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會得罪宋明嵐。
當着人家閨女的面兒,罵人親爹是僞君啊。
宋明嵐隨便兒她罵。
罵得越厲害,宋三姐才越高興呢。
這就跟昌平長公主看懷鄉伯笑話兒時的心情有異曲同工之妙了。
只是宋明依就很尷尬了。她雖然也曾經怨恨忠靖侯這個做父親的從不爲自己做主,只是在她的心底,到底還有幾分天地君親師的古老的觀念,將孝道頂在天上,此刻就十分坐立不安。昌平長公主雖然很喜歡宋明嵐的隨意,不過也同樣很喜歡宋明依的厚道,見她有些尷尬,就笑着道,“你又沒有親口罵你的父親,有什麼擔心的呢?只是懷鄉伯府已經那樣兒了,你那個廢物夫君,你還想要他嗎?”
馮姨娘的兒,是不可能繼承伯爵府了。
“我……”宋明依就露出幾分茫然。
頓了頓,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對他還有感情?”
“他如今正是最落魄的時候,若我這個時候與他鬧和離,傳出去只會叫我非議我落井下石,見他落魄就一腳踢走,是個不能與夫君同甘共苦的勢利女。”宋明依柔順地搖了搖頭,溫柔的目光落在垂目不語的妹妹的身上一瞬,微微一笑,明明容顏依舊有些憔悴,可是卻多了幾分勃勃的生機,輕聲道,“我一個人無所謂,可是……我還有幾個妹妹,若因我所累,日後不能圓滿,那就是我罪孽深重了。”
她不能叫自己言行輕薄,連累了家中的女孩。
昌平長公主詫異地看了宋明依許久,彷彿想中這柔弱的身軀裡,看出那支持她的強大的力量。
許久,她讚許地微微頷首。
“罷了,既然如此,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她含笑點頭,見宋明依急忙對她福了福,就越發地笑了。
“真是沒有想到。”她拿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喃喃自語。
沒有想到忠靖侯那樣的人,竟然也會生出宋明依姐妹這樣的女兒們。
“真的想徹底斷絕也簡單。”晉王見宋明嵐的手微微一頓,就在一旁冷冷地道,“他一死,你成了寡婦,你自然就自由,也不比擔心誤了別人的名聲。”
他冷着一張臉着這麼可怕的話,連昌平長公主都覺得後背發涼了。
“這個可以。”宋明嵐開口道。
晉王看着她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昌平長公主揉了揉眼角,只覺得眼前這兩位真是雙劍合璧,外加無法無天啊。
不過她哪裡是會爲庶出頭的人,自然不會開口阻攔,見晉王暗中去握宋明嵐的手,被宋三姐很無情地丟開,還一副沒有脾氣不喊打喊殺的樣,又不由忍俊不禁起來。她倒是很喜歡與爽快的宋明嵐話,還熱情地邀請宋明嵐一同用晚飯,只是晉王警醒,想到王昭晚上就要從軍營回來,到時候宋明嵐難免應付一二。這討厭的長公主姑媽竟還在奮力要挖自己的牆角,他哪兒肯答應啊,拉着宋明嵐就出了長公主府。
“我請你吃飯。”他立在門口,對宋明嵐冷聲道。
“不了,我回府去了。”宋明嵐對他避之不及,可是又得了他許多的幫助,一時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此刻就拒絕道。
晉王也不生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別擔心,往後有人保護你。”他靠過來,身上帶着冰冷的寒氣,卻叫宋明嵐感到很安全。
“女衛?”
宋明嵐就好奇地四處看,只是卻覺得自己沒有看出哪裡有人在保護自己。
晉王看着她一副好奇的樣,冰冷的眼底帶出了淡淡的笑意。
“若連你都能發現,那還叫什麼女衛。”所謂女衛,就是隱藏在暗處保護主人的護衛,晉王手上攏共就幾名女衛,有幾人在宮中保護皇后,餘下的這就都給了宋明嵐了。他拍了拍手,宋明嵐就見這四下突然露出幾名纖細的身影,單膝跪地對自己一禮,之後各自散去又消失在了陰暗的角落,完全沒有一點的氣息,一時就目光復雜地看住了晉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激地道,“多謝你,我正需要這個。”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晉王摸着腰間的重劍,淡淡地道。
“那……”
“你都欠着。”晉王就圖窮匕見了。
宋三姐頓時就覺得壓力很大了。
她覺得這幾個女衛有些燙手。
“概不退貨。”晉王急忙補充道。
這大概是史上女衛最不值錢,最上趕着的一次了。
宋明嵐纖細的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覺得晉王這真是沒救兒了。
“那我就收下了。”她一轉身,長長的裙襬迤邐在地上,翩然生姿,微微側了臉,將目光落在晉王那俊美得彷彿天人一般的臉上,動了動嘴角,卻沒有再些什麼,而是與宋明依一同上了侯府的馬車回去了侯府。這一路,哪怕沒有見到那些女衛的身影,可是宋明嵐卻覺得安心極了,她甚至可以靠在宋明依的肩膀上假寐,叫自己不必時刻地驚醒。待車停了下來回到了侯府,她才下了馬車,就見一旁又飛快地趕來一架馬車。
那馬車就停在一旁,從裡頭匆匆跑出來一個稚嫩美麗的少女。
是宋明婉。
宋明嵐嘴角就微微一勾。
“三姐姐。”宋明嵐眼底還帶着晶瑩的淚花,此刻見了宋明嵐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急忙抹了眼淚上前施禮。
“不必多禮。”想來宋明婉是知道李氏被忠靖侯懲罰的事兒了。
宋明婉當然知道。
不知道的話,也不會求了成國公夫人送她回家來,想要瞧瞧李氏到底怎麼樣了。她自然也聽了李氏與宋明嵐之間關於嫁妝的衝突,知道宋明嵐這是把李氏給坑慘了,恨她恨得心底流血,可是此時卻還要裝作姐妹情深地彼此虛僞地問候幾句,這才甩開了宋明嵐匆匆趕往李氏的院。從前繁華熱鬧,總是有許多人簇擁的院,如今看起來蕭條極了,只有幾個噤如寒蟬的丫鬟瑟縮在角落裡,整個庭院連花朵兒都透出幾分衰敗淒涼。
當年李氏得寵的時候,誰敢這樣怠慢敷衍?
宋明婉的眼眶頓時就紅了。
她快步進了房間,就聽見裡頭傳來女的抽噎。
“母親!”
“你怎麼回來了?”李氏此刻狼狽地躺在牀上,頭上纏着布條,看起來病弱可憐。
與之前裝病完全不同,她如今是真的病了。
忠靖侯太夫人完全沒有給她留一點兒的臉,叫人搜了她的屋,搶走了她所有的財物來彌補她虧空了宋明嵐母親嫁妝的那些財物,還奪走了府中的賬本與鑰匙,什麼不放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一個監守自盜的人。
這樣的話完全沒有避着人,如今府中幾乎人盡皆知,都知道李氏是個連前頭原配的嫁妝都敢剋扣的無恥的女人。她沒法兒面對外有的風言風語與臉色了,又氣急攻心,頓時就大病了一場。
如今見宋明婉回來,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真真兒的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這樣心機深沉的丫頭啊!”
此刻李氏再也不將宋明嵐當做一個可以隨意的丫頭片了,之前的智珠在握,也全都不見了。
“當初咱們真是看了她。”宋明月也在一旁哭着恨恨道,“瞧着冰清玉潔的,她就一口氣兒勾搭了晉王與表哥!瞧着是個可憐的,可是你瞧瞧,母親被她害成什麼樣兒了?如今,連父親都不來看母親了。”忠靖侯如今正忙着寵愛新人,順便充滿了希望地等着宋明嵐在晉王面前好話兒,哪裡還肯來見李氏,自然十分冷淡。宋明月就將這一切都推到了宋明嵐的身上,唾了一聲罵道,“這狐狸精!”
“母親何必與她糾纏,她不過是瓦礫,母親是瓷瓶兒,您這樣尊貴,叫她碰一下兒,損失的不還是您嗎?”宋明婉就心疼地道。
只是她心中難免對宋明嵐生出幾分恨毒。
“哪裡是我不放過她,如今是她不放過我呢。”李氏就落淚道,“仗着攀附上了晉王,就一顆心飛上了天去,非要將我置於死地不可!她倒是個聰明人,知道你父親看重晉王的權勢,也不知如何奉承得晉王離不得她,如今你瞧瞧,這是要逼死我們母女,往後她在侯府了算!你我也就罷了,生死有命,可你們三哥哥可怎麼辦?難道到手兒的爵位,也要拱手相讓不可?”
“這爵位是三哥哥的,往後對我們姐妹也有益。”宋明婉就皺眉。
若她與宋明月日後能得償所願,那在國公府與皇府中立足,都要有個靠得住的孃家。
再沒有什麼,比親哥哥做侯爺更叫人安心的了。
這才能保住她們的幸福。
“可不是嗎,可是你瞧瞧,你三哥哥也被她給害了。”李氏如今也是氣得傷心落淚,卻束手無策了。
“她既然不放過咱們,那咱們又何必對她客氣呢?”宋明婉想到方纔見到宋明嵐一臉安然,成竹在胸的樣,頓時心中抑鬱,雪白的臉兒上露出一片凜然的冷酷,輕聲道,“晉王喜歡她,不過是喜歡她冰清玉潔,喜歡她目下無塵。若晉王殿下知道,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