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渾身散發的酒氣濃烈到讓她胃液翻騰。
腳步並沒有停止,一個箭步衝到她身前,他的眼好似蒙上一層朦朧霧氣的黑曜石,閃爍着零碎、恍惚的光暈。
“你……”她剛想呵斥,身體竟被他一把抱住。
他的手好似灌了鉛,將她整個人禁錮在懷中,動彈不得。
夾雜着酒氣的溫熱鼻息,不斷噴灑在她的頸部,微恙的觸感透過毛孔傳遍周身。
“我抱到你了。”孩子氣的話語,帶着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滿足,猶如正抱着一件心愛的寶物,捨不得放手。
“鬆手!”她冷聲說道。
男人手臂勃然用力,像是要把她整個人融入自己的骨子裡,“不要。”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
正當葉嫵猶豫着是否要踹他一腳時,耳畔,忽然響起他喑啞的聲線:“我好想你。”
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卻讓她的思維在瞬間停止。
他說什麼?
她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這種話怎麼可能是他說出來的?
“好想你。”他低聲喃喃着,冷峻的面龐隱匿在黑暗的光線裡,他終於又一次抱住了她。
懷裡女子的芬芳,如此清晰,這不是夢,真的是她,鮮活的她,真實存在的她。
“你看清我是誰了嗎?”葉嫵怒聲問道,她不認爲裴錦塵會對她說出這種話,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他錯把自己當成了思念的女人,想到這點,心有些堵。
“呵,只有你,我不會認錯。”曖昧的情語藉着酒意自然而然的說出口,“爲什麼要走?”
葉嫵被他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滿頭霧水。
“爲什麼不肯收下禮物?”
他絕對是喝醉了!
“你是我的。”話語剛落,男人眼皮緩緩闔上,竟枕着她的肩頭,睡了過去。
“喂!裴錦塵!喂!”她輕輕推搡幾把,當看見他熟睡的側臉時,氣不打一處來,莫名其妙跑來她這兒,莫名其妙對她說出這些話後,他居然就這麼睡着了?
拳頭在身側時緊時鬆,她恨不得把他扔在這兒,讓他睡大街!
可這個想法僅僅只是一瞬便被她壓下,心潮難平難復,亂糟糟的。
他剛纔說的,是真的嗎?他在思念她?
心裡涌上一股酸意,鼻尖澀澀的,有些想哭。
將眼底的淚意壓下,她黑着臉,吃力的把人架着,往二樓拖上去。
他的身體對她而言猶如一座大山,好不容易把人弄到牀上,她竟累出一身涼汗。
“呼。”長長舒出一口氣後,狠狠颳了眼睡得香甜的男人。
只要他出現,她的生活就會被他攪亂!
可偏偏,在聽到他剛纔那些話後,她竟狠不下心對他置之不理。
葉嫵,你真是太沒用了!
在心裡狠狠唾棄着自己,虎着臉彎腰替他蓋好被子,剛想去衣櫃裡拿條毯子出來,在沙發上湊合着睡一晚,誰料,手腕竟被他用力拽住,猛地一拽,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砸在牀上。
來不及掙扎,他的手臂已箍住了她的腰肢,將她緊緊固在懷裡。
葉嫵雙眼愕然瞪大,有些回不過神。
“裴錦塵,你是故意的嗎?”她暗暗磨牙,臉蛋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紅如豆蔻。
迴應她的是頸窩間,屬於他的綿長呼吸。
細長的睫毛輕輕拂過她的肌膚,他真的睡了?
伸手想將他的手臂弄開,可即使在夢裡,他依舊抱得很緊,不願鬆開她。
試過幾次後,葉嫵只能妥協,她深深感到後悔,就不該對這個男人心軟,不然,她也不會把自己弄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一邊在心裡咬牙切齒的罵着他,睡意一邊襲上腦海。
她終是沒能抵住周公的呼喚,沒過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不曾看見,近在咫尺的男人悄悄睜開的眼睛,以及眼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有些話,如果不借着酒勁,他永遠無法對她說出口。
呵,偶爾示弱,沒想到還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似乎找到了對付她的方法。
狡詐的暗芒在眼底掠過,將她嬌小的身軀摟在懷中,臉貼着臉,相擁着進入夢鄉。
這一夜,是她離開後的三年間,裴錦塵睡得最踏實,最舒服的一次。
天矇矇亮,日出的微光從海平線上升起,將籠罩着C市的濃霧驅散,工作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暖暖的光輝從窗戶外投射進來,投落在大牀上,那緊緊相擁而眠的男女,如密不可分的連體嬰一般,她輕靠在他的胸前,俏皮的短髮時不時掠過他的頸窩。
裴錦塵很早就醒了,卻不願翻身,更不願吵醒她。
深沉幽黑的眸子,盪漾着柔和的情意,欣賞着懷中女人甜美的睡顏。
“嗡——”尖銳的剎車聲從窗外傳來。
男人的眼驀地閉上,氣息沉穩,哪兒有甦醒的跡象?
甲殼蟲轎車穩穩地停靠在店門前,提着早餐的男人掛着如沐春風的淺笑,從襯衫口袋裡取出鑰匙,開門進去。
穿梭過空無一人的一樓辦公區,走向二樓的辦公室。
“葉嫵?”敲了敲門,屋內卻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她還在睡嗎?陸言書無奈的搖搖頭,將早餐擱到桌上,繞過書桌,坐在她平時辦公的椅子上,耐心的等着她起牀。
她這麼晚還沒起牀,看來昨夜一定忙到很晚。
是他?
裴錦塵心頭一凝,持平的嘴角彎起一抹涼薄的壞笑。
呵,他願意等,那就等着吧。
將懷裡的女人擁緊,不再理會屋外的男人,愜意的享受着這難得的溫馨與甜蜜。
“叩叩叩。”敲門聲將睡夢裡的葉嫵吵醒,短髮髮尾蓬鬆而俏皮的向上卷着,掀開被子,迷迷糊糊下牀,腦子有些混沌。
“葉嫵,昨晚睡得怎麼樣?”見到她可愛的迷糊樣子,陸言書眼裡的暖意濃郁得幾乎快要溢出來,站在臥房外,勾脣微笑,“我給你帶了早餐,你最喜歡的蛋撻。”
“你今天來得這麼早?”葉嫵打了個機靈,驀地想到了什麼事,下意識向大牀看去。
凌亂不堪的牀被空無一人,她明明記得昨天晚上那個男人來過,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誰料,浴室裡竟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兩人的注意立即被吸引過去,陸言書臉色一暗,一抹冷色迅速滑過眉宇,“有人在裡邊嗎?”
葉嫵動了動脣瓣,心頭那股不詳的預感更甚,這間臥室裡除了她,就只剩下昨天晚上不請自來的男人,他該不會這會兒正在浴室洗澡吧?
她的心裡泛起一絲慌亂,垂落在身側的拳頭微微攥緊,越急,她的神色越發冷靜。
“哐當。”滑門被人從浴室內拉開,只裹着一件白色寬鬆白色浴袍的男人,從浴室內走出,朦朧的水蒸氣如同迷霧般,將他的身影籠罩得模糊不清,微微敞開的衣襟內,隱約能看見男人野性的古銅色肌膚,以及那性.感、壯碩的胸膛。
冷冽的五官輪廓透着幾分邪魅,幾分妖氣。
“你……”葉嫵嚇了一跳,他怎麼會穿成這樣從她的浴室裡走出來?
“醒了?看你睡得沉,我不想吵醒你。”裴錦塵刻意忽視掉屋外猶如雷擊般,臉色陰暗、煞白的男人,噙着一抹曖昧至極的笑,一步步朝葉嫵走來。
然後,溫暖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她的短髮,“有客人來了,還不快去整理一下,恩?”
語調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意味。
她側身躲開他的觸碰,“你該走了。”
曖昧的言語,暗藏着男人的佔有慾以及主權宣告,他是在向陸言書挑釁,她怎麼可能會感覺不到?
眸光一沉,然轉瞬,他便輕笑一聲:“好,昨天晚上你一直在踢被子,待會兒記得喝點薑糖水,小心着涼。”
踢被子?難道說他們昨夜睡在同一張牀上?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陸言書胸口劇痛,心臟像是被誰用力捏了一把,鑽心的疼順着血液擴散到五臟六腑。
眉梢緊皺,葉嫵冷冷瞪了裴錦塵一眼,他絕對是故意的!
“請你馬上離開。”她不會給他繼續製造誤會的機會。
如果早知道今天會出現這樣的場景,昨天夜裡說什麼,她也不會對他心軟。
想到昨晚他醉酒後嘴裡所說的那些話,她的心尖不禁微微一跳,慌忙撇開頭,不願讓任何人發現自己的異常。
裴錦塵笑意加深,“好。”
優雅的走到牀邊,將衣物從地上撿起來,凌亂掉落一地的男式西服,清晰的映入陸言書的眼中,好似刀子,無情地割着他的心。
這樣的畫面,這樣的場景,還不夠他明白,昨晚發生過什麼嗎?
“陸先生,你很想在這裡欣賞我換衣服嗎?”裴錦塵微微側目,挑釁地說道,語調帶着三分邪肆,七分玩味。
陸言書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他深深凝視了這個男人一眼,一句話也沒說,轉身離開辦公室。
葉嫵幽幽鬆了口氣,他現在離開也好,不然,還不曉得這個男人會繼續說出什麼話。
“你玩夠了嗎?”雙手環抱在胸前,她冷冰冰地問道,“故意製造出這樣的誤會,很得意是不是?”
他的小把戲,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她剛開門,他就從浴室裡出來,還特地穿得讓人誤會。
以及這地上凌亂的衣物,她分明記得,昨天晚上他是穿着衣服在牀上睡着的,唯一的解釋,是他醒來後,故意把衣服扔到地上,好製造出昨晚發生過一些事的場景。
裴錦塵似笑非笑地攤了攤手,一副無辜迷茫的模樣。
“這樣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回,裴總,請你以後不管是喝醉還是發瘋,都不要來我這裡,我也不會再收留你。”說完,她轉身離開房間,不願多看這個可惡的男人一眼。
身後那束如影隨形的目光,強烈到令她如針刺背,難以忽視。
呵,嘴上說着無情的話,可她昨晚卻終究留下了他,不是嗎?
他看上的女人,是逃不掉的。
勢在必得的堅定光芒掠過男人的眼底,葉嫵尚且不知,她早已被這個男人視作了要拿下,要征服的獵物,逃無可逃。
離開辦公室後,坐在二樓的休息區,透過走廊護欄間的縫隙,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樓玻璃門外,那抹形單影隻的身影。
他靜靜站在路邊,背影落寞、寂寥。
葉嫵的心有些微疼,他肯定是誤會了,眸光微微暗了暗,愈發覺得愧疚。
他是一個多好的男人?溫柔、儒雅,年少有爲,卻因爲她一次次受到傷害。
“在想什麼?”肩頭被人從沙發後輕輕按住,喑啞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背脊一僵,她驀地擡起眼眸,眼神銳利如刀,刺向身旁一臉邪氣笑容的男人,“你可以走了。”
“呵,好啊,”出乎葉嫵的預料,裴錦塵竟從善如流的答應了她的要求,雙手隨意地插進口袋,優雅轉身,順着樓梯下樓離開。
當他的身影從店鋪裡走出時,陸言書眼底的冷意更甚,撇開頭,不願向他投去一個正眼。
“我說過,她是我的,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霸道強勢的話語,在他從身側走過時,輕飄飄傳入陸言書的耳中。
這話似曾相識,心沉入谷底,剛想反駁,但腦海中卻不禁浮現出他從葉嫵的私人浴室裡走出來的畫面。
心狠狠地被刺痛,難怪他會說得這麼篤定,只因爲他已經得到葉嫵了嗎?
爲什麼……
一抹陰鷙的暗芒在眼底深處一閃而過。
爲什麼?她不是說過永遠不願再和這個男人牽扯上任何的關係嗎?
如果沒有她的默許,沒有她的同意,他怎麼會出現在她的牀上?
陸言書眼瞼低垂着,神色有些黯然。
裴錦塵揚起一抹勝利者般的笑,打開車門,揚長而去。
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無外乎是她向陸言書解釋,而他選擇相信,但男人永遠比女人更瞭解自己的對手,即使嘴上說着相信,但心裡卻會永遠深藏着一根刺,而這根刺,就好似一顆隱形的炸彈,隨時會爆炸,隨時會爆發。
葉嫵在他離開後,才返回房間,空氣裡似乎還殘留着屬於他的氣息,她冷着一張臉,迅速換下身上的衣物,換上黑色的女士西服,進入工作狀態。
這一天,工作室的員工幾乎都發現了充斥在空氣中的詭異氣氛。
時不時偷偷看看店外始終不曾離去的男人,時不時又扭頭看看神色冷漠的老闆,心頭泛起巨大的疑惑。
老闆和陸先生吵架了嗎?
十二點整,午休時間,葉果提前處理好下午的一切工作後,將店鋪交給員工管理,這纔出門。
“一起吃午飯?”她走到陸言書身邊,輕聲問道。
“好。”他點點頭,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彎腰想爲她將安全帶繫好,但葉嫵卻不着痕跡的避開。
“我自己來。”她笑着拒絕了他的好意。
動作微微一頓,看似自然的收回手臂,但眼裡卻閃過一絲傷痛。
是因爲那個男人,她纔會拒絕他嗎?
這個念頭悄然在腦海中浮現。
開車返回市區,在小時候葉家和陸家居住的小區不遠處,一間中餐廳就餐,這裡是他和葉嫵以前來過的老店,至今還開着。
店外掛着門面轉讓的牌子。
“這裡要轉租出去了?”葉嫵愣了愣,心頭莫名有些傷感。
C市這三年間的看似不大,但新建立的建築,卻頂替了過去的老式房屋,多了幾分物是人非。
“是啊。”陸言書的臉色有些許惆悵,熟絡的和老闆打招呼後,帶領她來到二樓的安靜包廂。
“陸先生,這位是您的女朋友嗎?她很漂亮。”老闆娘讚美道。
陸言書笑了笑:“謝謝。”
他沒有解釋,或許,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自欺欺人的認爲她是自己的女人。
葉嫵本想解釋的,但當她看見陸言書彷彿放着光的雙眼後,話到了舌尖,又被她默默地嚥了回去。
她不願連這樣的快樂,也將它奪走。
點餐後,老闆娘離開包廂,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兩人相顧沉默,誰也沒有率先開口,無言的沉悶氛圍圍繞在他們之間,氣氛有些壓抑。
“我……”
“你……”
同時開口,卻又同時停下,目光隔着餐桌在空中碰撞。
她笑道:“你先說吧。”
“葉嫵,”陸言書深沉的凝視着她,有些話,在他心裡藏了很久,他一直想問,又始終找不到機會,可今天,他不願再忍耐,那個男人的出現,讓他深藏的不安與恐慌再度出現,擱在桌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低聲道:“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問得直白,看似平靜、鎮定的僞裝下,卻滿是不安與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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