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鐺鐺的雨水聲中,李世民聽得身後傳來“吱呀”的開門聲,回身見到韞儀出來,道:“說好了?”
“嗯。”韞儀輕手輕腳地關了殿門,道:“這些天侑兒一直處於自責與害怕之中,精神倦怠不振,我開解了一番後,便哄他睡着了。”說話間,她走到李世民身邊,望着瀟瀟落雨道:“這天變得倒也快,這麼會兒功夫就下起了雨。”
李世民取過宮人早早備好的油紙傘,“我們走吧。”
韞儀點點頭,就着他撐開的傘步入雨中,雖然這把傘很大,但在風雨交加之下,仍是有些捉襟見肘,李世民儘量將傘往韞儀那邊挪,以免她受雨淋之苦,到後面,這把傘的三分之二撐在韞儀頭頂,他自己大半個身子露在傘外,衣裳不斷被雨水打溼。
韞儀強行將傘推過去一些,“你這個樣子,怕是還沒到宮門,這衣裳就都淋溼了。”說着她玩笑道:“萬一把你這位二公子*了,我可賠不起。”
李世民笑道:“放心,一定不會找你賠。”說着,他望着傘椽外的雨水,道:“還記不記得在弘化郡時,我與你有一次也是這樣撐着傘。”
“記得,那次我回家看望爹,回來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幸好遇見你,否則就要一路淋回太守府了。”說到此處,韞儀眸光一轉,似笑非笑地道:“話說回來,當日,真是湊巧遇到,還是暗中跟蹤?”
李世民哂然笑道:“怎麼,打算與我翻舊帳嗎?”
韞儀抿脣笑道:“若是二公子不願說,當我沒問就是了。”
李世民嘴角蘊了一絲笑意,“你猜的沒錯,當初疑你爲刺客,故而你出府之後,我一直都有暗中跟蹤,還有那一次登山作畫,亦是刻意試探,可惜都被你瞞了過去,之後就真以爲你只是一個尋常舞姬了。”
韞儀微微一笑,美眸之中卻是蒙上了一層輕煙似的愁緒,“我時常在想,當年去弘化郡到底是對是錯,不去,手上就不會沾染那麼多鮮血,但這樣一來,我就沒機會遇見你,遇見梅雪與爹,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雙生姐姐。”話音未落,冰涼的手指已是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無謂對錯,因爲過去之事不可改變。”停頓片刻,他道:“韞儀,再給我一些時間可好?”
韞儀反握了他的手,寧和微笑,“好,我等你。”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令李世民心中生出漫漫情意,彼此雙手握得越發緊,或許……這份情,真可以助他跨過心中的那個坎。
接來的幾日,李建成命人四處尋找長安城最好的脣語師傅,趁着李承宗這會兒還會說話,教他脣語,否則長期處於聽不見聲音的狀態,李承宗只怕會忘了如何說話,到時候可就真成了一個又聾又啞的廢人了。
而在這個時候,鄭氏卻又生起了病,說是風寒感染,風寒只是小症,按理來說,服上幾日藥,歇一歇就會沒事,然鄭氏這個風寒,卻異常嚴重,連服了數日藥,始終纏綿病榻,未見好轉,大夫言其是胸中鬱結,以致病情遲遲未愈,又因爲她懷有孩子,大夫不敢下重藥。
這日,韞儀從府外回來,恰巧遇見提着食盒的長孫氏,一問之下,得知她是燉了冰糖雪梨,打算去看望鄭氏。
“公主若是沒什麼事,不如一起過去?”面對長孫氏的相邀,韞儀稍一猶豫便答應下來,與之一道往鄭氏院中行去,待得進了屋子,只見鄭氏面色蒼白地倚坐在牀上,秋香色的錦被覆在身上,屋中瀰漫着還未散去的藥味。
瞧見她們進來,鄭氏聲音沙啞地對侍女道:“快給公主與二少夫人看坐。”
就着下人端來的繡墩坐下後,長孫氏關切地道:“大嫂今日覺得如何?”
鄭氏澀聲道:“能如何,還不是一個樣子,總之死不了就是了。”聽得這話,長孫氏連忙道:“大嫂怎麼說這樣晦氣的字,以後可千萬莫要說了。”
鄭氏咳了幾聲,愴然道:“有什麼好晦氣,我現在倒寧願自己死了,如此便不會有種種傷心難過。”
韞儀蹙眉道:“恕韞儀直言,大少夫人若一直這樣想,恐怕喝再多的藥,也難以病癒。”
長孫氏接過話道:“公主說得不錯,其實眼下已經證明大郎一事與大嫂無關,大伯亦釋了禁足,大嫂又何必再耿耿於懷,徒傷自己身子呢?”
她本是勸慰之話,豈料鄭氏聽在耳中,卻是眼圈一紅,悽聲道:“若童嬤嬤沒有畏罪自盡,沒有良心發現地留下那封遺書,相公他會肯釋禁嗎?”不等韞儀二人言語,她已是自顧自搖頭道:“不會,他只會認定我心思歹毒,對承道施以毒手,我與他成親多年,他竟然對我連一點信任也沒有,每每想到這一點,胸口這口鬱氣,就怎麼也散不出去。”說到後面,她忍不住落淚,侍女一邊替她拭淚,一邊輕言勸慰,這是鄭氏的陪嫁侍女,打小就跟着她,叫柳葉。
長孫氏暗暗一嘆,她能明白鄭氏的心情,換了是自己,必也會難過萬分,她勸道:“其實大伯未必不信大嫂,只是在事情未查清之前,只能那樣做;聽聞大伯昨日曾來看望過大嫂,足見他還是念着大嫂的。”
鄭氏垂淚未語,韞儀道:“大少夫人如今身懷六甲,我聽人說,胎兒在母體時,雖然還很小,卻能感知母體種種,大少夫人總是這樣難過,最受傷害的,便是腹中孩子;大少夫人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孩子想想,萬一真出了什麼事,可就悔之晚矣。”
鄭氏雙手下意識地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神情緊張,顯然她對這個孩子還是很在意的,長孫氏趁機道:“正如公主所言,大嫂一味想着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只會害了孩子,還有承道,難道大嫂連他也不顧了?”
鄭氏低頭望着隆起的腹部,低聲道:“他與承道都是命苦的孩子。”
長孫氏坐到牀邊,握了鄭氏的手道:“他們二人有大哥大嫂疼愛,哪裡會命苦,再不然還有我與相公,我們都會待承道他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