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宋明嵐已經坐在梳妝檯前發呆很久了,丫鬟惠心捧了水來給她梳洗,見她神色茫然,不由輕輕地喚了兩聲。
她從未見過自家姐有這樣失神的時候,因此有些擔心。
“沒什麼。”宋明嵐回過神兒來,笑了笑,起身叫惠心給自己收拾衣裳釵環,喃喃地道,“並沒有什麼。”
晉王怎麼看起來怪怪的呢?
彷彿是……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姐一定是在想晉王殿下。”惠心與宋明嵐在深山中相依爲命了許多年,是主僕,可是情同姐妹,也不在意一點的放肆。
她將宋明嵐臉上淡淡的胭脂洗去,露出了宋明嵐本帶着幾分冷意的絕豔的臉,見她微微錯愕,心裡高興的同時,就笑着道,“能叫姐這樣惦念,想必姐的心裡,殿下是不同的。”她很開心看到這樣的一幕,可是見宋明嵐目光悵然,又急忙垂了頭。
她家姐心裡太苦了。
想愛,卻又不敢去愛。
“他對我很好,可是我……”宋明嵐苦笑了一聲。
她或許是有些喜歡晉王的,所以纔對晉王有那樣的親暱與信任,可是她真的可以嫁給晉王嗎?
她的性格她自己心裡清楚得很,氣刻薄,睚眥必報,可是想要很多很多的愛,卻又吝嗇付出。這顯然不是一個討喜的性情,不僅令人疲倦,時間久了,還會令人生出厭倦了。
若不曾得到,宋明嵐就不會在意。可她若是真的與晉王有了深刻的感情,那若有朝一日晉王厭倦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只怕那個時候,同歸於盡,或者她會成爲這世上最狠毒醜陋的女也不定。
“睡吧。”宋明嵐就叫惠心服侍自己睡下,頓了頓,又問道,“珍珠呢?”
她打從回府之後,就一直殫精竭慮,從前身邊兩個丫鬟惠心與珍珠的關注就不多,可是她卻並不是忽略了她們。
在她心中,惠心和珍珠的地位是與衆不同的。
“大概玩兒去了。”惠心就笑着道,見宋明嵐微微頷首,欲言又止,還是沒有多什麼。
直到宋明嵐睡了,她才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宋明嵐的閨閣,踏着夜色月光走到了屬於自己的廂房,果然就見珍珠正坐在一旁托腮看着銀鏡露出一個有些傻傻的笑容。那張俏麗活潑的臉上都是快樂與明媚,顯然珍珠正沉浸在極度的快活裡,臉頰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見她一副春心大動的模樣,惠心就嘆了一聲。
“你只顧着玩兒,姐的事兒你都顧不得了嗎?”
“今日就是回來晚了,你知道的,他,他也不得閒出來。”珍珠目光如水,見惠心無奈地看着自己,急忙討好地起身給惠心垂了垂肩膀,又緊張兮兮地問道,“姐問到我了?”
“姐那樣勞累,也時常問你的安好,可是你瞧瞧你幹了什麼!若是此事真的被人撞破,只怕咱們姐也要因爲你被人拿捏了。”見珍珠俏麗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安,惠心就忍不住勸道,“你還是與那人斷了吧!他是什麼身份,咱們是什麼身份?就算他再落魄,可也不會看上你這麼一個賣身爲奴的丫鬟!可……”她抿了抿嘴角,低聲道,“難道你還想做妾去不成?”
珍珠的臉頓時就有些發白,臉上的笑容都不見了。
她扭了扭自己的帕。
“你只管與那人斷了,回頭等姐爲我們尋人家兒。姐對咱們一向極好,能被姐挑中的婚事,一定合適我們,也叫我們堂堂正正地出去嫁人做正妻。”
惠心拉着珍珠絕對是苦口婆心了,見她垂着頭,眼裡帶了眼淚,就無奈地道,“早前我也是心疼你多年陪着姐在荒山孤苦,因此捨不得你。只是你想想,我是不是每一句都是爲了你好?且就算那男人真的喜歡你……真的喜歡你,又怎麼會毫不羞恥地花你的銀?”
若從前落魄,可當宋明嵐回到侯府手頭有了銀,就再也沒有虧待過惠心和珍珠。
衣裳首飾月銀,不論是哪一樣兒,兩個丫鬟都如同半個侯府姐似的,不侯府裡其他的丫鬟,就是在外頭,尋常官宦家的姐都不如她們富庶。
可是珍珠卻將自己的銀都給了別人,就叫惠心爲她憂心忡忡。
“他是正經的讀書人,雖中了舉,可若想考進士……那進士都是萬中取一的飽學之士,都要日日苦功的,他哪裡有時間經營家業呢?他閉門讀書都來不及,姐姐,你也知道,這科舉最是花銀的了,從前我給他銀叫他過得好些,不要苦寒傷了自己的身,他也總是推拒。姐姐,他真的不是算計我。”珍珠紅着眼眶低聲道,“我也知道他是讀書人,我一個丫鬟是配不得他的。只想着……能看他安好,看他對我笑一笑,就滿足了。”
“你這又是何苦。”
“他從前對我,若是中了,回頭會娶我的。”珍珠的眼睛就露出了明亮的光彩。
“這你也相信?若他中了,就是進士老爺,爲官做宰的,會娶一個丫鬟叫自己丟臉?”
“他過會娶我。直衝着這句話,就算日後他反悔了,不娶我了,我也不後悔。”
宋明嵐垂着眼睛穿着雪白的裡衣,赤着腳,立在窗外靜靜地聽着。
寂靜的夏日的院裡,兩個女衛露出身形,其中一個上前給她繫上一件長長的雪白的披風,又告罪一聲,叫她打橫抱起。
宋明嵐的目光卻透過了半開的窗,看見珍珠那明亮的眼神。
不管結果如何,都要盡力去試,哪怕受了傷都不會後悔,全心全意地去爲一個男人付出嗎?
有的時候,宋明嵐真的羨慕性情簡單的珍珠。
哪怕明知道會受傷,可是卻義無反顧,那種能燃燒自己一切的愛,是宋明嵐永遠都不會擁有的。
真的很叫人羨慕啊。
所以,她不會揭破珍珠的美好的夢想,還想盡力地爲珍珠提供幫助,如果珍珠能夠幸福那就太好了,就彷彿她自己都變得幸福了起來。
抱着那女衛修長的脖,宋明嵐陷入了沉思,到了第二天,她見珍珠眼角微微發紅地到了自己面前服侍,見她生得俏麗可愛,也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就笑了笑,見她給自己整理衣裳的時候溫聲道,“你如今也大了,既然喜歡了誰,就儘管去喜歡。不管遇到什麼,你記得還有我就好。”
“姐?!”珍珠沒想到宋明嵐竟然知道了,頓時驚慌了起來。
“這是好事兒,只是我也提醒你,若那男人對你不好,或是嫌棄你,你可不許如如今這般瞞着我。我總是會爲你主持公道的。”
“姐,對不起,我瞞着您那麼久。”見宋明嵐如此寬容,珍珠就跪在地上嗚咽哭訴了起來。
“你們陪伴我這麼多年,我難道還會計較這個?有喜歡的人,這是好事兒。左右咱們也不缺一點銀錢,只要你喜歡他,只要他是個愛惜你的人呢,那就足夠。”宋明嵐見珍珠連連點頭,就笑着問道,“,他是什麼人?你們怎麼認識的?”
她倒是很好奇的樣,雖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可宋明嵐還是想知道那會是個什麼樣的人。見珍珠的臉紅了,宋明嵐就揶揄地笑了。
“他是在隔壁那條街上給人抄書的,雖中了舉,可是家中有個老母親得了重病,每日裡要吃什麼人蔘養榮丸。姐您也知道,人蔘那是多貴的藥材啊,他家就這麼一點一點地窮了。雖是個舉人,可是因家徒四壁也無人願意嫁給他吃苦受窮。我,我不過一次買花兒的時候下了雨,躲在他的地方躲雨,因此才認識了。您不知道,他多有才學,我覺得他是我見過的男中最有才學的人了。”
珍珠提起心上人的時候,眼睛都會發光。
宋明嵐微笑地聽着。
“所以,三姐,我想要試一試,我可不可以自己找到幸福。”
珍珠完,眼眶就紅了,跪下來給宋明嵐磕頭。
“好,你想做什麼都好。”
宋明嵐扶了珍珠起來,見她破涕爲笑,就也微笑起來。
惠心就立在一旁不停地抹眼淚,主僕三個正覺得開了話兒,卻見外頭秦青滿頭是汗地進來,見了宋明嵐那悠閒的模樣兒,不由笑嘆道,“還是你這裡清閒。你不知道,如今這府裡是住不得了。”她露出幾分煩惱的樣,見宋明嵐詫異地看着自己,只好無奈地苦笑道,“你還不知道呢?懷鄉伯府來了人了,寧遠伯府也來了人了。前頭老太太面前,寧遠伯二公把懷鄉伯二公給打了!”
什麼跟什麼啊?
都是二公的,宋明嵐聽着都覺得他們有點兒二。
更何況這兩位打什麼打啊?
一個是便宜大姐夫,一個是便宜二姐夫,能爲了什麼打起來啊?
“還能是爲了什麼”秦青美麗溫柔的臉就微微扭曲了一下,越發嘆氣,在宋明嵐迷茫的目光裡無力極了。
“是爲了你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