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那麼多問題?”
裴瞻把身子轉過來,拿起搭在踏上的外袍繫上,“剛纔郭頌跟我說,老二和老七找我,也不知道他們找我什麼事?我去看看,你先睡。”
說完他邊繫着腰帶邊往門外走。
腳步邁得那麼快,活像傅真拿着棍子在身後攆他似的。
“現在纔想起來要去找老二老七,不是太晚了嗎?”
傅真望着他一溜煙往門外去的背影,挑了挑眉之後也站起來,躺回了牀上。
郭頌正打算下差,一看裴瞻又慌慌張張的出來了,頭髮隨意縛着,袍子也系得亂七八糟,他脫口道:“將軍,少夫人把你給趕出來了嗎?”
他就知道!
新婚頭一夜新郎官就抱着鋪蓋搬出來了,如今想回去哪有那麼容易?
裴瞻滿臉不高興地瞪他:“瞎說什麼?”
不等郭頌開口,他又說道:“我們去樑家!”
郭頌道:“這個時候去樑家幹什麼?”
裴瞻腳不停地往外走:“少夫人還有一些東西要收回來,我去打聽打聽到底有些什麼東西!”
“……”
……
裴瞻什麼時候回來的,傅真壓根不知道,她如今身子骨越來越好,夜裡幾乎都能安睡到天亮。
以至於早起後,她都差點忘了裴瞻還在這屋裡,掀開帳子後看到對面窗戶下的錦榻上,坐着衣冠整齊的男人,她還愣了一愣。
裴瞻起身說:“軍醫老頭兒已經到京了,我把他安置在離禇家不遠的別院裡,回頭郭頌帶伱去見他便是。”
傅真道:“你不去嗎?”
“我還有事。辦完再來找你們。”
說完他就出門了。
傅真滿腦子想要保住禇鈺的命,且不去管他了,匆匆吃完早飯便與郭頌去尋軍醫。
剛走到前院,一顆肉蛋就直投過來,精準的抱住她的雙腿喊道:“五嬸五嬸,你要去哪裡?”
傅真這身子骨,哪裡經得住這麼一撞,她兩眼發花地拎住樑瑄後衣領子:“撒手!”
樑瑄把手撒開,傅真同時也把手撒了,下一瞬便捏住了他的臉蛋:“叫你撞我!”
樑瑄道:“疼!”
“還知道疼?”傅真哼了一聲,“你怎麼來了?這麼快你禁足的時限就到了?”
前陣子傅真跟裴瞻成親的時候,這小子在背後搗了不少蛋,讓他娘給關了禁閉,這麼一算,還真是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
樑瑄揉搓着臉蛋說:“我娘打發我來請客,她說榮王府那個郡主已經給收拾了,五嬸現在得空了,五嬸你該去我們家做客了。”
傅真斜眼:“你們家那麼多會辦事的人,怎麼就特地打發你來呀?肯定是你自己想趁機跑出來玩兒吧?”
樑瑄攤手:“反正也兩不耽誤。”
傅真道:“那你去找你睦叔玩兒,我有事要出門!回頭你告訴你娘,就說我明兒就去你家。”
說完她朝着馬車走。
樑瑄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你這是去哪兒啊?遠不遠?”
“不遠也不近,反正不會帶你。”
傅真上了車,在車窗裡頭睨着他。
樑瑄便就扒着車窗:“你帶上我唄,我又不討厭。”
“本來就是不討厭,但是你要跟着我去,說不定就會變得討厭。”
傅真纔不會讓這顆牛皮糖給粘上,她可是要去辦正事的,怎麼能帶上這個闖禍精?
樑瑄咬着嘴脣想了一下,說道:“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能不能帶我去?”
傅真斜眼:“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哦。”
“不是我的秘密,是五叔的秘密。”樑瑄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
傅真頓了一下,又睨他:“他怎麼了?”
“你讓我去我就說。”
傅真胳膊肘搭着車窗想了一下,揚了揚下巴:“上來吧。”
樑瑄麻溜地爬上來。
進了車之後找了位置乖乖坐好,兩隻大眼睛骨碌碌地環視了一圈四周,然後望着傅真:“五嬸,你這個馬車好像我小姑奶奶的馬車。”
傅真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隨後睜眼:“你坐過你小姑奶奶的馬車?”
“沒坐過。但是昨天夜裡,五叔到我們家來了,他和父親去了小姑奶奶原先住的院子,然後我也溜了進去,看到了停在她院子裡的一駕馬車。”
當初樑郅剛剛與傅真相認的時候,曾經把樑寧從前駛過的馬車給趕過來了,也是那一次傅真才知道,原來她過去所使用的東西,樑家都給她留着,就連樑寧從前的馬車都搬到了她的院子裡放着。
但傅真的注意力在另外一件事上:“你五叔到你小姑奶奶院子裡去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聽到他在問我父親,我小姑奶奶,有哪些東西不見了?有哪些東西在那個徐侍郎手上?”
傅真眸光閃爍:“他真是這麼問的?”
“千真萬確!”樑瑄拍起了他厚實的胸脯,“我要是說錯了一個字,老天爺就罰我這輩子都沒有烤雞腿吃!”
這個誓言發的還挺毒的。
那看來他說的是真的了!
老五昨天夜裡逃避了她的問話之後,居然直接去了樑家……
“你還聽到他們說什麼?”
傅真從小抽屜裡拿出一個梅子餅給他。
樑瑄接了餅,稱謝後先咬了一口,然後道:“我沒聽到他們說很多話,但五叔好像很生氣,父親說着說着也有點生氣,我怕他們發現我之後捉住我來撒火,就走了。”
傅真聽完沒說話。
車廂裡一時間只有樑瑄輕輕吃餅的聲音,窗外的車軲轆聲和街頭車水馬龍的聲音都好像隔得十分遙遠了。
……
榮王府坐落的位置自然是極好的,禇家就在附近,五大將軍府自然也都建了宅子在這一塊,裴家這座別院不大,但位置極佳,出入都很私密。
軍醫老頭兒姓魯,叫魯重陽,世代爲軍戶,他打小就在軍營裡混,算是個老兵油子,但他醫術也極爲不錯,那會兒樑寧他們那幫人隔三差五就帶點傷回來,於是跟魯重陽混的跟哥們兒一樣熟。
西北戰事平定之後,魯家隨軍有功,如今被改爲了官戶,定居在洛陽祖籍。
來的路上郭頌說,老頭兒滿肚子不樂意進京,一路上罵罵咧咧。看誰誰不順眼,可裴瞻當初到底是元帥,老頭兒直到如今也不敢造次,到底沒敢罵到裴瞻頭上。
傅真帶來了兩壇酒,一下馬車就讓人把酒罈子抱着,跟她一道進門。 果然郭頌半個字都沒說話,這邊才跨了門檻,裡頭的叫罵聲就傳出來了:“老頭兒我在西北嚥了十幾年的黃沙,好不容易回去等着抱孫子了,好好的又把我叫到這地兒來!
“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我最多留半個月,半個月一到我就要走的!就是裴將軍來了也不成!”
話音落下傅真也跨進了院門檻,只見院子裡站着十來個丫鬟家丁,一個個手裡捧着茶水點心,帕子扇子什麼的,而且一個個還規規矩矩,一副生怕怠慢了他的樣子。
傅真見狀撲哧一笑。
院子裡的人轉頭看到她,頓時如釋重負:“少夫人來了!太好了!”
傅真牽着樑瑄走上前,看了看正張眼打量自己的魯重陽,又看了看面前這一溜人:“你們這麼樣,他當然得罵人。你們都撤了,去了將軍府裡頭換兩個在西北呆過的老家丁過來,最好是懂得做一手好西北菜的,你看他還罵不罵?”
他這話說完,魯重陽的雙眼就亮了:“你就是我們主帥的夫人?”
傅真道:“你看我夠格嗎?”
魯重陽定睛將她上下打量,說道:“就憑您這副樣貌,那肯定是夠的!就是不知道夠不夠氣魄。我們主帥那可不是一般人!”
傅真笑道:“我也不是一般人!”
說完她往後伸手:“拿酒來!”
戶衛們把兩壇酒擺上石桌,傅真就拍了拍罈子說道:“原封不動送過來的西北烈酒,有沒有興趣?”
屁股剛粘了凳子的魯重陽立刻又站了起來,一雙眼,簡直亮出了電光:“可是烏家堡的燒酒?!”
“正是!”
“拿碗來!”
魯重陽一掌拍開了酒封,生嗅了一大口氣之後,望着傅真:“少夫人不厚道,大白天的給老頭子我送酒,又沒有人陪我喝,純屬是拿來饞我的!”
“誰說沒人陪你喝?”傅真扭頭,“拿兩個碗!”
說完他在石桌這邊坐下來:“我來陪你喝!”
魯重陽疑惑地望着她這瘦弱的小身板:“你?”
傅真揚脣,接了護衛遞來的碗,自行倒滿。
正要喝,魯重陽就伸手把她給擋住了:“你不能喝酒!”
傅真道:“你怎麼知道?”
魯重陽哼了一聲後開始捋須:“你脾虛胃寒,哪堪烈酒刺激?之前病了不少年吧?”
傅真道:“你問這個做什麼?你又救不了我。”
魯重陽哼的聲音更重了:“這算什麼?有老頭兒我給你調養半年,包你生龍活虎!”
樑瑄道:“那能包生崽嗎?”
傅真拍了下他腦袋。
魯重陽道:“別說能生,一口氣養上七八個都沒問題!”
“哇!”
樑瑄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傅真道:“有什麼用?你說半個月死活就要離開京城,我看你就是誇海口。我這身子根本就沒有人能完全醫好。”
“你可別激我!”魯重陽拍桌,“半年算什麼?一年之內我不讓你懷上個小將軍,老頭我這輩子就再也不碰岐黃!”
傅真笑了:“既然決定留下來,那我就正式聘用你了。以後你就是我大將軍府的府醫,如何?”
“沒什麼不可以啊!”
“那好,”傅真斂色,“今夜你隨我去救個人。救好了,我每天都給你一罈子烏家堡的烈酒。”
魯重陽頓了下:“是什麼人?”
“一個被袖弩傷到的人。”
……
出了別院的時候,樑瑄圍着傅真蹦蹦跳跳:“五嬸你好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那老頭兒給套住了!難怪五叔會被你迷住,我覺得能夠對付得了他的就只有你了!”
傅真睃着他:“這麼賣力的拍我馬屁,是在打什麼主意?”
樑瑄跟着她上了車:“五嬸,我今晚可不可以在你們家住?”
“你爲什麼要在我們家住?”
“因爲我喜歡五嬸。”
小傢伙的臉蛋紅撲撲的,也不知道心裡頭在想什麼主意,但是這卻讓傅真想到了小時候的他,那時候這小子一天到晚就纏着樑寧,夜裡還得樑寧哄着睡。
如今傅真還能清楚的記得他那時一天到晚地用奶音喚着小姑奶奶,也是像如今這樣,成天邁着小胖腿,一頭往她懷裡扎。
傅真道:“你住就住唄。”
“太好了!”
樑瑄拍着掌跳起來。
傅真又囑咐:“不過我今天晚上有事要出去,你得在屋裡乖乖的呆着。”
“我肯定乖乖的!”
傅真揉了他一把腦袋,便不再說話了。
禇鈺雖然醒了,但傷口情況卻不太好。
一旦傷口不癒合,很容易感染到全身血肉,說他一句,生死未卜也是不算誇張。
裴瞻入夜還沒有回來,但他早上走之前說過會來找他們,傅真索性等他一等。
帶着樑瑄在燈下做了會兒功課,戌時初刻就讓他睡了。
正在燈下對着他睡顏出神,郭頌就來拍響了房門:“少夫人!禇家那邊出事了!”
傅真心頭一跳,立刻開門:“什麼事?”
“剛纔有人刺殺禇鈺!”
“刺客呢?!”
“刺客已經跑了一個,不過少夫人早前吩咐了我們的人在那兒埋伏着,對方沒有刺殺成功!並且有一個刺客已經受傷拿下來了!
“剛纔那邊來訊,爲了防止榮王妃那邊來人干擾,弟兄們已經把徐家給控制起來了,就等着少夫人過去!”
傅真連忙踏出門檻:“弟兄們太能幹了!刺客一定是徐胤指使的,快去把魯重陽叫上,即刻去禇家!”
“沒錯!”郭頌一面伴着她往外走,一面驗證了她的猜測,“受傷的那個刺客腰間正是那日我們都已見過的袖弩!”
傅真抿緊雙脣,上車後立刻扯出夜行衣穿上。
眼下最想要禇鈺死的只有早前謀殺他的真正凶手,既然兇手就是徐胤,那麼此番動手的除了他還會有誰?
除了他這個真兇之外,絕不會還有人把個在鬼門關門口遊蕩的禇鈺放在眼裡!
這個惡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