去後,李世民面色不善地盯了獄卒,“爲何不請大夫?”
獄卒低了頭小聲道:“小人以爲只是些許小病,喝些水就好了,所以便沒請大夫。”
李元吉耳尖,聽到他的話,破口罵道:“現在說的好聽,之前呢?你說我們本來就是死人了,與其被砍頭還不如病死得好,還能留個全屍!”說着,他又冷笑道:“我們還算好了,你可知其他牢房的犯人,有時候因爲病痛呻吟幾句,他們聽了覺得煩,就擅自不給飯吃,不給水喝,等餓上一兩日,纔會再給他們吃,尤其是這個人,心腸最是歹毒。”
獄卒被他當面揭穿,又慌又懼,急忙道:“沒有,沒有這回事,太子殿下別聽他胡說。”
“當真是胡說嗎,如實回答我!”李世民的聲音平靜如昔,沒有一絲火氣,卻令獄卒感受到莫大的壓力,硬撐半晌,終是受不住這個壓力,跪下道:“小人以後不敢了,請殿下恕罪!”
李世民垂目盯了他片刻,冷聲道:“自己去領二十杖吧,記着,關在這裡的,雖然都是犯人,但決定他們生死與罪責的,是刑部,是大唐刑律,而不是你們,清楚了嗎?”
“小人清楚,多謝殿下!多謝殿下!”雖然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但總算是保住了差事與項上人頭。
在獄卒離去受罰之後,李世民提了桶水來,浸溼了帕子敷在李建成額頭,後者嘴裡一直在說胡話,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李世民唯一聽清楚的,就只有“季容”二字,看來他已經知道季容母子三人斃命之事。
不知等了多外,狹長的甬道里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段志宏帶了李御醫出來在牢房中,診過脈後,道:“太子放心,大殿下是風寒入體引起的發燒,並不嚴重,按方服藥,應該會好起來,不過……”
見他有所猶豫,李世民道:“李御醫有話不妨直說。”
“牢房陰暗潮溼,空氣污濁,實在不是養病之處,而且大殿下現在身子虛弱,臣擔心舊病未愈新病又起,到時候……便麻煩了。”
李世民點頭道:“我知道了,李御醫且先回去,待會兒我讓人來取藥。”
在目送李御醫離去後,李世民對候在一旁的段志宏道:“再去尋一輛馬車來。”
雖然李世民沒有明說,但段志宏跟了他那麼多年,豈會不明白,他這是想將李建成接出牢房去醫治,若僅僅只是醫治也就罷了,就怕這一接出去,就再不會回來。
見他遲遲不動,李世民催促道:“還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