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從宮外安靜地駛到龍吟宮外,小六將簾子掀開,卻看見自家主子躺在王后的腿上睡得純熟。王后正看着他的側臉發呆,見馬車停了,有些爲難地看着腿上的人。
怎麼把這弄下去啊?
小六果斷扭頭求助萬能的小七,小七看着君王,眼底深處劃過一絲意外,爾後點了君王的睡穴,將他扛下來放上寢宮的龍榻。
“王后娘娘是留在此處,還是回鳳鳩宮?”小七問。
小離想了想,還是留下陪着淳于西顧,沒一會兒他就該早朝了,有些辛苦。在那之前還是給他做些早飯吧。
躺上龍榻,其餘人關門出去了,小離環抱着西顧的腰,躺在他身側休息。但是睡到二更的時候,被幾聲夢囈吵醒了。
“王叔,不要…我不要吃那個…”
“還不想死,不想…更不能…”
“不雙,爲什麼?爲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被點穴的原因,西顧一直說着卻沒有醒過來。小離看着他額上的汗水,嘆息一聲幫他擦去,然後抱他在懷裡,柔聲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害你,你還有我。”
守月曾提過一兩句,說淳于西顧的童年很恐怖。他能平安活到現在不知道是多少人命換來的。還能有分辨善惡的心,也算是沒有走上歧途。但是他的復仇之心,從來就是不可小瞧的。
西顧在她懷裡安靜了下來,小離吻了吻他的脣瓣,然後起身去做早餐。
門半開,牀上的君王睜開了眼睛,望了一會兒帳頂,又重新閉上了。
早朝結束之後,東方伯玉奉召入了御書房。
“花月樓的事情,可查清楚了?”西顧看着炎帝問:“那廂房裡的如鶯是什麼來歷?”
“如鶯的確是花月樓的人,據說也是王牌殺手,專門解決在花月樓裡混的目標人物。”炎帝面無表情地道:“那是有錢就出手的人,且不會透露主顧姓名,所以無從查起。但是想也知道只有那人才對你這樣虎視眈眈。”
君王嗤笑一聲,而後又問:“那箏兒如何了?”
炎帝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那女子沒有武功,也不是花月樓的人,據說是新來的,因爲家鄉旱災,來國度避難,但是盤纏用盡,只能青樓賣身。”
西顧震了震。
“她最拿手的是古箏,但是據說被人扭斷了雙手,從此再也不能彈琴了。”炎帝淡淡地說完,抱着胳膊欣賞淳于西顧臉上的表情。
西顧乾笑兩聲,有些愧疚地道:“冤枉好人了啊,但是誰叫她同當年那人一模一樣,又是在如鶯刺殺我之後出現,本王要懷疑她實在是情有可原。”
炎帝不發表意見。
君王不好意思了,喚來小六,讓他拿了銀票去給箏兒贖身,然後給她買宅子供她在國都生活。
小離回了鳳鳩宮,看着守月經常站的幾個位置,有些鼻酸。但是沒等她想念多久,採枝就急匆匆地跑進來,說是邢貴妃來了。
邢書白,好久不曾見她了啊。小離微微一笑,伸手擦去採枝臉上跑出來的細汗:“讓她進來。”
一陣子凌亂的腳步聲,邢書白一臉蒼白地進來,走到跟前就給小離跪下了:“求娘娘替臣妾做主!”
“這是怎麼了?”小離驚訝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邢書白一向是這宮裡最穩重的,手段也高明,少有她擺不平的事情,反而要自己來做主。
“王后娘娘,月貴嬪與如充儀搬入我東宮,臣妾本是開心的。然而臣妾拿真心待她們,她們卻在背後害臣妾啊!早上臣妾給皇上燉了一盅血燕,讓如充儀順便替臣妾看了一會兒,後來端出鍋,臣妾正打算給皇上送去,卻不小心將瓷盅給摔碎了!臣妾養的一隻貓貪吃,過去吃了幾口,竟然…竟然沒一會兒就死了!”
邢貴妃身子都在顫抖:“萬一這盅血燕沒摔,那就是給皇上送去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月貴嬪還護着如充儀,說她不可能下毒。可分明廚房裡只剩了她,叫臣妾還該懷疑誰?求王后娘娘替臣妾做主!”
小離聽明白了過程,撐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道:“先把月貴嬪和如充儀都帶來鳳鳩宮吧。”
“是。”採枝應了,吩咐人去請。邢貴妃被人扶起來坐在椅子上,捏着帕子雙眼通紅。
小離倒是不太在意誰下的毒,只是這大早上的就看見這麼一出,有些意外。邢貴妃是有能力應付的,卻將這事丟給了中宮王后,是想做什麼?
如充儀和月貴嬪是王下旨讓搬去東宮的,就爲換一個莊妃。如今動她兩人,能做什麼呢?說是玉妃和莊妃要害她麼?可是那兩位在西宮,已經脫離了後宮爭鬥,似乎是吃力不討好。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邢貴妃找着事兒來給她做了,看她能不能擺平。這是重新估計她的實力啊。
小離有些鬱悶地鼓鼓嘴。
沒一會兒月貴嬪和如充儀就來了,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也是一進來就給她跪下了:“求娘娘做主!”
“行了,把事情說一遍吧。”小離嘆息道:“宮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就要早些解決,免得傷害到了王。”
“是。”如充儀畏懼地看了邢貴妃一眼,開口道:“今早嬪妾在東宮的小廚房做早點,貴妃娘娘派了知書在燉血燕,知書說有事離開一會兒,讓嬪妾幫忙看着血燕。嬪妾答應了,也就一直沒有離開廚房,直到知書回來。”如充儀說着,又磕頭:“嬪妾實在不知後來爲何血燕會有毒,嬪妾也不會做這種往自己身上扣罪名的事啊,求娘娘明察!”
小離聽完,扭頭問邢貴妃:“是這樣麼?”
邢貴妃點頭,又道:“血燕的毒臣妾讓太醫來看過,說是祁連子加了苦箕,量多則讓人死亡。臣妾覺得查查最近各宮誰抓了這兩味藥材,也就應該能有眉目。”
小離點頭:“採枝,傳莊太醫。”
“是。”
王的飲食都是有專人試吃的,但是有些他寵沃優厚的妃嬪,比如邢貴妃這種,就是不太會讓人試吃的。今天這事一出來,小離覺得有必要提醒西顧提高警惕,別被人傷了。
好久不見莊歸之,他這一身清雅踏進鳳鳩宮,小離倒覺得他消瘦了些。不過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
“如充儀可以把事情給太醫說一遍,然後那血燕,再讓莊太醫驗驗。”小離笑着道:“莊太醫醫術高明且記憶良好,對這件事,可能很有幫助。”
邢貴妃微微皺眉:“娘娘,重複的事情臣妾覺得就不必做了吧,分明直接查用藥記錄這麼簡單就可以了,爲何非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月貴嬪不敢擡頭看貴妃,卻是不平地嘀咕了一聲:“貴妃娘娘要查記錄,定然自己宮裡就沒有用這兩種藥的記錄了,可是將自己洗得乾淨!”
“你說什麼?”邢貴妃一拍椅子的扶手就站了起來:“你膽敢懷疑本宮?本宮自己往血燕裡下毒不成?!”
月貴嬪低頭不語,但明顯就是這個意思。東宮容不下她們,邢貴妃反而要用她們來咬西宮一口,還想把王后一起扯進來,主意打得不要太好!
“本宮記得…”小離開了口,大殿裡安靜下來。
“祁連子遇熱變性,若是放在鍋裡煮了,恐怕就不能同苦箕一起構成毒藥了吧?”
看向莊歸之,小離得了一個肯定的眼神,莊太醫慢悠悠地開口:“娘娘所言甚是,祁連子懼熱,是不能煮的,娘娘想來也是愛讀醫書之人。”
小離謙虛地搖頭:“跟着家裡的姐姐看過一些罷了。這樣說來,那毒就不應該是在廚房裡下的吧,而是出來之後被放進去的。”
說着,目光掃向邢貴妃。
邢書白臉色一變,站起來道:“這如何可能?從血燕出鍋,本宮與知書還有關雎宮的宮女這麼多雙眼睛看着,誰還敢當面下毒不成?”
跪着的兩個人鬆了口氣,如充儀開口道:“娘娘宮裡誰能下毒嬪妾不知,但如今是否已經可以證明嬪妾是冤枉的了?”
“嗯,如充儀洗清嫌疑。”小離笑眯眯地看着邢貴妃:“這件事,本宮會讓人查清楚的。這兩味藥宮中人用在了哪裡也一併查,貴妃不要擔心了。”
邢貴妃盯着小離,一雙眼睛裡全是探究,許久之後才道:“臣妾覺得王后娘娘似乎變了許多。”
小離驚訝地捂着自己的臉,眼裡有些驚慌:“哪裡變了?”
邢貴妃抿脣,隨即笑了:“沒什麼,臣妾說錯話了,這件事交給娘娘了,臣妾要回宮去休息了。”
“去吧。”小離大方地擺手,月貴嬪和如充儀也跟着告辭,只留下個莊歸之很自然地在桌邊喝茶。
“貴妃娘娘沒說錯,王后娘娘是變了不少。”莊太醫抿一口茶,輕笑:“但是這樣的變化讓人驚喜,眼清明如舊,心更添剔透。”
小離臉上微紅,看着莊歸之,正想客套兩句,卻聽得門外一人冷哼:“莊太醫說話可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