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了？”
忠靖侯太夫人詫異問道。
忠靖侯這多年沒有嗣出生，沒想到突然有侍妾有喜，叫忠靖侯太夫人心裡真是特別複雜。
起來，長膝下兒女雙全，也不少了，也不缺這麼一個庶給自己增添榮光。
倒是次宋二老爺，這麼多年只有五姐宋明華一個，叫她操碎了心。
這若是傳來喜信兒的是二房，那該多好？
雖心中遺憾，然而忠靖侯又要有兒女出生總是一件喜事。大家族都講究多多福，忠靖侯太夫人的心裡也多了幾分歡喜，方纔因成國公夫人給自己帶來的不快也都散去，在榻上傾身帶着幾分喜悅地道，“這是喜事！極好，不必叫她來我這裡磕頭，叫她好好兒養着。你於她，若是能生下你們侯爺的嗣，不論男女，她都是大功臣。若她素日裡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就叫她去跟你們侯爺，不要委屈了她肚裡的那個。”
雖然忠靖侯侍妾有孕不過是錦上添花，然而到底是一件喜事。
這叫最近一直都十分倒黴的忠靖侯府多了幾分喜事，也叫忠靖侯太夫人心裡多了幾分歡喜。
“是。”那丫鬟謹慎地看了宋明嵐一眼，見她一臉無所謂，不由在心底讚了一聲到底是世家嫡女，風度不凡。
不像方纔的四姑娘宋明月與六姑娘宋明婉，聽到忠靖侯侍妾有孕就跟被雷劈了似的，那臉色扭曲得嚇人。
“這對父親是喜事，怨不得急急地來給老太太道喜，我也恭喜老太太了。”左右自己的生母已經過世，宋明嵐懶得管忠靖侯有幾個庶庶女，只不過想到若李氏知道只怕痛徹心扉，她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勾起。
這種敵人不開心三姐自己就開心了的心情，忠靖侯太夫人只怕不能理解。她只欣慰宋明嵐的懂事與心胸寬闊，一疊聲叫人去自己庫房中取些貴重的東西賞賜給那侍妾。
宋明嵐笑了笑。
她目光流轉，落在目光怔忡的宋明依的身上，握了握她的手。
宋明依苦笑了一聲。
“大姐姐的表情爲何不對？”忠靖侯太夫人雖不在意庶庶女，然而到底這是一件喜事，也散散晦氣。她叫幾個女孩兒都出去，自己便去了後院的佛堂去上香祈福。宋明嵐與宋明依一同出來，見姐姐的神色不對，就笑着問了一句。只是這一句竟叫宋明依的眼睛越發紅了起來，她默默垂淚，低聲道，“父親倒是開心，只是在太太手下做庶女庶，往後也必然不能出頭，就算降生，又有什麼好處呢？”
如她，不就是因李氏不容，因此淪落到幾乎滅頂的地步嗎？
想到自己，宋明依就心有慼慼了。
“如今她今時不同往日，已被父親厭棄。且有本事生下孩，你太看那個侍妾了。”
宋明嵐的語氣十分平靜。
她的聲音還帶着淡淡的冷意，叫宋明依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三妹妹的意思是？”
“我記得那侍妾柳眉，彷彿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背後靠着老太太，能有什麼事兒？且老太太將她給了父親的時候不過是通房丫頭，這纔多久就做了姨娘，可見是有幾分手段心機的人。打從父親續絃，膝下就再無庶庶女，可這柳眉卻能有孕，你還擔心她？”宋明依還不如擔心擔心她自己呢。宋明嵐不以爲然的拿白皙的指尖兒撥動面前的綠柳，漫不經心地道，“若她這一胎生下來，只怕眼裡再也不會有別人了。”
“可是太太那麼厲害。”
“再厲害，她也有一樣兒比不得柳眉。”
宋明依急忙問道，“是什麼？”
宋明嵐就淡淡地笑了，紅脣之中無情地吐出四個字來。
“年老色衰。”
這四個字叫宋明依的心都覺得發涼了，她瑟縮了一下，彷彿被妹妹嚇壞了，又彷彿是被忠靖侯的無情給嚇壞了。
只是她想到狠毒的李氏，心裡又覺得一種很解恨的感覺。她輕嘆了一聲，一雙秀美的眼微微暗淡，自嘲道，“更何況，我有什麼資格爲旁人擔心呢？”
她也只不過是依附着自己的妹妹，厚着臉皮攀附妹妹才能在侯府之中立足罷了。若沒有妹妹宋明嵐，誰可憐誰呢？
“大姐姐往後有什麼想法沒有？”宋明嵐看着依舊花容月貌的宋明依，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想法？”宋明依一臉迷茫。
宋明嵐一頓，牽着她走到了一處清涼的水邊，看着弱柳垂落在湖面上，垂頭就能看見水中的游魚，也不擡頭看姐姐的臉，聲音平靜地道，“你真的要和畜生過一輩？”
“其實現在也挺好的。”不必服侍男人，也不必立規矩畏懼婆家的幾個妯娌，宋明依覺得日過得很好。
且昌平長公主對她也很疼愛，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比起從前，這如今的生活彷彿是在天堂。
“大姐姐就沒想過，嫁一個懂你愛你珍惜你的男人，生兒育女，日後過美滿幸福的生活？”宋明嵐回頭，逆着熱烈的陽光看進宋明依的眼底，彷彿想要將姐姐看到心裡去，輕聲道，“你也可以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有能依靠的臂膀，有幸福的生活，兒女繞膝，孫滿堂，而不是如今這樣……”孤枕難眠，形同孤寡的生活，叫宋明嵐的心裡總是有幾分傷感的。
她希望宋明依可以有俗世的幸福。
宋明依的臉陡然一慌。
“三妹妹覺得我煩了嗎？”
“並沒有。”
“若三妹妹沒有覺得我礙眼，就不要逼着我走，叫我留下來吧。三妹妹，這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除了你的身邊，我還能去哪兒呢？”宋明依着着，不由滾下了眼淚來，又急忙抹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輕地道，“我要得並不多，什麼懂我愛我的男人，這世上人心易變，誰知道往後那男人會如何呢？如今就很好了，有三妹妹在，有這侯府裡的安穩，多好啊？”
“大姐姐。”
“更何況，我也怕了。”宋明依經歷了這世上最無情的男人，想一想都覺得顫抖。
她不想再踏出任何一步，去賭虛無縹緲的幸福了。
“我知道了。”見她露出對男的畏懼，宋明嵐的心裡把那個懷鄉伯府的二公鞭笞了無數遍，然而她卻不能認同宋明依的這種想法。
兄弟姐妹都會成家，父母祖母都會老去，若有一日，忠靖侯府無法給宋明依依靠，或是昌平長公主不再喜愛她這個兒媳，那宋明依又該怎麼辦呢？她不願逼迫姐姐，也不願勉強她，一時就覺得有些棘手了。這種棘手的感覺直到幾日之後，就叫她很無奈了。
“怎麼了？”晉王見宋明嵐無力地趴在自己面前的案上，貓兒一樣慵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大姐姐的事兒。”
唯恐宋明嵐把自己嫁出去，這幾日宋明依總是怯怯地跟着妹妹，宋明嵐每每回頭，總是能看到一張溫柔討好的臉。
那樣惶恐，叫她不由有些愧疚。
她逼着宋明依嫁人，又與那些強迫宋明依的人有什麼不同呢？
“我也是一時急了，卻沒有想過大姐姐的心情，將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了大姐姐，覺得對不住她。”宋明嵐輕嘆了一聲，拍開晉王在自己臉上毛手毛腳的手指。
晉王這幾日不露行蹤，這一日上門，宋明嵐不知怎麼就多了幾分歡喜。
晉王垂頭看了看被拍開的手，又百折不撓地去捏宋明嵐柔軟的耳尖兒。
“做什麼啊？！”宋明嵐嬌嗔了一聲。
似乎從白馬寺之後，她面對晉王，總是多了幾分輕鬆柔軟的親近。
“本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晉王心滿意足地反手握住宋明嵐纖細柔軟的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搓了搓。
“怎麼你救了本姐一回，本姐就彷彿要賣給你了似的？”宋明嵐見晉王竟然如此理直氣壯，不由抽了抽嘴角，在晉王清越透明的眸光之中捂着臉嘆氣道，“英雄，挾恩以報可不是君所爲，你是不是？”
這世道，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都得是兩情相悅的好嗎？這晉王怎麼自己就理直氣壯地要求被許了？她感到手背被，越發嘆氣道，“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
“我不是君。”
“嗯？”
“我是皇。”
“那又怎樣？”宋明嵐好奇地問道。
“你不知道皇都不要臉嗎？”晉王用冷峻的表情闡述着一個叫宋明嵐好笑的事實。
沒錯，做皇的，爲了皇位，爲了權勢，最後爲了有一個好王妃，都是要不要臉的。
這是他親趙王的教導。
宋明嵐頓時瞠目結舌。
“你和我開玩笑呢吧？”
“沒有。”晉王頓了頓，看着噗嗤一聲笑了的絕世美人，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帶了淺淺的暖意。
晉王殿下決定更加不要臉一下。
“母后聽咱們的事兒了，明天想見見你，明天我送你進宮。”他鎮定地道。
宋明嵐一頓，嘴角抽搐了。
什麼叫“咱們的事兒”？
她和晉王到底有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