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的神域緩緩擡起,大浪濤濤遮天蔽日,水花濺起晶瑩,一座水晶宮光彩奪目鎮壓諸海之上,自成法禁,神光璀璨,龍威浩蕩。
蝦兵蟹將列十萬,巨鯨元帥鎮八荒,玄龜丞相上前導,真龍太子爲中央,一衆水族前呼後擁,繁花似錦,儀架威嚴,神聖非凡。
人世間的法主儀仗已經足夠宏大,各種法器,各類人馬組合起來,堪稱一座宗門生死關頭纔會開啓的護山大陣,入住其中,完全做到越階殺敵。
而,海域中的法架更是超乎預料,只能用奢侈來形容,各種奇珍異寶不要錢的成爲華蓋上的點綴,定住了虛空,共鳴了天地,納乾坤於塵微之中,不止是陣法那麼簡單,而是將一個神系演化出來。
儀軌所在之處,便是一方微型神國,自成一體,獲得主場優勢。
這般氣象,申公豹只在崑崙山太真元君身上見過,同樣是通天的氣派。
只不過太真元君的鑾儀,貴而清雅,內涵格局,講究一個統御羣仙,先天鎮寶,金童玉女,諸天神將隨侍,龍旗鳳扇縹緲。
眼前真龍法駕,依稀能辨認出那種蓬勃大氣,統御萬神的格局,但,沒有一件先天之物鎮壓,盡是一些東海土特產,如拳頭大小的蚌珠,水葵精華的玉瓶,海中神金打造的車架,雖然金碧輝煌,卻難免俗了一些。
“難怪善財龍女說龍族已經沒落了,雖富難貴,不要說先天靈寶,便是先天靈物都沒有一件,是個純粹的狗大戶。”
申公豹心中吐槽一聲,表面卻是有道仙真的模樣,上前打了一個道揖,高聲道:“貧道乃是崑崙山仙人,敢問龍子來自何方?”
“我乃東海龍王大太子敖廣!”
那真龍幻化成人形,騎在一隻獅頭、魚鱗、虎爪、鹿角,全身赤紅的避水金睛獸之上,彷彿海中大將,威風堂堂,自有一番威嚴,目光卻死死鎖定申公豹手中的瓶子,因爲其中有殷商帝旨。
歷代人族都有祭祀海神,龍神的慣例,求得是風調雨順,泰國民安,亦或者進行海市貿易,互通有無,再者是求龍問道,比武切磋。
祭祀規模從散修個人到列國諸侯,應有盡有,即便是歷代人族帝君,乃是上古聖王都有祭祀。
但,在大地之上祭祀龍神與人族派出使者,手持帝君法旨,前往大海拜訪,完全是兩個概念。
前者相當於發一張律師函,只是象徵性的詢問,答應與不答應,只在個別龍神一念之間。
即便是將殷商帝君的法旨丟入海中,最多也是派出一條真龍過問罷了。
可一旦祭祀+法旨+使者,這種陣容出現,那就象徵提交國書,是代表殷商帝君,天下共主,人族正統的意志,正式訪問龍族。
不再是個人與個龍,不再是諸侯國與東海龍宮,而是上升至人族與龍族會盟的大概念。
無論龍族同意不同意,在感受這份祭祀之力,都要做出同等鄭重的迴應。
否則就是藐視人神,目無巫教,那火雲洞中的上古聖王有不少人,就是靠着斬蛟除龍起家的。
最後一代人族聖王帝禹,甚至擔任三官大帝之一的水官大帝,執掌洪荒宇宙水元運轉,調節江河湖海之氣,是諸龍神的頂頭上司之一。
東海龍宮大太子敖廣神色凝重,無比肅然道:“有請殷商使者入我龍宮,我父王當敲金鐘,召集四海龍王,八方水神,於祖龍殿內議事。”
“同殷商共商兩族大事。”
申公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手中的漂流瓶化作燙手山芋,頓時苦笑道:“大太子明見,貧道是輪迴散人,只是路過海域意外拾到此瓶。”
“真正的殷商使者,乃是道路神方相氏,剛剛走了不遠,還在陸地之上,陳塘關中,大太子可以去找他。”
大太子敖廣頓時眯起眼睛,冷聲道:“使者莫要說笑,兩族大事,你我都耽誤不得。”
“千真萬確,我非殷商帝君使者。”申公豹正色說道,甚至還給真龍指明瞭方向。
大太子敖廣將信將疑,於是轉身一喝,命令蝦兵蟹將道:“有請諸天鏡。”
只見浪潮洶涌,大海頓時分開,一衆化作人形,已有元神道行的精兵力擡着一方寶鏡,從後方儀仗隊伍中走出來,剛走了幾步累得氣喘吁吁,彷彿擡得不是寶鏡,而是一方大千世界。
“廢物。”大太子敖廣見自己親兵如此不堪重用,頓時大怒道:“連仙道神格沒有成,怎麼編入我麾下。”
龍宮之中素來有吃空餉的例子,但,敖廣沒有想到吃到自己頭上。
“一羣廢才,滾還不下去。”玄龜丞相大喝一聲,保住了一衆龜甲精兵的小命,自己親自上前,擡起了諸天鏡,來到敖廣身側,陪笑道:“大太子,兩族大事要緊,回去再慢慢處置這些奴才。”
敖廣深吸一口水澤之氣,點了點頭,然後撫摸諸天鏡,誦讀口訣道:“映照大千,隨我心意……”
諸天鏡是神道一樁重寶,有映照諸天萬界,巡查萬物生靈之能,平日裡放在龍族大軍之中,以備戰事啓用。
如今取來一照,頓時浮現了億萬山河,陳塘關的影像投射出來,如同親臨一般。
方相氏兩兄弟的身影,也一點點浮現,身配殷商宮殿服飾,着鬼神衣袍,手持節杖,正是殷商天使的打扮。
大太子敖廣有驚有疑道:“真有殷商使者在陸上,那這個海里的使者是冒充的不成。”
一念至此,大太子敖廣正要下令拿下申公豹,突然卻被玄龜丞相勸住道:“大太子兩族之事,事關氣運,要慎之又慎啊。”
“如今諸天鏡都動用了,不妨拿血脈鏡照一照他。”
天下萬族,唯有龍族最風流,亦是最無情的,處處留種,龍生有九子,九子不成龍。
贔屓,形似龜好負重;螭吻,形似獸,性好望;饕餮,好食;蚣蝮,好立;椒圖,似螺蚌,性好閉;金猊,形似獅,好煙火;蒲牢,平生好鳴好吼;狴犴,明辨是非,秉公而斷;睚眥,平生好鬥喜殺。
每一個龍子都似龍,而非龍,而在九龍子之外,還有蛟龍龍子都算不上的雜血龍獸,數量之多,如橫沙之數。
曾經有好事的天尊進行統計,發現真龍,蛟龍,龍子,龍獸與其他生靈種族雜交,幾乎每一天都會誕生一種全新的龍種,可見其血脈繁衍之力。
龍族是最重血脈的種族,等級森嚴,真龍高高在上,視蛟龍之流如同僕役奴隸。
但,龍族又是最寬容的種族,甚至喊出人人如龍的口號,給無數生靈留下晉升真龍的階梯,如同科舉一般,大浪淘沙,魚躍龍門。
這在血脈被神靈壟斷的太古時代,是極其可貴,亦是極其難得的上升通道。但凡有龍血的生靈,五百年化爲蛟龍,蛟龍千年化爲螭龍,螭龍再五百年化角龍,角龍千年化應龍。
蛟龍之屬,有鱗,無足,無角,初步具備神性,可以呼風喚雨,類似仙道煉精化氣之境。
螭龍之屬,有鱗,有足,無角,初步具備神力,可以走水入江,類似仙道煉氣化神之境。
角龍之屬,有鱗,有足,有角,又名虯龍,初步具備神格,可以變換莫測,團雲吐霧,類似仙道練神返虛之境。
應龍之數,乃是真龍,身有雙翼,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類似仙道煉虛合道之境。
三千年證道真龍,獲得龍神之位,在太古紀元是一個煌煌正道,光明之路。
人人如龍並非需要,而是實證,甚至已經成爲了一個修行體系,雖然不能與仙道,佛道,神道,這些正統大道相提並論。
但,龍之道,龍之境界,遠超北海鯤鵬之流,東王公真仙之境。
相對於玄仙,真仙,這種只有少部分生靈脩行,少部分世界流通的境界。
真龍境界,化龍之道,血脈之道,至今依舊在諸天萬界流傳,依舊在這個時代傳播,甚至可以預見,在遙遠的未來,依舊會存在龍之道。
由此可以推斷,龍之大道的開道大宗師祖龍,境界高遠超越了所有人想象,即便是不是混元聖人,也是無限接近這個境界。
極其可能是亞聖巔峰大圓滿九轉境界,半隻腳踏入了真聖領域。
就如同崑崙山練氣精通,八景宮煉丹無敵,碧遊宮陣法無雙一樣,龍族在血脈之路登峰造極,打造了不知道多少件血脈神器。
其中血脈鏡,便是用來分辨神血,偵查氣運,最遠可以追述至開天闢地之元祖,先天神聖之血脈。
與諸天鏡一同,鎮壓龍族大軍,用來辨別外族奸細,區別血脈。
玄龜丞相一提議,大太子敖廣點了點頭,今日動用了軍中重器,日後難免受到責罰,用一件是用,用兩件也是用,債多了不愁。
於是,敖廣大手一揮,親自取來了血脈之鏡,暗暗朝着申公豹一照。
申公豹乃是上古真人,與道合真,無比敏感,猛然一驚,察覺有一道白色神光照耀而來,以爲是東海龍族一言不合動起手來,頓時祭起了全身的法寶。
那玉清如意冠歷經開天闢地之變化,如今有了幾分無極道韻,乃是元始親賜,雖然是後天靈寶,卻不弱於先天靈物,垂落絲絲縷縷混沌氣,同身後五德金光,交織出五德華蓋,萬法不侵。
一扇玄牝之門升起,幽幽冥冥,彷彿天地之根,吞吐三千法則,容納萬般大道。
手中一抖,那碧落氣運圖,從九霄大宇宙的時光長河中騰空飛來,落入申公豹的掌中,浮現終焉毀滅氣息。
腳下靈寶天尊賜下的青蓮搖曳,騰昇生生造化之氣,一把五色稻護佑靈臺,聖德之光庇護火焰元神。
此外還有各種後天靈寶,無上法寶的神光閃爍,亮瞎了海中諸神的眼睛。
太上煉丹,元始煉器,靈寶煉陣,絕非虛言,此乃玄門三御家的看家本領。
只有元始門下親傳的金仙開天闢地,纔有分化混沌,梳理法則,凝聚祖氣,化作靈寶的至強手段。
其他金仙散修,沒有傳承根本,只能稀裡糊塗的開天闢地,歷經無數次失敗之後,才獲得一個比較完美的宇宙,其中孕育的靈寶只有兩三件。
更不用說以證道法,進行第三步金仙演道,從而獲得兩件先天靈物作爲根基。
單是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這一關,諸多金仙就過不去,一輩子困在金仙境界,只能尋求轉世重來。
“嘶……這是哪裡來的狗大戶,竟然比我堂堂龍族太子都富裕。”
大太子敖廣倒吸一口冷氣,心中升起一絲嫉妒情緒,隨即立刻看向血脈鏡,能有這一身家的道人,絕非崑崙散仙,絕對大有來歷。
神光落到申公豹身上,略過重重寶物,沒有進行任何傷害,只是簡單記錄與回溯。
只見血脈鏡閃爍,有炎帝赤血沸騰,綿延千萬古,這一點敖廣並不意外,因爲人族修士追溯源頭,大多數來自三皇五帝,再不濟也是蚩尤九鳳的後人。
順着始祖一路往下,大太子與玄龜丞相的目光落到了近代的氣運勘察上面,赫然寫着——殷商申公國世子,玄鳥氣運庇護萬萬年。
氣運匯聚,一隻黑色玄鳥高鳴,垂落一絲神力,庇護在申公豹的名諱上面,昭示正統。
如今殷商是人族正統,這是天地人神鬼公認的,便是天庭地府也只認可,這一份人族神庭。
哪怕是申公豹反對帝辛除國的大略,也只是反對當代帝君,屬於朝堂紛爭,並沒有背叛大商,脫離出去,依舊是以申國公,國公世子的身份朝拜天下共主。
雖然行動速度慢了一點,但,有沒有與做不做,完全是兩回事。
“申公子,下一代申國公。”
大太子敖廣頓時一驚,這個身份,比起隨隨便便兩個道路神,名曰鎮殿,實際門神的大將軍靠譜多了。
一方面是門衛當使者,一方面是國公世子當使者。
正常人都是知道如何選擇。
但,爲何申公豹矢口否認呢?
大太子敖廣皺起眉頭,深深表示不解。
玄龜丞相卻突然心頭一動,傳音道:“太子,會不會有兩個使者,這是秘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