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桑德斯急得像只陀螺似的團團轉。“實驗室給關閉啦。”他說道。他灰心喪氣地舉起雙手。“對此我無能爲力。無能爲力。”
康納問道:“什麼時候關閉的?”
“一小時之前。房地產管理部門有人來這兒,要實驗室的所有人都離開,然後他們就封了門。就這樣。現在正門上掛了把大鎖。”
我問道:“他們有什麼理由?”
“有報告說,天花板的結構有問題,因此地下室不安全。要是溜冰場塌下來壓着我們,學校的保險就會無效。他們大談什麼學生安全第一。不管怎麼說,他們關閉了實驗室,要等一個建築工程師進行調查,拿出報告來。”
“什麼時候開始調查?”
他指指電話。“要我等消息。也許下星期,也許要到下個月。”
“下個月。”
“是的,一點不錯。”桑德斯用手摸着他那亂蓬蓬的頭髮。“爲此我特地去找了校長。可是,校長辦公室不知道這件事,決定來自上面董事會。他們知道闊老們捐出了大把的鈔票。這命令來自最高層。”桑德斯笑道,“如今的日子裡,這已不是什麼秘密啦。”
我問道:“什麼意思?”
“你知道,日本已深深地滲透到美國的大學裡,尤其是技術性系科。哪兒都是一樣。眼下日本公司對麻省理工學院的25個教授職位給予資助,其數量超過任何其它國家,因爲他們知道——在吹了那麼多牛皮之後——搞發明創造,他們不如我們。既然他們需要創新,他們便明目張膽地幹。他們就進行收買。”
“從美國大學裡收買。”
“完全正確。請注意,在位於歐文的加州大學裡,有兩層科研大樓,沒有日本護照你就進不去。他們在那裡爲日立公司進行科研工作。一所美國大學卻讓美國人吃閉門羹。”桑德斯轉過身,揮動着手臂。“在我們這兒,如果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滿意,馬上會有人給校長去電話,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不好得罪日本人,因此日本人可以爲所欲爲。於是,他們要關閉實驗室,實驗室就給關閉了。”
我問道:“那些錄像帶呢?”
“所有的東西都鎖在裡面啦。他們要我們把一切都留在那兒。”
“真的?”
“他們十分匆忙,簡直是蓋世太保的勾當,連推帶搡地把我們趕了出來。美國的大學一想到會失去部分基金就嚇得魂不附體,那副可憐相你根本無法想象。”他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也許特里薩設法帶出了一些帶子。你可以問問她。”
“她在哪兒?”
“我想她在溜冰場。”
我皺起了眉頭。“溜冰?”
“她說她要去溜冰。你可以上那兒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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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一種意味特別深長的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康納。
特里薩-朝熊並沒有在那兒溜冰。場上有30名兒童,一名青年教師想要管住他們,卻無能爲力。他們看上去像四年級學生。溜冰場高高的天花板迴盪着他們的陣陣笑聲和叫聲。
溜冰場外的人寥若晨星,看臺上空空蕩蕩。幾個要好的小夥子站在一個角落裡,一邊望着下面,一邊互相你打我一下,我接你一拳。我們站立的一邊,在看臺高處接近天花板的地方,一個工友正在清掃地面。兩個成年人站在下面靠近冰場的欄杆旁,看上去像是家長。在我們對面,有一個人正在看報。
我哪兒都看不見特里薩-朝熊的影子。
康納嘆了口氣。他疲倦地坐到木製看臺上,身子往後靠去,悠閒自在地蹺起了二郎腿。我站在那兒望着他。“你在幹嗎?她顯然不在這兒嘛。”
“坐下。”
“可是你總是那樣匆忙。”
“坐下。輕鬆自在一下。”
我在他身旁坐下。我們看着那些孩子繞溜冰場滑着。那名教師在高聲叫喚:“亞歷山大呢?亞歷山大!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能打人!別打她!”
我身子往後靠在看臺上,也想放鬆一下。康納望着孩子們,輕輕地笑着。他看上去自得其樂,忘掉了外界的一切。
我問道:“你認爲桑德斯的話對嗎?日本人鉗制了大學?”
“當然不錯。”康納回答說。
“還有日本收買美國技術那些事兒呢?以及收買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
“這是合法行爲,他們是提供獎學金資助。高尚的理想嘛。”
我皺起了眉。“那麼你認爲很正常嘍?”
“不,”他回答道,“我認爲這裡大有文章。如果你放棄了自己的高等學府,你就放棄了一切。通常情況是誰付錢辦學,誰就支配學校。要是日本人樂意投資——而美國政府和美國工業界不願出錢——那麼日本人就將控制美國的教育。要知道,他們已經擁有了美國的10所大學。完完全全地擁有。買下了大學來培養他們的年輕一代。所以他們派遣日本青年來美國就得到了保證。”
“可是他們本來已經可以這樣做了。許多日本人在美國大學學習嘛。”
“是的,但是日本人往往深謀遠慮。他們知道,今後事情會變得難辦起來。他們懂得,一種強烈的對立情緒遲早會到來。不管他們玩弄這一套把戲多麼策略——(他們現在正處於獲取階段)——因此他們小心翼翼,彬彬有禮。因爲事實上,沒有一個國家樂意被人支配。他們不喜歡被人佔領——不論是在軍事上還是經濟上。日本人知道,美國人有一天會覺醒的。”
我看着那些正在場上溜冰的孩子們,聽到他們的陣陣笑聲。我想着我的女兒,想着下午4點鐘的會面。
我問道:“我們幹嗎坐在這兒?”
“就想坐坐。”康納答道。
於是我們一直坐着。那位教師正把孩子們集中起來,帶出溜冰場。“到場外去,溜出去。你也一樣,亞歷山大!亞歷山大!”
“你知道,”康納又開了腔,“如果你想買下一家日本公司,那可辦不到。公司裡的職員會把外國人來接收公司看做一種恥辱,一件臉面丟盡的事。他們絕不允許這樣做。”
“我以爲這沒有什麼不可能,我覺得日本人已經解除了官方的控制。”
康納笑了。“從法律上說是這樣。在法律上,你可以買日本公司,但事實上你做不到。因爲,如果你要接管一家日本公司,你首先得和與它相關的銀行打交道,取得這家銀行的同意。這是必要的手續。而銀行卻不會同意。”
“我以爲通用汽車公司吃下了五十鈴公司。”
“通用汽車公司吃下了1。”3的五十鈴公司,沒有得到享有支配權的股份。當然,個別的例子總是有的。但是,就總體而言,過去10年裡,在日本的外國投資少了一半。外國公司陸續發現,在日本做生意大費勁。吹牛爭吵、互相勾結、非法操縱市場,還有共同密謀驅逐外國公司,這使他們感到心灰意懶。政府的種種規定使他們難以忍受,疲於奔命。最後他們便退出去了。他們……只有退出。大多數國家已經退出:德國人、意大利人、法國人。所有的外國人已經對在日本做生意感到厭倦。因爲不管他們說得多漂亮好聽,日本是封閉的。幾年前,T.邦-皮肯斯買下了一家日本公司1。”4的股票,可是都沒能進董事會。日本是個封閉的國家。”
“那麼我們該怎麼辦?”
“就像如今歐洲人那麼幹,”康納說道,“平等互惠,針鋒相對,有來有往。世界上所有國家和日本打交道都遇到相同的麻煩,問題是哪種對策最起作用。歐洲人的辦法直截了當,十分有效,至少到目前爲止是這樣。”
溜冰場上有幾個十來歲的少女開始做準備活動,試着跳了幾下。一位教師帶着她們,順邊飛快地從我們身旁經過。當她經過時,她問道:“你們中有一位是史密斯中尉嗎?”
“是的,夫人。”我答道。
一名孩子問道:“你有槍嗎?”
那位教師說道:“那位女士讓我告訴你,你要找的東西在男子更衣室。”
“是嗎?”我追問道。
那個孩子又說道:“我能看看嗎?”
那位教師說道:“你認識那位東方婦女嗎?我覺得她是東方人。”
“是的,”康納回答說,“謝謝你。”
“我想看看槍。”
另一個孩子說道:“輕一點,傻瓜。你真不懂事。他們是密探。”
康納和我走開了,那幾個孩子跟着我們,還是說要看槍。溜冰場對面一個看報的男子好奇地擡起頭,望着我們離去。
“這一走真是興師動衆。”康納說道。
男子更衣室空無一人,我開始挨個地打開一個個綠色的金屬小櫃,尋找那些錄像帶。康納卻不動手。我聽到他叫我:“回來。”
他正在後面淋浴噴頭的邊上。“找到帶子了嗎?”
“沒有。”
他的手抓着一扇打開的門。
我們走下一段水泥樓梯來到一個平臺上。那兒有兩扇門。一扇通向帶有斜坡的卡車進口處。另一扇門通向一個漆黑的過道,上面架着木頭橫樑。“這邊走。”康納說道。
我們低頭彎腰,走下過道,又到了溜冰場的下面。我們走過突突顫動的不鏽鋼機器,然後來到一排房門跟前。
“你知道我們要上哪兒嗎?”我問道。
有一扇門開着一條縫,康納把它推開了。屋子裡關着燈,但我們能看到我們已進了實驗室。在屋子的一個角落,我見到了熒光屏發出的微弱閃光。
我們向那熒光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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