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江允庭果然一早就等在了安安家樓下。
其實安安一夜都沒怎麼睡着,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能睡着呢?
她給聶以舟寫郵件,連着寫了三封, 卻都沒有發出去。
她只是難受, 只是想他, 只是在這麼難過的夜晚, 想要和他說說話。
但她不想讓他跟着難受, 跟着擔心。
早上爬起來,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臉,想了想, 還是略略化了一點妝。
你就是再蒼白憔悴,別人也不會因此同情你, 搞不好, 只以爲你扮可憐。
下了樓, 見到江允庭那輛歐陸就停在樓下,安安吃了一驚。雖然她沒注意車牌號, 但這樣的車,哪裡就那麼容易遇到同款。
果然,看見她出來,江允庭打開車門下了車,很溫和的笑着, “吃了早餐嗎?”
安安頓了頓才說, “江總監, 我現在要去醫院看看, 你看你要不就先回去吧, 不好總是麻煩你的。”
他還是微微笑着,“你這次出這個事情, 也是因爲工作,等下我和你一去過去看看。”
既然江允庭這樣說,安安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先帶着她去吃了早餐,沒有刻意,只是在醫院旁邊的肯德基,每個人喝了一杯豆漿,吃了一根所謂的安心油條。
他們吃了早餐,又買了一份粥打包,江允庭搶先從服務員手裡接了過去,提着走了。
林軍的病房是個單人間,已經把人得罪成這樣了,安安哪裡還敢不盡可能的給他安排好點的條件呢?
他們敲門,沒人說話。安安剛剛已經問過護士了,他應該是醒着的。安安看看江允庭,他聳聳肩,笑笑,“看來只有硬闖了。”
安安明白,林軍這是不爽她呢,她自己給自己鼓了鼓勁,推開門。林軍躺在牀上,臉色還是很蒼白,看見她,眼睛像刀子一樣的飛過來。
屬於那種冷刀子,帶着冰冷的刃,可能還餵了毒。
安安心裡便有點怵了,腳步頓住,猶豫着要不要走過去。
倒是江允庭,沒有管人家的態度,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
他站在牀邊,溫和的笑着,“林科長,真是抱歉,昨天發生這個意外我們也很驚訝。”
林軍還是直直盯着安安,一言不發。
“陳小姐把整個過程都和我講了,我後來也找了個朋友去看了酒吧的監控,這個事情,怎麼說,就算是誤會吧。”江允庭停了停,眼神深深的看着林軍。
等他看過來,才繼續說,“陳小姐畢竟還是個年輕女孩子,遇到一些事情,沒有處理經驗,在那種情形下,處理的魯莽一點,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說到這裡,林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江允庭靜靜的看着,稍稍停了一會兒,才又說,“當然,無論如何,撞傷您總是她的不對,但她一定不是有意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您在現場,相信您也一定清楚這一點。”
話說到這兒,看着都很客氣,實際上,已經在提醒林軍,“昨天晚上的事兒,起因是什麼,你沒忘記吧?就算你忘了,酒吧監控還在呢,你自己那個德行,你也不想別人知道吧?
所以,最好不要得理不饒人。
江允庭淡淡笑笑,顯得非常謙卑有禮,“這次的事兒,我就代陳小姐向您道歉了。您住院期間的所有費用我們都會負責,我們會用最好的藥,您就儘管安心養傷吧。”
安安在一邊聽着,不是不佩服的。
這麼溫文爾雅,謙卑有禮的說了一番話,其實重點一句沒落下。
昨天晚上,江允庭就已經和安安說過,以後遇到這種齷蹉的客戶,不要單獨和他見面。畢竟是女孩子,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當然,昨天的意外已經發生了,雖然這傢伙實在令人討厭,但今天他們來的目的就是哄着他還要敲打着他,避免他咬住不放。
所以,安安也堆起來一點笑容,怯怯的說,“林科長,我確實不是有意的,當時,有點害怕。”
這個害怕兩個字用的挺好,害怕什麼,爲什麼害怕,你林軍最清楚。而如果不是害怕,怎麼會撞了你呢,所以說到底,你多少有點自作自受。
當然,話沒明說,都不是笨蛋,沒必要說的這麼難聽。
林軍自然也聽懂了,其實有點懊悔,這個傷受的不值得啊。現在這社會摟摟抱抱算什麼啊,誰知道這女人這麼神經。
酒吧有錄像這個事兒他也是今天才聽說,想想,還是自己之前沒考慮到。
可是事已至此,這次的事情扭着不放估計也是兩敗俱傷。
自己是瓷器,有着大好前途呢,實在沒有必要和她陳安安一個瓦片爭一時之長短。
於是他也掛上了一點笑容,雖然看着安安的眼神還是帶着恨意,卻也還是很場面的說,“既然江總都說了是意外了,那我還能說什麼呢?只不過,我這一受傷,工作怕是要耽誤了。”
這句話,安安當時沒有明白,以爲他不過那麼一說。還納悶呢,這個人真假,這會兒了還說耽誤工作,領導又沒在,說給誰聽呢?
過了好幾天她才明白,他耽誤的工作,原來就是和他們公司的這單合同。
而這單合同,是她陳安安負責的。
幾個人又假惺惺的一番客套,然後江允庭把打包的粥交給了護工,就帶着安安離開了。
安安關門的時候,回頭看見林軍的眼神射過來。
那是毒蛇看着獵物的眼神,陰冷,潮溼。
7月的大太陽下,安安仍禁不住全身發冷。她瞬間明白,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於是她的臉色白了白。
江允庭看着她,深潭一樣的眼睛裡有溫暖的東西在流淌,他的聲音有些輕,卻堅定,“別害怕,沒事。”
過了兩天,交警隊出了處理決定。
因爲林軍撲在車上拉扯車門的過程有監控錄了下來,他自己也承認當時由於誤會和安安發生了爭執,他在安安啓動車子的時候有這樣的行爲,所以交警隊認定雙方責任各半,安安只需要承擔一半的醫療費用,不需要額外進行賠償。
安安的車上了保險,這部分費用有保險公司負擔,她自己倒是沒什麼需要額外支付的費用。但是考慮到雙方正在合作,江允庭主動提出,林軍負擔的費用由他們公司支付。
對此,林軍也沒提出什麼意見。
本來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雖然林軍憎恨安安,卻也沒有再繼續糾纏。那天晚上酒吧裡面那件事,對誰來說也不光彩,沒人想要再提起。
可是這單合同卻真的因此耽誤了下來。
安安去看林軍的時候提到合同,林軍根本不接話,她再問,林軍就涼涼地說,養病呢,顧不上考慮這些。
這個事情令安安很鬱悶,眼看就完成的項目,就這麼拖起來了,而且很有拖黃了的趨勢。
可也沒辦法,事情就只有先這樣了,不好不壞的一個結果。
安安和賀鴻軒打電話的時候這才說了這整個事情,賀鴻軒乍一聽說很着急,“安安,發生這麼大事兒你當時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安安沒有說他的電話打不通,她不想讓他自責,於是輕聲說,“你也沒在這裡,說了,你還不是隻有着急”
賀鴻軒沉默了幾秒鐘,“那你也得和我說,我可以立刻買機票飛回去啊。我怎麼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的”
安安心裡有淡淡的暖意,她笑了,“知道了,賀醫生,以後什麼事情都第一時間和你說還不行嗎?”
賀鴻軒回答的一本正經,“當然要這樣,男朋友就是在關鍵時刻拿來依靠的,否則要男朋友來做什麼?”
安安笑,“好,那我整天煩你,你不要嫌麻煩。”
男朋友?對安安來說,這是第一個被稱爲男朋友的男人。
她嘆氣,很可惜,這不是傳說中的初戀。
她的初戀,自14歲開始,再沒有別人。
單子就這麼拖了一個星期,安安也是無能爲力,好在祁宇也沒有說什麼。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被樑夢瑤聽說了。
這天早上開部門早會的時候,說到7月份的市場目標還沒完成,祁宇就強調了一下,這個月還有一週就結束了,大家都要努力一把。
樑夢瑤在旁邊訕笑,眼神悠悠的掃過安安,“這可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還不夠努力嗎?要不是有的人把到手的鴨子都給搞飛了,這個月目標不是早該完成了嗎?”
二十來個人都看向安安,有知道的,沉默不語,有不知道的,互相咬着耳朵。
安安垂下頭,自己主動說,“對不起大家,我這個單子現在還沒定下來,拖了後腿,很抱歉。”
樑夢瑤用鼻子哼了一聲,嗤笑到“還沒定下來?可真會避重就輕,你怎麼不說雞飛蛋打了呢?”
那個滿臉精明的李建也在旁邊附和着,“是啊,恐怕這個單子是沒戲了吧?都把人得罪慘了,這個客戶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說,還說這個單子呢。”
這個人最近在追樑夢瑤,所以,他說這話安安也能預想到了。
安安的臉慢慢漲紅了,會議室裡面冷氣很足,她卻覺得臉上燙的厲害。
單子沒簽下來是事實,以後可能丟了這個客戶也是事實。雖然她有理由,但是,這麼多人,總不能解釋說不是她得罪客戶,而是客戶要非禮她吧?
在很多人心裡,女人被非禮,都是女人自己的問題,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所以,這種事,越解釋越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清清淡淡的說,“現在開會是討論目標怎麼完成,是在開批判會嗎?同事之間,不把精力用在互相幫助上,反而諷刺挖苦,這就是咱們這個團隊的風格嗎?”
樑夢瑤頓住,有些吃驚的看着說話的男人。
他的臉上毫無笑意,在樑夢瑤的印象中,江允庭來了這半個月,還是第一次說話這麼嚴苛。
通常,他都是對誰都很是溫和的。就算是她偶爾的糾纏,他也是拒絕的溫和而紳士。
沒想到,今天爲了維護這個陳安安,他會這樣板起臉來說話。
祁宇一言不發,實際上整個過程中他都一言不發。說不上爲什麼,安安總覺得,江允庭來了以後,祁宇有些怪怪的。
不過也正常,本來曾經有傳聞,祁宇是要提總監的,而且似乎已經定了□□成了,沒想到憑空就落下個江允庭。
到手的晉升沒了,任憑誰,心裡都會不爽的。
只是職場新人陳安安同學還不明白,職場上,位置之爭,不是不爽這麼簡單的。
江允庭既然這樣說了,誰也不好再說什麼,這個事兒似乎就這麼過去了。
令安安沒想到的是,江震庭的秘書打來電話,說總經理請她過去。
“難道總經理要親自批評我?總經理怎麼會知道呢,有人打了小報告?”安安胡思亂想着,帶着滿心忐忑的去了江震庭的辦公室。
更出乎意料的事兒還在後面,安安沒想到江震庭不但沒有批評她,還問了那天晚上事情的前因後果,最後輕輕拍了拍安安的肩,很溫和的說,“人沒事就好,這樣的客戶,不做就不做。”
安安當時就愣住了。
江震庭看着她,微微笑了,語氣竟然帶着些寵溺,“怎麼傻了,以爲我是周扒皮嗎?行了,回去工作吧”
安安幾乎是飄回自己的辦公室的,坐在辦公桌前,她還在納悶,怎麼這些人都有點不太正常了呢?
比如江震庭,她來了兩年了,他從來沒有這樣和自己說過話啊。再比如江允庭,好吧,他們算是熟悉了一些,嗯,就算在她心裡,他或多或少不太一樣,可是上午他明顯的維護她,這也挺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