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商議此事的時候,莊信彥曾經對秦天說,本省的巡撫大人姓宋,雖是武官出身,卻因爲族中叔父曾爲太子太傅,所以向來喜歡讀書人。
而說起這位宋太傅也可謂本朝的一位傳奇人物,他本是當今皇上景仁帝的伴讀,一起長大,情同手足,景仁帝八歲登基,朝政全掌握在權臣手中,就是這位宋太傅與景仁帝一起出謀劃策,扳倒權臣,順利親征,其後應對各地叛亂這位宋太傅也居功至偉。可是怎麼一位毓秀的人物,卻不愛權利,不愛富貴,景仁帝許他高官厚祿他統統不要,只是將教育太子的責任攬下來。
廢太子詔書上雖然羅列了太子一系列的罪行,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在太子年輕的時候,爲人賢德,謙恭禮讓,且有很高的治國天賦,代父聽政期間,能力非凡,“舉朝皆稱皇太子之善”,景仁帝自己也說太子辦事“甚周密而詳盡,凡事皆欲明悉之意,正與朕心相同,朕不勝喜悅。且汝居京師,辦理政務,如泰山之固,故朕在邊外,心意舒暢,事無煩擾,多日優閒,冀此豈易得乎?”
這麼一位文武全才的皇太子離不開宋太傅從小悉心教導之功。可是就在宋太傅離去的這十幾年間,太子周圍圍聚了一羣阿諛奉承,結黨營私之人,也因爲景仁帝的驕縱和溺愛,逐漸養成了太子不可一世,蠻橫無理,乖戾暴躁的性格,周圍樹敵無數,最終釀成了太子被廢的悲劇。
幾乎所有人都會想,如果宋太傅一直留在太子和皇上的身邊,會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那麼宋太傅爲何要離開呢?”秦天問莊信彥
莊信彥在紙上寫下:“這種宮廷秘史豈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瞭解的?不過我想,能讓宋太傅一走十幾年毫無音訊,定是發生了讓他極之心痛的事情。”
秦天無限嚮往地說道:“這個世上雖然多陰險狡詐,心思叵測之輩,但也還是會有品質正直高尚的人存在,就像這位宋太傅,就像母親。”
正因爲知道始終有着這種人的存在,大家被生活腐蝕的千瘡百孔的心中,還會殘留着美好和希望。
“可是要成爲這種人肯定會有很多的犧牲。”
“所以一般人都不願意成爲這種人,可是大多會十分的尊重這種人,因爲他們做到了大家所做不到的。”秦天說道。
當時莊信彥笑了又笑,然後寫道:“母親知道你這麼推崇她,一定很高興,很驕傲。”
馬車趁着天黑之前出了城,巡撫衙門在鄰城蘇城。
因爲皇帝要駕臨楊城的緣故,城裡城外皆戒備森嚴,出入查的很緊。馬車在天亮之前順利進了蘇城,先是在城內一家客店稍作休息整理儀容之後,然後纔去巡撫衙門拜訪。
巡撫衙門是一座白牆青瓦的高大建築,門前矗立着石獅,廊下掛着大紅燈籠。穹堂峻宇,高閎崇墉,規制壯麗。
對於古代的一些官場規矩,秦天現在還不是很明白,在來之前,她曾經問過莊信彥,
“人家堂堂從二品的巡撫大人,會不會見我們這種商家?”
當時,莊信彥微微一笑,在紙上寫下,“從古至今,官商之間便有着千絲萬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你以爲人人都似宋太傅一般高潔?大多數的爲官之人不會拒絕這黃白之物的。如今皇上即將駕臨,皇上的衣食住行,哪樣又不需要官員的費心打點,這也給了不少商家機會,你信不信,早在皇上南巡的消息傳來之際,就已經有不少商家費心思地聯絡這些官員了,這些官員又豈會白做事,光是我們一家今天所準備的禮物,已經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這等雙方有利的事情,官員又怎會拒之於門外?”
事情果然如莊信彥所料,到達巡撫衙門側門時,便已經見到有幾個商人打扮的男子在側門內的小院等候,大家互視一眼,心知肚明,互相拱手打了招呼。只是莊信彥姿容氣質出衆,又少有地帶着女眷,立刻顯得獨樹一幟,鶴立雞羣。引得其餘的人不停地打量。莊信彥背手而立,招牌的冷清神情,一派從容。
海富送上拜帖,本來秦天還擔心有這麼些人求見,估計要等不少時間,卻沒想到沒過一會,便有下人過來,說宋大人請他們進去。其餘的人面露不滿之色,其中一人上前詢問,“我們已經恭候多時了。”
巡撫大人家的下人也自有氣魄,只是擡了擡眼,不鹹不淡地說了句:“等不及的話大門在那邊。”
詢問的人不敢再多說半句,悻悻地退開,不甘地瞪了莊信彥一眼。
秦天注意瞧了一眼莊信彥的神色,見他一臉平靜,嘴角含笑,竟是半分意外都沒有。秦天心中暗暗佩服。
不禁在想,他若不是聾啞,還有她秦天什麼事呢?
身穿灰色衣袍的下人將兩人引到後院的偏廳裡。
趁着巡撫大人還未來之際,莊信彥從身上掏出小本子,寫道:“待會就全靠你了,怕是不怕?”
秦天看着他手中的小本子,心中很是舒心,自從那次她說過後,他一直隨身攜帶着小本子,以便隨時和她交流,就連小本子的製作和炭筆的找尋,也不用她操心了。
有人能將自己的話記在心上,換作是誰都會高興的吧。
見他看着自己,秦天連忙搖頭笑道:“我不怕,你放心。”
看着她嘴角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莊信彥也笑了。
“照着我們之前商量好的說,不會有差錯。”
秦天點點頭,儘量表現得很有信心的模樣。
可是怎麼會不緊張呢?這可是從二品官啊,相當於現代的省長,前世裡只在電視裡見到過,今世卻要盡全力面對面地說服。雖然秦天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打底稿,手掌心還是忍不住冒汗。
可是秦天一貫的宗旨是,要麼不答應,既然答應了下來,就要盡全力地做好。
她挺直了背脊,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聽到有人傳報,“巡撫大人到。”
兩人立刻迎至門口處,恭敬行禮
“民婦秦氏和夫君莊信彥見過大人。”
行完禮後,秦天擡頭看了一眼宋巡撫,見他四十多歲的年紀,生得高大威武,絡腮鬍須,很有氣勢。
見他看向自己,微微皺着眉頭,面有不悅之色,秦天心中一凜,連忙低下頭,知他的不悅是因着自己女兒身不和禮數的緣故。
正打算解釋一二,卻見宋巡撫轉頭向着莊信彥看去,雙眼陡然一亮。
秦天自然知道這是爲什麼,今天莊信彥穿着一件寶藍色的團花箭袖排穗褂,玉冠束髮,端的是身挺如鬆,再襯着他那出衆的姿容氣質,英偉清俊之極,走到哪裡都是引人矚目的人物。
宋巡撫看着他笑道:“拜帖上的字是否你寫的?”
字?秦天頓時明白了,他們之所以可以插隊,問題就在字之上,怪不得他之前寫拜帖那麼用心,原來有心想引得喜歡讀書人的宋巡撫的好感。
“大人請見諒,外子耳舌不便,聽不到聲音,不能回答大人的話,所以帶民婦前來與大人回話。”秦天在旁說。
宋巡撫粗獷的臉上立刻顯出濃濃的惋惜,連連搖頭:“可惜,可惜,多好的一筆字,可說是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可惜,可惜……”
秦天知道他說的可惜是指什麼,可惜聾啞不能科舉。
“不過身殘志堅,本官最是佩服這種人!”宋巡撫哈哈大笑兩聲,拉着莊信彥坐下。
丫鬟上了茶。
見巡撫大人端起茶就要喝,秦天連忙向着他一福,道:“大人請慢,民婦今天前來求見大人,便是想向大人獻上一種舉世無雙的好茶,大人在品嚐這種好茶之前,請先不要飲用別的茶水。”
宋巡撫放下手中的茶盅,他雖是武夫,可是在官場混跡了這麼多年,心思靈透得很,他自然知道盛世茶行前來所求何事,他既然肯接見他們,又怎麼會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
當下,他看向秦天沉聲道:“盛世之前倒是有天下舉世無雙的好茶虎丘,可是衆人皆知,虎丘茶已經被毀,盛世已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能替代虎丘的好茶了嗎?”
宋巡撫相貌威嚴,聲音宏亮,說話時目光銳利,不怒自威,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軍人的錚錚冷利之氣,如同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秦天喘不過氣來。
秦天低着頭,一顆心突突直跳,旁邊莊信彥看着她,有些擔心她應付不來這種場合。
可就在這時,秦天忽然擡起頭來,向着宋巡撫微微一笑,面色平靜,不驚不懼,不慌不忙,
“大人,好茶不是誇出來的,而是品出來的,不知大人肯否給民婦一個機會,讓民婦親手爲大人沏一杯好茶品嚐?”
越是緊張的時候,秦天越是能逼着自己鎮靜,因爲她知道,這種時刻,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幫助她,要想成功,首先便要戰勝自己的恐懼!
而這一點,從來都是越挫越勇的秦天從沒有失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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