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縝走出屋子,就看到林烈迎了上來:“出了什麼事了?”這兒是縣衙後院,他早有吩咐,此時除了他和林烈,其他人都不得靠近。曾光他們若非出了要緊事顯然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過來驚動自己的。
林烈上前一步低聲道:“是順天府的人突然上門,點明要見大人問話。”
“哦?”陸縝略一皺眉,隨即便冷笑道:“他們的反應倒真是不慢,不過一夜工夫,就找到我們頭上來了。走,去會會他們!”說着,便朝外間而去。
來到二堂,陸縝便看到了數名順天府的差役分列院中,而在自己的公房之內,還坐了一名精幹的高瘦官員,面上立刻堆上了笑容,大步走了上去:“不知大人到訪,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那位官員聽到這話,也站起了身來,拱手回了一禮:“陸縣令言重,你我同是朝廷六品官,實在當不得你如此說話。”說話間直起了腰來,報出自己的身份:“本官順天府推官尹添。”
“原來是尹大人,不知你今日前來我大興縣衙所爲何事?”陸縝見他面前已有茶水,便不再吩咐人上茶,而是從容落座,隨口問道。
“昨夜京城裡出了一樁案子,那聚春樓的老闆唐千川突然被人擄劫,不知陸縣令可知此情麼?”尹添說着目光正正地落到了陸縝臉上,似乎想看出什麼來。
而陸縝只是把眉毛一聳,哦了一聲,纔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尹推官這是想讓下官幫着一起尋找其下落麼?”
見他的反應沒有什麼特別的,這讓尹添略有些失望,口中卻道:“本官此來,是想問一問陸縣令,這位唐老闆可是被你們大興縣拿下的?”
“尹大人何出此言?我大興縣衙爲何會無緣無故地拿人?”
“無緣無故麼?聽說前兩日你們縣衙就曾有人去順天府查問過之前聚春樓老闆馮長春被殺一事,這麼巧,才幾日工夫,現在的唐老闆也突然失蹤了,所以本官覺着這或許是縣衙請他前來問話了。”尹添直截了當地道出了自己的懷疑。
陸縝目光一縮,他沒料到對方竟如此直接。好在他的心理還算過硬,便當即搖頭道:“這恐怕要讓尹推官失望了,人並不是我們縣衙所拿。我們確實有意追查之前的案子,但即便要問話,也只會直接上門去聚春樓找那唐老闆,想必他也不敢不見我們吧。”
“難道是我們想岔了?會不會是縣衙裡的某些人擅作主張,暗中把唐老闆給扣下了?”尹添依舊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陸縝的迴應卻依然不變:“不可能,我大興縣衙裡的人還不敢在這麼大事情上瞞着我這個縣令。所以,尹大人你這一回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不過,你要是人手不夠,我縣衙可以抽調一部分人幫着一起尋找那唐老闆的下落。”
“這卻不必了。”尹添當即搖頭,在深深地看了陸縝一眼後,便起身告辭:“既然人不在縣衙,那本官就不多打擾了。若是大興縣知道唐千川的下落,還望能報與順天府。”
“那是自然,尹大人慢走。”陸縝笑着起身,將人送出了門去。
在帶人走出縣衙之後,身邊一名親信頗有些不信地道:“大人,以屬下之見這個陸縣令確實有些問題,人很可能就在他們手上。您爲什麼不叫我們搜上一搜呢?”
“搜上一搜?你以爲大興縣衙是隨便搜的地方麼?別說是我了,就是府尹大人親至,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怕也不敢下此命令哪。不過你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這個陸縣令確實有些問題。他雖然表現得很是鎮定,但卻太鎮定了些,這反而是個破綻。”尹添不愧是經常處理案子之人,不動聲色間就已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那大人你爲何不當面說破?然後趁機讓其把人交出來呢?”又一名手下不解問道。
“若是尋常百姓,光是這一疑點就足夠拿人搜查了,但縣衙畢竟也是官衙,縣令也是朝廷命官,這種事情沒有十成把握是不能做的。”尹添說着,不禁嘆了口氣,這就是身在北京城的難處了,要是在別的城市,府衙一旦懷疑縣衙,自能出手查上一查。
“那大人……我們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這麼算了。”尹添招手叫過兩名親信:“你們待會兒回去換身衣裳,然後給我盯住了這大興縣衙,他們有任何舉動都要及時報來。茲事體大,你們不得有絲毫懈怠。”
見他說得鄭重,那兩人忙低頭領命,先行一步去府衙換衣裳了。
尹添卻不急着回去,而是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大興縣衙,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最近這大興縣衙的風頭可着實很盛,現在又插手早就應該結案的那起人命案子,這實在夠叫人頭疼的了。
早前,在知道有人在府衙打聽之前馮長春被殺一事的細節時,他就感到了一陣不安。這案子可經不起深查,不然自己這個最直接的斷案之人的責任可是不小。可還沒等他想出應對之策呢,今日一早,聚春樓方面就有人來報案說自家老闆唐千川夜間被人襲擊,居然失蹤了。
聯繫到之前的事情,尹添當即就懷疑人是大興縣拿去的,所以纔會早早趕過來。可結果卻不盡如他意,這個陸縣令實在不是個容易應付之人哪。
吐出了一口氣後,尹添方纔舉步朝前走去,很快就回到了離大興縣衙不過半條街之隔的順天府衙門之中。
一路走來,他的心裡都在琢磨着陸縝這麼做到底是何用意。這起案子怎麼就又落回到了大興縣的手裡?是刑部一時不查發了回去,還是有人刻意讓人繼續追查的?若是後者,對方的用意又何在呢?是爲了給順天府找麻煩,還是針對的這個案子背後之人?
越想之下,尹推官心中的不安就越盛。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推官,可經不起朝中大人物爭鬥之勢哪。而讓他感到惶恐的是,這案子還真全是由他來處置的,若對方要找突破口,除了聚春樓,似乎只有着落到自己身上了。
“不成!這案子絕不能讓他們這麼查下去。大興縣……陸縝……必須打亂他們的節奏!”終於,在坐於自己的公房中好一陣後,尹添已做出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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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尹添他們離開之後,曾光和嶽離秋兩個便走了過來,兩個知情者的臉上也掛了一絲不安:“大人,這事兒……”
不等他們說出事來,陸縝已擺手打斷:“放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們也拿咱們沒有辦法。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從唐千川的口中問出一些東西來,從而好把這個案子的真相給查明瞭。”
“可是大人,現在聚春樓已報了官,順天府應該是懷疑到了咱們身上,以下官的一點愚見,是不是先把人從衙門送出去藏到別處爲好?”曾光頗有些擔心地問道。
陸縝卻一搖頭:“這麼做就正中了他們敲山震虎的計策了。本來人在縣衙他們無法搜查,可一旦送人出去,只怕現在我們外面已布了他們的眼線,一出去,就會被他們截住。”
“啊……”曾光一愣,繼而露出了後怕之色:“是下官把事情想簡單了。”
“所以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做,只要沉住氣,總能有辦法的。”陸縝笑了一下道:“而且,剛纔那唐千川已被我的言辭打動,或許用不了太久,他就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實說出來了。”
“大人……我們這麼做不但與順天府爲敵,還和那個不知身份的強大勢力爲敵,會不會有些得不償失了?”一直沒有開口的嶽離秋有些遲疑地問了這麼一句。
“得不償失麼?這卻要看你怎麼認識此事了。倘若只是想着藉此案子來升官,來獲取名聲,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這肯定是不值得的。”陸縝的目光在兩名下屬官員的臉上掃動了一下說道:“但要是本着追求真相,爲死者平怨之心來看,我們無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京城的百姓已經夠難了,難道我們連這一點保障都不能給他們麼?”
聽他這麼道來,兩名下屬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面對陸縝鄭重的神情,他們不覺有些感到慚愧了。自己身爲地方官,不就是應該爲民請命,保一地安靖麼?
在自己剛當上官時,確有這樣的想法。可在經歷過幾番變遷之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種想法就淡漠,甚至是被自己徹底拋去了,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一種所有官員都會經歷的悲哀。
陸縝見他們深思的模樣,又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所以我以爲,我們今日做的,不光是爲了應付刑部的差事,更是爲了找回我們的本心。你們可以明白麼?”
曾光二人對視一眼,這才低頭應道:“下官明白了!”聲音雖然不大,卻很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