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禁閉着的大門內傳來了聲音,程持禮與郭頌對視了一眼。
門開了,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漢子出現在門檻內,看到二人以及身後大批的人馬,漢子嚇了一跳,連忙躬身做起揖來:
“敢問軍爺,夜深至此不知有何要事?”
此時街道上已經佈滿了巡邏的人,全都是京畿大營的將士,但奇怪的是他們行動卻並不粗魯,只是挨家挨戶的叩門。
郭頌說道:“不要害怕,這位是程將軍。
“沒什麼大事,就是京畿大營丟失了幾件東西,我們過來搜查搜查。”
傅真還沒有接上話,護衛就走進來了:“郭老大回來了!”
這時候程持仁的護衛走了進來:“三爺,二爺在前面的綢緞鋪子發現了兩個異鄉人,另外在鎮子往東半里處發現了一口井,這是口枯井,二爺差小的來請三爺前去幫忙勘察。”
程持禮剛剛率着人走出街口,裴瞻和傅真他們就到了。
獵戶住在村子深處,是一座四合院茅屋。
目前寧老爺子的死因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他與楊奕的淵源也就是源於碼頭上那次意外。
郭頌先行禮,然後道:“天黑之前,兩位陳小將軍就已經將營盤鎮周圍三十里之內全部圈了起來,鎮子以外的地方屬下派了幾個兄弟跟隨禇鈺和鐵英率兵搜查。“之後屬下和程小將軍他們把營盤鎮從頭至尾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沒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兇手需要一個方便提供衣食嚼用的地方隱匿,最方便的地方當然是百姓聚居的鎮上。而此處距離鎮子上不過幾里路遠,那麼在此行兇也很方便。
此時已然夜深,天上稀星幽幽照着大地,村裡幾乎已經沒有了燈光,隨着馬蹄聲離村子越來越近,狗吠聲也逐漸密集起來。
將領頜首,折身找了一條通往山下村莊的小路走上去。
幾十號人呼啦啦出了院子,漢子站在院門口,直到看不到了他們的身影,這才重新把門閉上。
“爺!”
可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被人等待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當然,裴瞻絕不是怪她,本來從一開始,自己就答應過她會給予她極度的自由。
裴瞻沉吟點頭,打發郭頌:“跟程將軍他們說,讓他們殺殺回馬槍,將營盤鎮裡裡外外再仔細搜尋幾遍。
“另外附近那幾個鎮子都去查一查,也不要只盯着一處。”
裴瞻扭頭:“知道他住哪兒嗎?”
傅真走到裴瞻旁側:“我算了算,鎮子離這裡不過五六里路。”
他頗爲訝異:“爲什麼要等我?”
程持禮頓時噤聲。然後立刻安排人打起火把在前引路。
誰不盼着自己的子孫安好呢?
一行人出了鎮子直奔山下。
這同樣是個臥房。
潭州那邊的人不日將要抵京,既然有連冗的下落,自然不能放過。
裴瞻也沒有含糊:“李側妃的屍體在哪兒發現的?帶我去看看。”
四面都搜查了一輪之後,程持禮便又帶人進入了最裡頭的三進。
程持禮說着,自己也帶着護衛走了進去。
李側妃的屍體運回大理寺之後,朝中又掀起了波瀾,二人還未到府,皇帝就派人來尋裴瞻入宮。
可惜的是因爲救治楊奕,導致了他染病過世,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寧老爺子還能活到如今,而那樣又該有多好啊!
不過對於老爺子來說,或許他也是心甘情願冒這個風險,因爲保住了楊奕的性命,必然能夠惠及寧夫人和他的兒女。
“因爲你沒吃啊,想等你一起吃。”傅真讓人把飯菜傳上來,然後把牙箸遞給他。“你該不會吃了吧?”
“好嘞!”
此時纔剛入秋,山上樹木仍然蔥鬱,山下居民不多,用柴的人有限,山路掩藏在林蔭之中,期間有人行走,確實難以引人注意。
郭頌領命:“屬下得令!”
“什麼事?”
牀上的被褥是摺好的,屋裡有些凌亂,但是卻連箱籠也沒有。
夫妻倆又雙雙站了起來,迎到了門下:
“可是他們那麼多人要吃喝嚼用,想要不引人注意,就不方便藏匿在人煙散居的村莊。”
“另外那枯井和地窖,都屬於有底洞,沒有藏匿過任何人,也沒有另外的出口。”
傅真不依:“那你還跟皇后說我會用兵之術,說我不輸男兒,合着你都是吹牛。”
說完也帶着人在院子四周查看起來。
漢子還想追上去,郭頌上前一擋:“老實跟在後頭就是,沒有問你就不要插話。”
“村子裡搜過了嗎?”
剛進門,一個婦人左右手各攬着一個孩子縮在西面的房門外角落裡,戰戰兢兢地望着一身戎裝的程持禮他們。
郭頌帶着兩個護衛上前,兩招擒拿把狗拿下,順手拍響了門扉。
夫妻倆雙雙扭頭,果然見到郭頌正從院門那頭大步走了過來。
裴瞻舉着火把照了照水潭四面,又照了照四面山崗:“那獵戶呢?”
片刻過後,茅屋裡亮起了燈光,門也打開了,一個精瘦漢子提着燈出現在門口。
怕把燈舉起來,湊到眼前看了看,然後伸手摸了摸燈芯。
程持禮恍若未聞,依舊打量着這盞油燈。
連冗雖然在此前的案情之中並未佔據多大的份量,可後來多方信息都顯示,他並不只是徐胤身邊的管事這樣簡單。
裴瞻瞅她一眼,彎着脣埋頭吃飯。
火把光照進來之後,簡陋的牀鋪,桌案,還有靠牆一個放着兩簸箕豆腐的架子,全都進入了視野。
坐擁着萬貫家財的皇商巨賈,心願也是如此樸素。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很粗樸的牀凳與櫃子。打開兩隻缺了角的箱籠查看過後,餘下的地方几乎一覽無餘,沒有任何可以藏匿之處。
程持禮環視四處,最後目光停留在了桌案上的油燈之上。
穿堂下的石磨此時已經停了下來,一頭拴在廊柱上的驢正在進食。
裴瞻搖頭,緩聲道:“沒有。”
裴瞻點點頭,示意先前那將領:“帶路,去村裡找獵戶。”
漢子走上前:“軍爺,這是小人所居之處。小人每日夜裡要作豆腐,怕吵着婆娘孩子睡覺,就在此處安歇。”
傅真顯然對這個結果感到有點失望:“任何異狀都沒有嗎?”
“這怎麼會是作踐?”傅真直起了腰,“我又不缺吃的,晚點吃也沒關係。再說我身體已經好多了,早就沒那麼弱了。”
程持禮愣住:“這黑燈瞎火的,我老大她……”
裴瞻看向程持禮。
傅真打斷他:“你們去得的地方,還能難得倒我不成?”
漢子有着一雙銳利的鷹眼,快速地輪番打量了他們幾眼之後,警惕地道:“有什麼事?”
“是又怎麼了?”漢子臉上有了不悅,“你們日間不是已經盤問過了嗎?我也已經交代過了,你們怎麼又來了?”
“開門!巡查!”
從前他晚歸的次數不計其數,她可從來沒有等過他。從成親之後第一天起,她都是本來怎麼過就怎麼過,從來沒有想過順應他的節奏。
郭頌查完前院進入院裡時,程持禮他們已經在搜查二進的左右兩間屋子。
“沒有就沒有,又不是隻差你們一家,家家戶戶都要查。等我們搜過之後,要是沒發現什麼,自然會走。”
“程將軍怕爺等得急,特讓屬下先來回稟。”
“下次不要等我了,”裴瞻給她盛了一碗湯,“你身體又不好,何必爲了我作踐自己。”
程持禮最後在窗戶處看了看,然後帶着人出來,又走入了東邊的這間屋子。
程持禮聽到這裡,便將油燈放下來,拎着士兵們走了出去。
這一進只有兩間房,一間作爲了鋪子門面,另一間則是個穿堂,直通到裡面的二進三進。
他內心被風掀起了波瀾。
可以說比起剛纔那間屋子,更加不可能藏人。
“你們呢?打發人來這一片搜過了嗎?”
“我也去!”
傅真旋即跨出門,麻溜去取自己的傢伙什兒!
……
“獵戶是山下村子裡的人。”
輾轉了小半個時辰之久來到山下,一座位於斷崖之下的深潭赫然映入眼簾。
然後自己帶着人進入了婦人身後的房間。
程持禮掃了他們一眼,眼神示意郭頌:“把他們帶到旁側問話。”
“看過他們所有人的路引麼?”
裴瞻深深望着月色說,“就是不知道爲何他和西北那邊——不,準確地說是和大月那邊,爲何會扯上關係?”
“你就別去了,”裴瞻往外走,“黑燈瞎火的。再說那裡的人手已經足夠了。”
裴瞻點頭:“沒錯。”
漢子慌忙說道:“軍爺明察,小的安分守己,世世代代靠着這豆腐坊爲生,絕不敢作奸犯科!”
迴應拍門的是山窩窩裡傳來的風聲。
郭頌沉吟說:“也不是沒有任何發現,鎮子上也有幾個過路的異鄉人留宿,另外還發現了一口枯井,以及幾個地窖,但是那幾個異鄉人是商人,可以提供出一路北上所有地方的路引,而且完全不會武功,我們再三確認,應該說他們與連冗那夥人有瓜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如今李側妃的出現又指向他很可能還在京畿附近,這便將此前緩和下來的氣氛重新又凝結了起來。
郭頌問道:“今日山上那具女屍,是你發現的?”
說完他往後一招呼,身後的士兵立刻涌進了屋子裡。
裴瞻越過他看着他的茅屋:“我能進去看看你的住處嗎?”
日間負責運屍的將士上前指認位置:“李側妃就落在水潭西面的石灘上,是獵戶發現的。”
“還沒有。正如你所說,入夜之後的鄉野最是難找尋,光是圈住範圍就得不少時間。”
“能夠肯定皇長子還活着,這對整個大周來說都是好消息。哪怕在皇上父子之間還有一段公案未接。”
傅真聽到這裡,腳步已經跨到了他的身邊。
時辰的確不早,一口氣把飯吃了,傅真就開始問道:“老七他們有消息來了嗎?”
接連幾日到手的消息甚多,是好事,因爲離最後真相大白越來越近,不好的卻是線索又多又雜,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揪住哪一條往下捋。
傅真和裴瞻在程持禮走後不久就回到了城裡。
所以之前怎麼樣,都絕對不是她的問題。
裴瞻想了一下,又把他喊住:“算了,去把我的劍取來,我親自去瞧瞧!”
“沒有查到他們的蹤跡,不知道是我們的猜測有誤,他們確實沒有藏匿在此地,還是說他們已經聞風而逃。”
兩桶磨好的豆漿放在一側,另有一桶豆渣,還有溫度。
裴瞻問道:“那幾個異鄉人是哪裡的?”
……
程持禮道:“自然不會放過此處,不過怎麼說也是方圓幾十里路的範圍,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搜查完的。”
“你怎麼回來了?可曾查出些什麼來?”
叫的最響亮的兩隻狗,就在這座茅屋前。
傅真也認可這個說法:“如果他們真有問題,也許不會明目張膽地露面。
“事實上,在卑職趕往此地之後,就當即率人搜查過附近的村莊。不過沒有發現異狀。”
“正是。包括他們所有的下人都盤查過了。”
裴瞻入夜之後纔回到府裡,進院一看,傅真竟然還在等他吃飯。
裴瞻一聽笑了,跟她亮晶晶的雙眼對視了片刻,下巴一揚,說道:“那就走吧!我罩着你!”
既然鎮子裡反覆搜過都沒找到連冗,那就無謂再折騰一遍,程持禮他們找不到的人,裴瞻去了也不會有結果。
裴瞻與傅真對視了一眼,沉氣道:“所有人的路引都沒問題,那來歷就談不上可疑了。”
“一共有三撥,其中兩撥都是與友商結伴同行,一夥來自江西,一夥來自雲南,剩下一波是一個人帶着下人,是嶺南來的。”
“知情。”那將領說道,“今日卑職來到此地後,就將該得知的信息先盤查過一遍了。”
程持禮沒有繞任何彎子,一見面便把結果說了出來。
漢子把目光又調到了他的臉上:“這有什麼好看的?難不成你們懷疑人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