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一輛馬車由數十人押送護衛着正緩緩向着北方而行。這兒是湖州府安吉州境內,已快到江蘇與浙江的交界處了。
不過往日裡還算熙攘繁忙的道路,今日卻是行人寥寥,除了這一隊車馬之外,就只有一些行腳的商人在南下北上,趕着各自的路途。其實這也正常得很,因爲今日正是正月十五,上元佳節,多數人都不會選擇在此時出門遠行,怎麼也得把年過完整了。
顯然,這一行的軍卒差役也懷着相似的心情,所以纔剛過中午,他們便在前方一處叫十里鋪的小鎮子裡歇息了下來。因爲這只是個小鎮,而非縣城,所以連官辦的驛站都沒有,只能各自出錢,包下了鎮子裡的一些民居安置,至於馬車則停在了鎮裡唯一一家客棧之中,還跟進了五名提槍背刀的軍漢。
見到有客人上門來,客棧的掌櫃和夥計自然是滿臉堆笑地上來問候,幾句話後,便把這五人,連着從車上下來的一名年輕人一併迎入了裡面。
這一切,都落在了扮作行商打扮,一路跟在車隊之後的某位精幹男子的眼裡。在確認這五十多人竟在鎮子裡分散住下後,他的眼中更是閃過了興奮之色,沒有太過耽擱,就趕緊匆匆離開了。
半個多時辰後,這人已從鎮外繞路,回到了位於十里鋪南邊的一處山坳之中,見到了早在那兒等候了一段時日的段鋒等人。
“怎麼樣?可有什麼機會麼?”一見他轉回來,一名同夥便已急不可耐地詢問起來。
他們跟了押送陸縝北上的車隊一路,卻總因爲各種原因無法下手,早就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現在快要出了浙江地面,自然是更感焦急。就是段鋒,雖然此刻沒有急着開口,可眼中也有急切之意。
“大人,這回確實是個好機會。他們住進了前面的十里鋪,而且因爲客棧沒幾間客房,五十名看守還分開住進了百姓家中。”
“是麼?那真是天助我也!”段鋒一聽,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又看了一眼自己兄弟:“老二,你這次總沒話說了吧?”之前就是因爲他的幾番阻攔,才使得他們一拖再拖,直到現在還沒對陸縝下手。
段銳沉吟了片刻,終於點頭:“就在這兒動手吧。不然就只能抄到前路,在官道上設伏了。但那樣的變數卻大了些。不過,我們還是應該謹慎着些纔是。”
“有什麼可謹慎的?你之前說他們有五十人,我們人手不足無法強攻,我也就信了。可現在,他們都分散到一個鎮子裡各自住下了,難道五六個傢伙我們還對付不了不成?”段鋒沒好氣地一擺手道:“別盡瞻前顧後,長他人志氣,我們可是東廠的人!”
段銳只得閉口不言。其實他心裡依然有些疑慮,這一路行來,看守們可是一向都小心翼翼,儘量住進驛站裡的,爲的就是確保絕對安全。可今日怎麼就會如此大意了呢?這只是因爲今天是上元節所以放鬆了,還是有其他緣故?對此,他實在看不明白哪。
不過段銳卻也知道,隨着時間推移,大家都已按捺不住了。現在機會擺在面前,再阻攔他們,勢必會惹來爭執不快。所以只能順着他們的心思,希望事情不會像自己擔心的那樣出什麼岔子吧。
不過,爲了保險起見,自己還是得有所提防纔是。想到這兒,他已暗自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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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日短,才過酉時不久,這天就慢慢地黑了下來。而這時候,鎮子裡就有不少的百姓攜兒帶女地出了門,直奔後方的安吉州城裡看那一年一度的花燈去了。
這些動靜,自然都落入了藏身在官道旁的段鋒等人的眼中。他們這一路確也辛苦,白日裡要遠遠綴着押送陸縝的車隊不說,夜間還不能去驛站裡投宿,只能在外胡亂打發一宿。
這可是冬天,雖是南方那也是頗爲寒冷的,幾夜挨凍下來,饒是他們身強力壯也有些吃不住勁兒了。這也正是他們急於下手的重要原因,若再這麼遲遲跟着而不動手,都不用別人下手,他們自己就得凍死了。
在那些鎮子裡的百姓談笑着離去,又等了一陣,確信現在鎮中已徹底安靜下來後,段鋒便帶了這二十名下屬飛快地撲向了十里鋪小鎮,所有人都已亮出了隨身的刀劍,一個個都面露殺意,是一定要把害他們吃了一路苦的陸縝給殺死在此了。
不過急於殺人的他們,並未覺察到,其實他們螳螂捕蟬,卻有黃雀窺伺在後了。
在他們藏身的林子邊上,是一處並不甚高的小山包,此時山上就有六七人正居高臨下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自然就是白聯所帶領的白蓮教高手了。
“他們倒是挑的好時候,想必這回必能把陸縝剷除了。”一名下屬頗有些歡喜地笑道。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同時滿心的期待。這一路跟着,他們也吃了不少苦頭,自然希望儘快把事情給辦成了。但白聯的臉上卻看不出太多的喜悅,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此刻依然大放光明的十里鋪小鎮,口中輕輕地道:“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且看好了再說。在他們得手之前,我們絕不可有絲毫懈怠!”
衆人雖不知他在擔心些什麼,但既然護法這麼說了,自然領命,一個個都緊張而期盼地盯着下方,等着看最終的結果。
而這時候,段鋒已帶人撲進了十里鋪。看着空蕩蕩的街道,以及因爲過上元節而張結出來的燈火,這些人的眼中更充滿了得意的笑容。沒有比此時此地更適合發起偷襲的機會了。
他們沒有心思卻顧那些分散在尋常百姓家中的兵卒和差役,徑直就朝着那位於鎮子中間地帶的小小客棧撲去。不過,這些人還是有些警覺的,即便是在疾步前衝中,腳步依然極輕,並未驚動鎮子裡的人。
片刻之後,他們已來到了這家門前挑了幾盞燈籠,懸掛着順行客棧招牌的小旅店跟前。
這客棧高有兩層,看着前後還有兩進院落。前面是酒肆,後面纔是客房。所以這些人當即就翻過了並不甚高的院牆,然後直接朝裡衝去。
而在他們進入前廳時,正好遇上了一臉笑容的掌櫃和夥計。這兩人突然看到深夜有人闖進自家客棧,而且一個個還都拿着刀劍,頓時就嚇得張嘴要叫:“啊……你們……”
可話才一出口,雪亮的快刀便已架在了他們的咽喉處:“要活命的,就不要聲張。”
兩人嚇得渾身直打哆嗦,但還是住了口,只是拿乞求的目光看着面前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傢伙,希望他們能饒自己一命。
“我來問你,今日住進來的那些客人都在後院客房裡麼?”段銳稍稍放緩了聲音問道。
“正……正是。”掌櫃好容易纔給出了答案。
“那你可知道從馬車上下來的傢伙現在住在哪一間?”段鋒直奔主題問道,這是他們的首要目標,所以必須先問明白了。
“他……他就在東頭的那一間屋子裡。”這回是夥計給的答案。
段鋒看了他一眼,直讓這小小的夥計忍不住又打了個顫,才滿意地一點頭:“沒說謊就好!”話音一落,手中刀已迅速抹過了夥計的脖子。
那夥計被這一下就切斷了喉管,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只嘶啞地嗬嗬了兩聲,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與此同時,掌櫃的也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然後被一刀刺入心臟,瞬間斃命。
在把這兩個無辜之人殺死當場之後,他們纔在段鋒的指揮下穿過前廳,朝着後院包圍上去。其中段鋒更帶了數人,就往最東頭的屋子摸去。
段銳卻沒有跟着上前,而是目光在這廳裡掃了一圈,然後叫過了兩人,指了指上頭:“跟我上去看看。”
這兩人本還打算跟過去殺人立功呢,被這一吩咐,頓時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段銳身份要比他們高上不少,也只能認了,便隨着他一起,順着一旁的樓梯,朝着上面輕輕地摸了上去。
下面處,段鋒的速度可是極快,幾步已來到了目標所在的屋子跟前。沒有任何的猶豫,便一腳蹬出,薄薄的房門應聲碎裂,而同時,他已揮刀殺入,直朝着前方的牀榻處斬了過去。
而其他幾處客房裡,也發生了相似的事情。他們全都直接破門,揮刀就朝着裡頭牀榻上凸起的人影處斬刺過去。
“撲哧!刀應聲命中目標,但段鋒的臉色卻由喜轉驚。豐富的殺人經驗告訴他,這一刀下去,砍中的並非人體,而只是捲起的被子等物而已!
其他幾間屋子裡,驚呼聲也隨之傳出,顯然,他們也沒有殺到目標,心知中了計了!
就在這些人驚知中計,急忙退出門來時,上方突然一陣砰響,擡頭看時,卻發現是酒肆二層對着客棧的窗戶被人推開,而窗口處,赫然露出了一支支閃着幽光的箭矢!
他們已掉進了早已佈置好的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