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圍繞北京九門的攻防戰鬥一直都在持續着。只是自那日下午之後,這場攻防戰的激烈程度卻是驟減,再沒有了上午時全力相拼,傷亡慘重的情況出現。
攻城的蒙人固然不再不顧城頭箭雨而拼命登城,只要城頭的木石等物下砸得密集些,便會趕緊後撤,使傷亡減到最低。城頭的明軍也不再如之前般用火炮、弓弩等兵器進行無差別,無死角地掃蕩,只有當敵人殺到城下時,纔會來上一波,等敵人退卻,也就不再繼續追打。
雙方似乎都形成了默契,攻防節奏變得緩慢,雖然給北京的壓力依然還在,可其威脅卻已減到最低。尤其讓守軍感到意外的是,蒙人在此後再沒有如第一日般同時對九門發起狂攻,往往只是挑中一兩處城門進行攻擊,這樣一來,雙方有更多的人是處於養精蓄銳的狀態。
這麼一拖,便是五日,北京城除了城牆上留下了不少攀爬或是火燎的痕跡外,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傷。至於雙方的兵馬傷亡,此時一算也完全無法和第一次攻城時相比,蒙人攻城兵馬的傷亡數字連一千都不到,至於守軍,損傷自然就更少了。
當這些數字呈送到也先手上時,他的臉色並沒有因爲傷亡減小而有絲毫得意之情,反倒顯得更加凝重起來。因爲他發現,這次自己似乎還是犯了個不小的錯誤,不全力攻城固然可以減少己方兵力的折損,可同樣也給了守軍以喘息之機,長此以往,恐怕更難過的只會是自己哪。
可是命令已經下達,若再作更改似乎又有些不妥。何況,一時間裡,他也真想不出一個更加妥當的攻城之策來。畢竟第一日的猛攻已經把這麼個結果呈現在了他們眼前,以北京之易守難攻,即便他們傾盡全力不計傷亡,想攻破這些城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
難道這北京真就攻不下來了?真要如之前衆人所提議的那樣,棄攻此城,轉而對周邊其他的城鎮發起突然襲擊麼?可是這麼一來,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巨大優勢可就不復存在了,與以往在邊境時的劫掠也差不了太多了。
土木堡這場大勝,讓也先不禁生出了或可攻克北京,甚至拿下中原江山的想法來,這等野心可不是眼前的小小挫折就能徹底消磨掉的。
但北京城的難以攻破,以及所處的位置很可能被從別處趕來支援的他省明軍所襲擊,都一直困擾着也先,讓他一時間陷入了彷徨。無論強攻還是拖着,都看着無法取得勝利,難道只剩下退兵這一條路了麼?
“或許,我該再用一用那個傢伙。雖然他們口中已不再承認他是明國皇帝,可要是我讓人把他押到城下,以他性命作要挾,事情會有所改變呢……”突然,也先心裡一動,又把心思動到了朱祁鎮這張牌上。
從宣承遠回來把朝廷的態度道出後,這張之前的王牌就變成了廢牌。但現在想來,人家只是這麼一說,真事到臨頭,或許這依然會是一張王牌呢?至不濟,也可當着守城明軍之面,殺了他以亂其軍心吧。
越想之下,也先越覺着這或許是個正確選擇。不過唯一值得考慮的是,伯顏對此事的態度。這段時日裡,這位自己身邊最得力的部族族長總是和那朱祁鎮混在一起,兩人關係是越發的緊密了。而他又總是一直尋着理由阻止自己對付朱祁鎮,這回若用此手段,他一定會竭力反對的。
不過也先隨即又將這層顧慮拋到了一邊,哪怕是自己的親信之人,與整盤大棋比起來,也是隨時可以犧牲拋棄的。何況只是他想要保護的一個人呢?
但爲防再出什麼意外,也先已有了一個主意:“來人!”一名護衛應聲出現在了帳門跟前,隨後他便吩咐道:“去把伯顏給我請來,我有事要吩咐於他。”
那護衛忙答應一聲,便欲前去找人。可他纔剛轉身走了沒兩步,就看到神色嚴肅的伯顏帖木兒正挎着刀大步流星地朝着這邊主帳而來,所以趕緊上前傳達命令。
伯顏略愣怔了一下,但還是緊走幾步,就直接走進了大帳之中。正沉思考慮的也先一見伯顏轉眼即至,也是一呆:“你倒是來得快哪。”
“太師見笑了,其實我也是有事想與太師一談。”伯顏忙解釋了一句。
“哦?卻是什麼事?”也先趕緊問道,心裡卻有些發緊,別是這位早一步猜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想來勸說一番吧。
只聽伯顏神色凝重地道:“這幾日的攻城戰下來,我們並沒有賺到任何便宜哪。雖然已經從周圍蒐羅了不少材料用以製作更順手的攻城器械,可即便有這些,想要攻上北京城牆卻依然有些困難。而且,要是有明國別地的援軍殺到,我們在腹背受敵下,情況只會更糟!”
這話說得也先的臉色更顯陰沉了,盯着對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就此罷手,回師草原麼?”
“當然不是,射出去的箭,哪有在沒有命中靶心的情況下就回頭的呢?”伯顏當即搖頭否認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常規的攻城已破不了北京,那就用些不一樣的手段。”
聽他這麼道來,也先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你倒是說說看,我們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問話間,他心裡還跟着一動,難道對方也和自己一樣,打起了朱祁鎮的主意麼?
伯顏卻並未覺察到也先的心思,只是順着自己的思路道:“這兩日看下來,明軍的防禦手段也就那樣,顯然這些守軍並不是真正的精銳。若只是尋常的防禦,他們或許不會出什麼差錯,可要是改成了夜間呢?”
“你是說夜戰攻城?”也先也不覺一呆,但在略作沉吟之後,又覺着這或許還真是個辦法。
此時的兩軍交戰,往往都只是選在白天交戰,夜晚則是休息,等養足了精神後,等次日天明再進行第二輪的攻擊。因爲此時照明條件受限,夜戰的環境並不好,無論是攻方還是守方,都會受到諸多影響和約束。
但在此時仔細一想後,也先又覺着夜戰或許是破解眼下困局的唯一之法了。黑夜固然對攻城者有着諸多限制,可對守城軍馬的影響恐怕更大。至少只要攻城軍隊摸黑靠近,動靜小些,城上守軍是很難發現他們的。
而一旦讓攻城者靠到了近處,甚至開始攀登,守軍必然會感到慌亂。而黑夜中,他們的火炮也好,弓弩也罷,其殺傷力必然大減,如此更有利於登城作戰!
仔細想了一陣後,也先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歡喜的笑容來:“這法子確實可以一試。”
“太師,此法對付精銳守軍或許未必有太強的效果,但是如今北京守軍則絕非精銳。一旦他們遇襲慌亂,則我們便有了破城的機會了。”伯顏繼續解釋道。
也先更是大點其頭,表示認同:“不錯……另外,我們夜戰的兵力也不用投入太多,如此待到天明,則可繼續換兵攻城。日夜交替不歇,就是拖,也能把城上守軍給拖疲拖死了!”說到最後,他的眼中已有絲絲興奮之意閃過。
伯顏忙附和點頭:“不錯,而且這一切的主動權都在我們之手,城中守軍卻必須時刻提防,這對他們的消耗將更大。如此,不用幾日,明軍勢必不戰自潰,北京城也就唾手可下了!”
“好!”也先興奮的一拍身前擺放着一隻羊腿的矮几,當即決定:“那就今晚開始便實施此法,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撐得了多久!”
伯顏忙點頭稱是,隨即才問道:“太師,不知你找我前來又有什麼吩咐?”
“這個……”也先頓時一窒,神色間還帶着一絲尷尬。本來,他叫伯顏過來,是爲了逼其就範,讓自己把朱祁鎮押去城下的,要是他依舊不肯,則暫時將之軟禁起來。
可現在,既然有了這麼個破城計策,這事兒就可以暫且放到一旁了。所以在躊躇了一陣後,他才道:“我也是想找你商議一下,看有沒有破城之法。現在看來,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伯顏心裡雖然覺着對方這話說得有些生硬,但見也先不想明說,也就沒有再作糾纏。隨後,便匆匆離去,爲夜間攻城做準備去了。
這日白天的攻城一如前兩日般,看似激烈,其實雙方的損耗和傷亡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甚至蒙人今日的精神頭比之前兩日更有不如,幾乎都沒能挨着城牆的邊,就已迅速退卻。
城牆之上,守將劉聚居高臨下地看着蒙人的動向,心裡卻犯起了嘀咕:“照道理來說,他們經過這幾日的結果應該看出這麼拖着對他們很是不利哪。怎麼到了這時候,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呢?難道,他們真已黔驢技窮,又或是藏了什麼陰謀……”不知怎的,一層陰雲已籠上了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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