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陸縝的這一疑惑,沈天星也只能陪着一聲苦笑:“這一點,就是本官也感到有些疑惑。雖然本官和那胡總兵確實據實將你的功勞都報給了朝廷,但也想不到朝廷的態度竟會如此重視,甚至傳來乃是天子有見你之意。”
“這傳聞竟是真的?”陸縝頗爲意外地問了一句。
沈天星正色點頭:“不錯,雖然調你入京的文書上只有吏部的大印,但京來傳來的消息就是如此。不但天子,就是內閣的幾位閣老,也對你多有褒獎。”
“這……實在是叫下官受寵若驚,有些汗顏了。”陸縝自謙了一句:“可這事依然叫人疑惑哪。”
“許是朝中某人看重了你陸縣令的能力吧。所以本官在此就要提早恭賀你一句了,去了京城,高升已是指日可待。”沈天星呵呵笑道。
陸縝忙道不敢,但心裡的疑惑反而更重了些。自己的功勞放在朝廷裡實在不夠看哪,至於會讓某位高官賞識自己就更爲困難了,那些人個個日理萬機,誰會來在意他這麼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呢?恐怕這裡面一定還有什麼隱情是自己所看不透的,讓陸縝心裡平添了一分心事。
沈天星卻不像他這麼心事重重,反而覺着這是件天大的好事,便笑道:“陸縣令,雖然這回的調令上沒有給你限定時日入京,但朝廷裡的事情可馬虎不得,既然你已動身,那就儘快趕去吧。本官也不多留你,待今日爲你接風順帶着送行後,明日你便直接出發赴京吧。”
“下官怎當得起大人你設宴接風……”陸縝忙欲推辭,但沈天星卻截斷了他的話道:“你爲大同立有功勳,本官自當犒賞,怎麼你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麼?還有,這次胡總兵也將列席,你就是不給本官面子,胡總兵的面子總是要給的吧,他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陸縝見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如何還敢不從,苦笑一聲:“既如此,下官恭敬不如從命,但心中委實惶恐。”
“哎,這都是你應得的。記住,今日酉時二刻,我等在天香閣裡等你前來。”說着才端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那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
陸縝忙站起身來,朝對方再一施禮,便告退了出來。
知府大人對他的態度還是很親切友善的,這對陸縝來說是件好事。不過,心中的疑團未能因此而解,卻還是叫他略感不安。現在看來,只有等進了北京城後,才能知道確切的原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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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上司宴請,陸縝自然不敢懈怠,提早了一會兒,在酉時剛過一會兒,便帶了李現趕到了離館驛不過一條街距離的天香閣赴宴。
不想居然已有不少比他到得還早的官員等在裡面了,一互通身份,才知道這些都是知府衙門裡的佐官,以及軍中的數名參將副將,其中黃虎也赫然在場。
既然是文武兩位大人所看重的客人,這些官員對陸縝的態度自然很是客氣,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的名望,所以在紳胡二人抵達之前,一羣人倒也處得和樂融融,說了好一堆互相吹捧的閒話。
待過了酉時二刻,外邊才傳來了酒店老闆巴結似的問候聲:“沈大人,胡總帥,二位大人能駕臨小店,實在是叫小的這兒蓬蓽生輝哪。”
裡面坐着的這些官員聽到這話,當即就紛紛站起了身來,隨後一起往外迎去。陸縝見了,也不敢落後,隨着他們一道而去,同時心裡暗暗稱道:“這兩位對時間的把握還真有一套,居然同時抵達此地,如此也就分不出誰高誰低了。”
這官場上的道道實在太多,光是赴宴抵達的時間,就有許多的講究。身份越高,自然到得越晚,而就目前大同城裡的情況來看,胡遂和沈天星二人還真不好說誰的位置能更高些呢,所以一起出現是最合適的結果。
接到兩人,衆人又是好一陣的寒暄奉承,這才入了寬大的酒廳之中。因爲早有準備,所以這次的座位有了兩個左右的主位,倒省了一番計較,就按文左武右的規矩讓兩人各自落座了。
然後接下來的位置,就是好一陣的推讓,最後陸縝這個客人還是坐在了主客的位置上。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居然坐得比那些通判、參將什麼的都要高,若非他現在的身份特殊,恐怕這就要得罪一大片人了。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那就是互相吹捧,外加不斷觥籌交錯地敬酒。
本來,這天香閣裡是有美人作陪的,不過這次畢竟是半正式的場合,這些官員可不敢做得太過分,便只能清淡些,只簡單地喝喝酒,吃吃菜了。
但就是這簡單的喝酒,陸縝也有些招架不住。他本就是南方人,並不善飲,而這山西雖然不以好酒著稱,但畢竟地處北方,就是文人也能喝上個八兩半斤的,更別提這裡還以後許多的武將了。他現在又是衆人招呼的主要賓客,於是乎陸縝可就倒黴了。
如今可已是大明朝了,若是宋之前,在沒有蒸餾酒出現時,尋常糧米-果酒還不怎麼醉人。但如今的白酒度數雖比不得後世,也一樣勁道十足,幾杯下肚,陸縝便覺着渾身發熱,頭都暈乎乎了。而後,甚至連他們在說些什麼都不是太清楚,只能勉強保持個清醒。
那些官員卻並未因此就放過了他,而是繼續不斷敬酒,很快地,他便有些飄飄然,連自己身在何處,都有些搞不清了。
“陸縣令……”這時身邊一名官員又叫了他一聲,讓陸縝下意識地拿起酒杯就欲與之碰一下,直到發現對方手上無杯後,方纔有些尷尬地一笑:“卻是有何見教?”
“額,是胡總帥與你說話呢。”那官員忙解釋了一句。
陸縝這纔有些吃力地擡頭看向上邊的胡遂,眼裡看去,卻發現這位總兵大人此時成了三四個虛影在那兒晃盪,差點就把自己給晃吐了。
對他的這一表現,胡遂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適才黃虎提到陸縣令你在與韃子作戰時曾帶了手下將士唱了一首曲兒,很是提振了軍心,可有此事?”
“確……確有那麼回事。”陸縝大着舌頭點頭道:“那首叫《水手》的歌,確實挺對將士們胃口的。”
“此曲本官也聽人唱過,確實朗朗上口,氣勢也自不凡,可是陸縣令你親自所作麼?”胡遂又問道。
“這個……”陸縝有心否認,但頭腦發昏之下又找不出什麼藉口來,只得點頭:“確是下官一時的遊戲之作,倒叫大人見笑了。”
“想不到陸縣令居然還有這等本事,真是多才多藝,叫人刮目相看哪。”一旁官員似是誇讚地道:“那飛艇已驚得我們目瞪口呆了,如今你又連曲子都會做了,實在不知還有什麼是你陸縣令做不了的。”
“這個嘛,生孩子我卻是一定不會的。還有繡花……”陸縝打了個酒嗝,隨口笑了說道。這話惹得衆人一陣鬨笑,但那名官員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其實這位的言下之意是在質疑陸縝是否說謊了,不料反被他如此戲弄。
與此人有些交情的另一名官員見了,便是嘿地一聲:“這歌曲之道可不簡單,跟詩文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陸縣令可有什麼詩作麼?能否拿出來讓我等見識一二?”
雖然喝多了,陸縝卻還是聽出了對方話裡的懷疑之意,神色便是微微一沉:“下官對詩文一道確實不是太瞭解,不過說起歌曲兒嘛,倒是還作過一些的。其實真要放到軍伍之中,這首《水手》並不是太好,我曾有另一首歌,今日倒是可以獻與胡總帥。”
胡總兵見這兩個官員如此刁難陸縝本就不快,現在見他這麼說,便湊趣似地接了一句:“竟還有更好的?你且唱來聽聽,若是真得用,本帥便讓麾下將士將之傳唱起來,倒也未必比那些什麼詩文要弱了。”
陸縝趁着幾分酒意,也沒什麼顧慮的,便跟以往和同學喝酒後去KTV唱歌時那樣,一下就站起了身來,拿筷子在身前的杯碟上一敲,輕唱了起來:“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赫然正是屠洪剛的《精忠報國》。
這歌可比《水手》更像軍中歌曲,只一個起頭,就讓胡遂等武將一愣,繼而都屏息凝神地聽了起來,臉上很快更是露出了幾分激動之色來。
無論是詞還是曲,這首歌都比此時流傳在軍中的歌曲要強上太多倍了,那種豪氣,那種叫人一聽就能記住的旋律,再加上熱血的歌詞,頓時就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待陸縝唱到:“我願守土復開疆,堂堂大明(這裡自然是要改上一改了)要讓四方來賀!”時,無論胡遂還是其他將領,都忍不住叫起好了,不少人更是一口乾掉了杯中酒,面色赤紅,卻不知是酒意上了頭,還是興奮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