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施老師前言不搭後語,毫無章法邏輯的講述,吳天好容易才搞明白了施老師的怨念何在。
根據施老師的說法,她老公原來是縣教委的副主任,前年被還是常務副縣長的吳建國一句話罷免領導職務,一直賦閒在家一年多,直到前任張書記倒臺後,又攀上了孫東來,好容易安排到了縣衛生局當了個副局長,誰知道剛上任不過兩個月,孫東來調去省城,吳建國一人獨大,擡手就把他從衛生局又調到了林業局,當了個排名最靠後的副局長,在商東縣,林業局絕對屬於沒一點油水兒可言的窮衙門,去了林業局就等於提前養老去了。
而幾乎同時,施老師的兒子還被縣公安局給抓了起來——而商東縣無人不知,公安局是吳建國最堅定的根基,施老師兩口子託關係走門路,費了老鼻子勁兒也沒把兒子撈出來,足足關夠了半個月,才被放出來,施老師便認定了這事兒是吳建國故意報復他們家,才特意指示縣局這樣乾的。
吳天聽得直呲牙,這位施老師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吧?自己老爸整天工作都忙不過來呢,哪兒有閒工夫去打擊報復他們家?
“張老師……”吳天呲了半天牙,轉頭朝那位圓滑的男老師叫道,“給我拿個紙筆。”
不等那男老師動手,校長親自從講臺上抽了一張紙,又掏出自己的上衣口袋裡的鋼筆遞給吳天。
吳天瞥了他一眼,這老傢伙這會兒倒是挺殷勤的,可問題是這事兒你又豈能逃脫得了責任?連手下的老師都管教不住,不說事先提點她一下,實在“失職”!
吳天接過紙筆,寫下兩個電話號碼,遞給張老師道:“你去打兩個電話。就說我讓他們來學校一趟。”
張老師接過紙筆,頓了一下,看了校長一眼。
“吳天同學。這是……誰的電話啊?”校長小心的問道。
“放心吧,不是我爸的電話。這麼點小事兒沒必要打擾他工作。”吳天說道。
“對對,吳書記很忙的……張老師,快去打電話啊。”校長一聽不是吳建國的電話,就放心不少,真要是爲了這點事兒惹得吳書記不高興了,只怕自己這個校長算是徹底當到頭了。
等到張老師跑到校辦打了電話,再跑回三一班教室。氣兒還沒喘勻呢,一輛警用吉普就直接開到了教室門口,後面還跟着兩輛吱哇吱哇的響着警笛的偏三輪摩托,一夥七八個警察擁着侯小勇朝教室奔來。
“怎麼回事兒?誰欺負天少了?”侯小勇人還沒進教室。大嗓門就嚷了起來。
“侯哥,你這麼威風乾嘛呢?讓你過來,你帶這麼多人幹什麼!”吳天不滿的朝侯小勇嚷道,“你一個人進來,其他人都回去!”
侯小勇一愣。再看吳天倒是沒有打架或者受欺負的跡象,這才趕緊朝屁股後面的一羣跟班揮揮手,那幫傢伙立馬又風一般的撤了。
“小天,這是怎麼回事兒?”侯小勇一邊問着,一邊目光不善的在校長等幾人臉上掃過。眯縫眼卻是寒光凜凜,看到誰都立馬讓對方心虛的垂下眼皮,唯獨施老師倔強的迎着侯小勇的目光對視着。
“侯哥,我問你,前兩個月,有沒有抓過一中的學生?關了半個月的?”吳天問道。
侯小勇愣了一下,然後一點頭,道:“有,一個一中的學生打架,欺負同學,性質惡劣,拘留了十五天。”
“打架?具體情況是怎麼回事兒,說清楚。”吳天說道。
侯小勇面露難色,又把目光在幾人臉上掃了一遍,最後落在施老師臉上,道:“你是那個學生的媽?嘿,告狀告到天少這兒來了?”
“你哪兒那麼多廢話,讓你說具體情況,你就只管說!”吳天不滿的說道。
“嗯,是這樣的,當時那位叫……叫什麼來着?”侯小勇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吳天的臉色。
“李毅。”施老師接口說道。
侯小勇眼見得吳天迴應了一個“施老師不是自己人”的眼色,便一張黑臉十分鄭重的說道:“嗯,那件案子是李毅和同學爭風吃醋,糾結了幾個社會上的小流氓,把另外一個同學打了一頓,在一中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
“你胡說,明明是那個壞學生先打了我兒子的……”施老師嚷道。
“是嗎,你兒子被打,爲什麼不報警?反倒找一幫社會上的小流氓去圍堵同學,進行毆打?”侯小勇冷聲質問道。
施老師頓時詞窮,吳天卻心中暗笑,學生打架有幾個會報警的?就是學校也是儘量能校內解決就校內解決,事情不嚴重的話,學生報警的話學校還要攔着呢。所以學生打架,一般都要麼你有能力再找人打回來,要麼就自己認栽,除非事情搞大條了,或者你背後有關係,才能請得動警察幫忙出頭。
“校長,主任,張老師,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吳天轉頭對三位老師說道。
“聽清楚了,這事兒完全是施老師兒子的責任。”校長當即表明立場,說道。
吳天點點頭,也不說話,侯小勇雖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說不得只能乾耗了十來分鐘,見得一輛縣委牌照的小車停在教室門口,古建德從駕駛位置上跳下來,大步走進教室。
“小天,這麼急着叫我過來,怎麼了?”古建德進門看到侯小勇,眉頭微微一皺,掃了校長等人一眼。
“建德哥,我就是想問你一下,原來教育局有個副主任,叫什麼來着……”
“李紅旗。”校長不等施老師開口,就趕緊恭敬的回答道,他可是認出了這位古秘書正是縣委第一秘啊。
“李紅旗……嗯,想起來了,問他幹什麼?”古建德問道。
“他是因爲什麼被我爸罷免了的?”吳天問道。
“犯錯誤了唄。”古建德說道,“當初他在教委當副主任,負責市裡下達的教育體制改革工作。擅自截扣教育改革專項資金,被吳書記發現後,才罷免了他的領導職務……”
根據古建德的說法。那位施老師的老公,在教委當副主任的時候。是負責財務工作的,算得上大權在握。當初市裡推行教育改革的時候,每個月都會下發一批資金,用於提高教師待遇,而這筆資金到了縣教委,卻被李紅旗扣了下來,並不立刻向下發放。
不過這筆資金也並不是直接裝進了李紅旗資金的腰包裡——不然他的結局也不會是緊緊罷官這麼輕了。那筆錢一直都在縣教委的賬上存着。只是不下發罷了,下面的學校想要從教委要出這筆錢,自然免不了要給李紅旗表示一下心意,送點菸酒之類的禮物。再同意少撥多報,截留一部分在教委,纔會將錢撥下去。
其實這種層層剝皮的現象普遍存在,李紅旗的做法還不算過分,可誰讓他偏偏碰到了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吳建國。偏偏這個教育改革還是柳文成重點抓的長遠規劃,李紅旗便被抓了典型,直接罷免領導職務。
另外,李紅旗本來是張宇立線上的人,張書記倒臺後。他立馬轉頭向孫東來表忠心,孫東來也不知道怎麼被他忽悠的認爲他還是有能力的,便重新啓用他去了衛生局。誰知道孫東來很快就離開了商東,而吳建國對他的印象實在不佳,剛好又趕上縣醫院鬧了一次醫患糾紛,雖然事情查明並不是醫院的過錯,不過也跑不了衛生局的領導責任,吳建國趁機就把他送去了養老了。
當然,這些話從古建德嘴裡說出來,連着兩次罷免李紅旗的理由更加充分,完全是李紅旗咎由自取。
“好了,校長,你們聽清楚了嗎,有沒有疑問。”吳天說道,“既然沒有,施老師誹謗縣領導的問題,怎麼解決?”
“侯隊長剛好在這兒,我看直接移交公安機關處理好了。”校長當即說道。
吳天翻翻白眼,真要將施老師移交公安局,本來一件小事兒,就得傳得滿城風雨,那纔是“坑爹”呢。
“那倒不用了,這件事情影響又不是很大,施老師的誹謗也只是咱們幾個知道,造成的影響又不大,只要不傳揚出去,造成惡劣影響,就不用那麼認真的追究了。”吳天說道,“施老師給我道個歉,這事兒就算了。”
校長當即瞪着眼睛向施老師示意,施老師也早被吳天叫來的陣勢嚇得不輕,兩位“領導”將事實擺出來,她更是沒有了無理取鬧的理由,雖然心裡依舊怨念不輕,也終究無奈只能向吳天低頭,蚊吶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吳天隨便的點了一下頭,徑直站了起來,從口袋了掏出二十塊錢,扔到講臺上,說道:“報名費!校長,我要求調班。”
“呃,這個,好,我來安排。”校長趕緊說道,心裡卻快速的盤算着,吳天調班機的事兒,顯然不能真把吳天給調到別班去,只能把施老師給調走,班主任是肯定不能讓她再當了,嗯,安排她去當個臨時代課老師算了,還要帶“思想品德”、“勞技”之類的副科……
吳天一點頭,招呼一聲古建德和侯小勇,徑直出了教室揚長而去,心裡卻直犯膩味,這都叫個什麼事兒啊,也虧得咱這一段生意進展順利,心氣不錯,不然今天這事兒就不會這樣低調處理了。唉,柳文成忙活教育改革,忙活了這麼長時間,最終依舊只是提高了老師的工資待遇,而老師的素質基本沒變,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而老爸這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以後在官場上少不得還要遇到更多的這種無理取鬧的情況,頗爲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