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已經按着您的吩咐交待下去了。”
養心殿內,李德勝開口,低着頭稟報道。
“雍華宮和長陵宮處呢?”
文瑄帝沒有擡頭,又開口問了一句。
“回皇上,嫺貴妃娘娘與熙淑妃娘娘處,奴才也都已經傳去消息了。想來此事,還需要些時日,常林海在大牢內關着,奴才也交待過獄卒,將他看緊些,莫要出了不該出的事。”
李德勝開口應道,仔仔細細說了出來。
蕭瑾瑜聽罷點了點頭。
“好了,朕知曉了,讓他們都加快些速度,莫要拖沓。”
最後交待了一句,蕭瑾瑜便未再言語了。
李德勝應了一聲,便趕緊退到了一旁。
約摸着過了差不多半個月的日子,沈安容瞧着手裡的一張紙,上面密密??列滿了這些年來皇后的所作所爲。
而坐在她對面的常佩玖,手裡同樣也拿着一張紙。
“熙妹妹,這真是出乎人的意料,咱們思慮的終究是太過淺顯了,竟未曾想到過,皇后這些年背地裡竟然有這麼多的動作。”
聽着她的話,沈安容點了點頭。
看着手上寫滿罪狀的紙,開口應道:
“果然不愧是皇后,這上面隨便挑出來幾條罪狀,都足夠讓她失去她的後位了。”
除了她們之前查到的那些陷害嬪妃和皇嗣以外,皇后竟然還和葉丞相里應外合,買賣官職,收人賄賂,與內務府的……等等等等一系列的罪狀,數不勝數。
“嫺姐姐。今日便在臣妾這裡一同用午膳吧,用過午膳,姐姐與臣妾二人一同去養心殿面見皇上。”
沈安容將手上的紙張收好,看了常佩玖一眼,開口說了一句。
常佩玖點了點頭,將手上的紙張遞了過去,開口應道:
“那今日便在熙妹妹這裡得多吃上些了,下午怕是還需要在養心殿耗費上很久。”
沈安容微微笑了笑,聽着常佩玖調侃中夾雜着的一些認真。
“娘娘!”
正在此刻,喜貴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見着嫺貴妃也在此處,一滯,趕緊先向嫺貴妃行了一禮。
“奴才見過嫺貴妃娘娘,娘娘萬安。”
“這是喜貴吧,不必多禮,起來吧,瞧着你這般急慌的樣子,看來是有急事相稟,快些起來說吧。”
常佩玖開口言了一句,喜貴趕緊叩首謝了恩,才起身。
“娘娘,方纔有人來稟報,戚美儀主子……戚美儀主子她與侍衛私通……”
“什麼?與侍衛私通?她好大的膽子!”
倒是常佩玖先開了口,語氣裡甚是驚奇。
“現下她們人在何處?”
沈安容倒是比較平靜的問了一句。
“回娘娘,奴才聽方纔那太監的言語,是在瓔珞臺後面的那一片梅林裡,那太監是御膳房的,正巧今日被派去瓔珞臺附近摘些新鮮的花葉子,他說,聽着瓔珞臺後面的梅林似乎是有什麼動靜,本以爲是哪個宮裡的娘娘養的貓貓狗狗又走丟了,便走進去瞧了一眼,誰知竟看見戚美儀主子與一個侍衛在那裡……”
說到這,喜貴也有些尷尬的停住了。喘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說道:
“那太監也沒敢聲張,便直接到這裡來尋兩位娘娘,向娘娘們稟報。”
“既然是這般,那嫺姐姐便與臣妾一同去瞧一瞧吧。”
聽完喜貴的話,沈安容看向常佩玖,開口說了一句。
常佩玖點了點頭,便跟着起了身。
一邊朝外走着還一邊開口說着:
“倒未曾發覺,戚美儀倒是個這般放浪的性子。”
語氣裡的鄙夷顯而易見,沈安容沒有開口,只是並肩與常佩玖往瓔珞臺行去。
按着方纔那個太監所言的地方,沈安容與常佩玖二人已經到了。
現下還不到梅花開放的季節,這一片梅林倒顯得有些蕭索,一瞧便是不會有人來的地方。
沈安容心裡還在想着,這戚洵美倒是會選擇地方啊。
稍稍往梅林裡走進去了一些,沈安容有些奇怪了,一片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就像是一片蕭索的梅林。
心中有些納悶兒,莫不是有人故意而爲之。
可是這般將兩人引到此處來能有何目的?沈安容一臉的疑惑,轉頭看向了常佩玖。
顯然常佩玖也有些不明白,眼睛裡也滿是不解。
但是兩個人都?契的選擇沒有開口,因爲不知曉當下是什麼情況,還是不要發出聲音纔好。
沒有動靜,二人根本無法找到人,況且也許這裡就沒有其他人。
常佩玖輕輕拍了拍沈安容,用手勢示意她先出去,然後再做討論。
沈安容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轉過身,準備跟在常佩玖的身後出去。
正在此刻,突然有一陣聲音傳出來,兩人皆頓在了腳步。
那是一聲明顯的再明顯不過的嬌喘聲。
“好了好了,我都已經出來了半個時辰來,再不回去。她們該生疑了。”
傳出來的是一陣女聲,一邊說着還帶着些喘息,顯然方纔的運動相當激烈。
沈安容一時也無法斷定此人是否是戚洵美。
畢竟她與戚洵美並無甚交集,且還隔着些距離,更無法確定了。
沈安容與常佩玖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選擇了先停在原地不出聲。
“戚美儀這般着急何故?左右皇上也不會去月仙殿的,戚美儀不如再同卑職在此……”
“胡言亂語些什麼!”
那侍衛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戚洵美開口打斷。
這時,沈安容與常佩玖兩人相視一眼,果然是戚洵美。
“戚美儀這般,卑職心中甚是難過。戚美儀這般久未曾與卑職相見,難道就無一絲想念之情?”
那侍衛又開口問了一句,但是過了許久,也沒聽到戚洵美的回答聲,倒是那侍衛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卑職帶給戚美儀的這種感覺,皇上能做到嗎?戚美儀莫要再否認,卑職相對於戚美儀而言。怕是已經不是那般簡單的一個存在了。”
“無事好端端的提到皇上做甚?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此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你還想如何?”
戚洵美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相對於方纔,多了一份冷靜,少了一份喘息。
“戚美儀這是何話,卑職不過是懷念戚美儀的身子,這麼多日未曾見着戚美儀,卑職夜夜都念着想着,然而戚美儀卻這般草草就要離開,這讓卑職心中怎能願意。”
沈安容有些噁心的聽着那侍衛的言語,心裡也有些不明白。
戚洵美這得是有多飢渴,纔會飢不擇食的急着與一個侍衛私通。
聽着這侍衛話裡話外的語氣,沈安容只覺着噁心至極。
但是那侍衛的話沒有停,還在繼續說着:
“戚美儀既然是想要一個孩子,懷上身孕哪有這般簡單,不如讓卑職再好好伺候伺候戚美儀。”
說完,便聽見了戚洵美的輕聲驚呼,緊接着便有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但是這不是讓沈安容震驚的點,她震驚的是方纔那侍衛最後的那句話。
“戚美儀既然是想要一個孩子……”
沈安容有些可怕的想着,戚洵美真的是膽大包天了,竟然不顧皇室血脈,爲了得到一個所謂的“皇嗣”,跟一個侍衛私通。
不過沈安容也明白了方纔自己疑惑的問題。
瞧着戚洵美急切的想要懷一個孩子的樣子,那的確是顧不得挑選與誰私通這個問題了。
瞧着時候差不多了,沈安容與常佩玖兩人朝着梅林外吩咐了一句,便朝裡走了進去。
裡面的兩人顯然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不輕。
所以等到沈安容與常佩玖兩人找到二人時,兩人還處在無比震驚的狀態下。
戚洵美一絲不掛的站在那裡,臉上的潮紅都還未褪去。
而那侍衛還只是褪去了上半身的衣服,瞧着這樣子還未來得及脫下褲子呢,手中還抓着戚洵美的赤色繡着玉蘭花的肚兜。
沈安容看了一眼他手裡的肚兜,一陣反胃。
這時戚洵美彷彿才反應過來,一把抓起散落一地的衣裳,胡亂的往身上套着。
跟進來的幾個宮人都深深的埋着頭,站在那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做。
“戚美儀好大的膽子啊,竟然這般明目張膽的在皇宮裡與侍衛私通。若不是今日有太監恰巧路過,發現了以後同本宮與熙淑妃稟報,還不知戚美儀接下來準備如何呢。”
常佩玖看着戚洵美着急套衣服的動作,冷哼了一聲,開口說道。
戚洵美此刻也顧不得衣裳是否穿好了,“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嫺貴妃娘娘饒命,熙淑妃娘娘饒命,這是嬪妾頭一次,鬼迷了心竅,犯下這般的錯誤,嬪妾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還望兩位娘娘饒恕。”
說完,戚洵美狠狠地朝地上磕着頭。
一旁那侍衛到了此刻,彷彿纔回過神兒來,嚇得腿一軟,直接跌在地上。
“嫺貴妃娘娘,熙淑妃娘娘,卑職是冤枉的,這一切都是戚美儀她逼迫卑職的,卑職身爲臣子,不得不從,還望兩位娘娘明查。”
戚洵美顯然是沒有想到,到最後了還被那侍衛反咬了一口,指着那侍衛大喝了一聲:
“你……!”
但是最終也沒說出什麼來。
沈安容眼睛裡異常的平靜,面色也無甚變化,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
“來人,將戚美儀帶走,關在雍華宮後院的暗房裡,派人嚴加看管。”
開口吩咐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侍衛。接着說道:
“至於這暴徒,先押去慎刑司重打三十大板,再送去監牢內綁起來。”
底下人領了命,便押着二人下去了。
沈安容看着地上還散落着幾件來不及撿起來的衣裳,胃裡噁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趕忙拉着常佩玖走了出去。
最終,午膳沈安容也沒吃進去幾口。
常佩玖看着她,還開口勸慰着:
“熙妹妹還是多吃上些,誰知在養心殿內需要耗費多久呢。”
然而沈安容依舊是沒有什麼胃口。
不是她不願意吃,而是腦海中揮之不去都還是在瓔珞臺的梅林裡看到的那一幕。
可能是視覺衝擊有些大,沈安容一時半會兒還有些緩不過勁兒來。
用過午膳,吉祥和如意分別替沈安容和常佩玖梳妝打扮着。
吉祥看了看,拿起了一支刻着玉蘭花的簪子就準備往沈安容的發間插上。
沈安容透過銅鏡看見了那支玉簪,趕緊開了口:
“莫要給本宮帶那個玉簪,取下來取下來。”
吉祥一愣,娘娘平日裡不是最喜歡玉蘭花了麼,今日這是怎的了。
而誰也不知曉,此刻沈安容腦海裡浮現出來算是那個抓在一個男人手裡的,繡着玉蘭花的粉色肚兜。
到了養心殿門外,沈安容示意了一番,從如意手中接過那幾張紙,吩咐兩人在殿外候着,而後便同嫺貴妃走了進去。
蕭瑾瑜聽見了動靜,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看向了二人。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二位愛妃無需多禮,起來吧。”
蕭瑾瑜開口免去了兩人的禮,賜了座。
“倒是頭一次見你們二人一同來養心殿請安,怎的?可是有何事稟報?”
蕭瑾瑜開口問了一句,語氣倒還是輕鬆的。
常佩玖接過李德勝遞過來的茶水,沒有喝,而是放在了一旁,先開了口應着:
“回皇上,臣妾今日去熙妹妹的雍華宮內小坐,誰知恰巧碰見了一個御膳房的小太監前來稟報,說戚美儀與侍衛私通,請熙妹妹與臣妾一同去瞧一瞧。”
常佩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端起了方纔放在桌兒上的茶。
沈安容心裡明白,於是便接過了話。
“而後臣妾與嫺姐姐便一同去了那太監所言的瓔珞臺後的梅林,果不其然,在那裡瞧見了戚美儀正在與一個侍衛行着苟且之事,那畫面,簡直不堪入目。”
沈安容照實說着,眉頭也因爲又憶起了那場景而緊緊的皺着。
“現下戚美儀已經被熙妹妹關在了雍華宮後院的暗房裡,而那暴徒被押去了慎刑司重打三十大板後關入牢房內綁了起來。”
常佩玖看見了沈安容緊皺着的眉頭,開口接着說了下去。
蕭瑾瑜也看見了沈安容表情,眉頭也跟着輕輕皺了一下。
“竟然有這等事,戚美儀與侍衛私通,當朕是去了嗎!”
蕭瑾瑜顯然是動了怒,聲音也比平日裡高了好幾分。
“皇上。皇上您可莫要動怒,當心龍體。”
一旁的李德勝趕緊走上前,一邊替文瑄帝順着氣,一邊開口勸慰着。
常佩玖也趕緊開了口:
“皇上您千萬莫要爲了這般不值當的事動氣,龍體要緊。”
沈安容本來也想開口關懷幾句,可是身體裡難受的感覺還沒有消散去,只好擡起頭望向了蕭瑾瑜。
正巧蕭瑾瑜也在向她看了過來,四目相對,蕭瑾瑜臉上的怒火終於是緩和了一些。
“那侍衛凌遲處死,至於戚美儀,便讓慎刑司的人,接銅陽處死。”
蕭瑾瑜異常平靜的說出來了這一句話,然而沈安容感覺得到,他此刻是極度的憤怒。
其實也不難理解,在古代,本來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
更何況是一代帝王,一個國家最爲尊貴的男人呢。
沈安容猜測蕭瑾瑜對於戚洵美並無多少感情,但是作爲一個帝王的尊嚴以及皇權受到了挑戰,這是他最無法容忍的。
不過,這接銅陽……是個什麼刑罰,沈安容還不太知道。
她對於古代的刑罰也就知道什麼浸豬籠,凌遲,人彘之類的。
正想着待會兒問一問常佩玖呢,擡眼便看見她難得一見的蒼白麪色。
沈安容心裡一滯,這接銅陽……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刑罰了。
等到蕭瑾瑜吩咐完,李德勝應了一聲,退了下去,沈安容看着常佩玖彷彿才緩過勁兒來。
瞧着差不多了,沈安容便又開了口:
“皇上,上一次您交待嫺貴妃姐姐和臣妾一同徹查的關於紀婉儀宮裡的玉枕一事,如今已經有了些眉目。”
沈安容開口說了一句,瞧着蕭瑾瑜的面色也比方纔好多了,便又繼續說了下去:
“據內務府的太監們交待,當日確實是皇后娘娘身邊的竹心姑娘去交待的常林海,要求常林海弄出這般一個東西來給鳳棲宮送去。”
沈安容開口平靜的說着,說完看了看蕭瑾瑜。
“除卻這些,內務府裡的奴才們還交待了不少事情。”
常佩玖開口接着沈安的話說道:
“皇后掌管後宮這些年來,與內務府總管常林海二人互相勾結,在內務府裡做了不少手腳,宮裡的開銷賬本也都有些出入,這些常林海也全部都交待了。”
常佩玖說着,沈安容便仔細的觀察着蕭瑾瑜的面色。
“真是枉費朕讓她替朕打理着後宮。”
蕭瑾瑜開口說了一句,但是沈安容聽得出來,他還沒有真正的動怒。
想來蕭瑾瑜也不會只派了她們二人去調查此事。
那麼這些事情,肯定蕭瑾瑜已經知曉了,因此纔會這般平靜。
“除卻這些,從前皇后還與葉丞相二人裡應外合,買賣官職,收取賄賂。”
常佩玖自然也聽得出文瑄帝態度的平淡,便繼續說着。
“還有從前,皇后娘娘暗下?手。殘害嬪妃皇嗣,而後嫁禍於他人。”
常佩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沈安容。
沈安容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從前臣妾心思淺顯,被無端害了那麼多次,睿兒和柔嘉也遭受了那麼多次無端的災禍,還有臣妾未出世的那一對雙生子,臣妾本以爲背後下毒手之人都早已被抓獲,誰知這一次徹查才發覺……原來……原來這些都是皇后娘娘所爲。”
沈安容說着,語調降了下去,讓人聽着甚是心疼。
蕭瑾瑜知曉,沈安容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災禍的確是受了不少。
尤其是那一對雙生子,這是二人之間跨越不過去的一道坎。
“容兒莫要難過,朕……”
蕭瑾瑜竟然頭一次語塞了,他不知曉還能對沈安容說出如何的安慰,許下何等的諾言來。
從前的“護你與孩子們一世周全”,又飄進了蕭瑾瑜的腦海裡。
突然有些想笑,蕭瑾瑜斂了斂神色,目光轉向了常佩玖。
“除了這些,可還有何朕不知曉的?”
“回皇上,盡在這幾張紙上,上面清清楚楚的羅列了皇后娘娘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爲,臣妾與熙淑妃妹妹二人也都去核實過了,無誤。”
常佩玖一邊應着文瑄帝的話,一邊將紙張遞了上去。
蕭瑾瑜接過她手裡的紙張看了看,臉上的神色終於是動了動。
最後,直接“啪”的一聲將紙張拍在了龍桌上。
怒氣不言而喻,還是殿外的李德勝聽見聲音推門走了進來。
“皇上,皇上您這是怎的了,怎又動了這般大的怒氣,皇上您現下千萬不可再動怒啊,當心龍體,仔細着些身子啊。”
看到李德勝焦急的神情,以及說出口的話,沈安容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要說這李德勝忠心耿耿,倒也無可厚非。
剛纔說着戚洵美一事的時候,蕭瑾瑜動了怒,李德勝便在一旁勸慰過當時沈安容還未多想,這本就是他該做的,倒也沒有什麼。
只是這一次,沈安容瞧的真切,李德勝是真的急了,甚至連語氣都有些急躁了。
沈安容甚少見過這樣子的李德勝,心裡不禁沉了沉。
“朕知曉了,辛苦你們二人了,你們先回去歇着吧。”
殿裡靜?了片刻,蕭瑾瑜最終開了口,朝着兩人說了一句。
沈安容與常佩玖自然不會再多逗留,福身行了禮,便從養心殿離開了。
“李德勝,去鳳棲宮把皇后帶來。”
又沉?了片刻,蕭瑾瑜終於是開了口。
時候也差不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總該是有一個了結的。
李德勝一愣,心裡不知爲何,往下沉了沉,但還是開口應道:
“是,奴才遵旨。皇上您稍等,奴才這就去。”
蕭瑾瑜點了點頭,便未再言語。
走出了養心殿一段距離,沈安容纔開口,問出了自己方纔一直放在心裡的疑問。
“嫺貴妃姐姐,臣妾有一事還望姐姐解疑。”
常佩玖有些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顯然是不太明白。
“有何不解的你說來便是。”
“敢問嫺姐姐,方纔皇上所言的,對戚美儀施行接銅陽的刑罰,是什麼?”
沈安容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也不知自己這般直接的問出來究竟妥當不妥當。
果不其然,常佩玖在聽到“接銅陽”三個字以後,面色又微微僵了僵。
“本宮知曉熙妹妹心中好奇,只是這接銅陽,本宮勸熙妹妹還是不要多問的好。這比今日在瓔珞臺後面的梅林裡瞧見的,還讓妹妹噁心。妹妹若是知曉了,怕是不僅僅是一頓午膳用不下去這般簡單了。”
常佩玖開口說了一句,弄得沈安容還一愣。
原來自己在這自以爲是的隱瞞了那麼久,人家早就看出來了啊。
有些尷尬的低了低頭,沈安容開口應道:
“既然嫺姐姐這般說,那臣妾便不再多問了。”
“本宮是爲了你好。”
常佩玖點了點頭,又開口說了一句。
而此刻的李德勝,站在鳳棲宮的門前,看着上面掛着的,皇上當年親手題的牌匾,心中不知該作何想。
低頭嘆了一口氣,李德勝整理了一下面色,走了進去。
“德公公?德公公怎的突然來了,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李德勝剛踏進鳳棲宮的院子裡,就碰到了正在院子裡不知幹什麼的竹心。
竹心大步迎了上來,臉上盡是笑意,倒讓李德勝微微愣了愣。
瞧着竹心的模樣,絲毫沒有一絲皇后娘娘被禁足的感覺。
李德勝還記得,往日裡那些被禁了足或是降了位分的嬪妃,每次進了她們的宮殿裡,李德勝都覺着跟進了墳場似的。
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這氣度便與旁人不同。
“不知皇后娘娘此刻了在殿內?皇上有事吩咐我來向皇后娘娘轉達。”
竹心依舊是那副笑容,開口應道:
“皇后娘娘此刻正在殿內誦經唸佛,德公公稍等片刻,容我去向皇后娘娘稟報一聲。”
李德勝點了點頭,便在院子裡站了下來,等着竹心去通傳。
其實李德勝心裡明白,通不通傳的,自己都是要進去的,而皇后娘娘也是要跟自己走的。
只是李德勝不願把事情做的太絕,凡事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畢竟皇上的旨意還未下來,誰又知曉皇后娘娘的結果會如何呢?
現下她還是皇后娘娘,那麼自己就該把她當皇后娘娘一章尊敬。
很快,竹心便走了出來,開口說道:
“德公公,皇后娘娘請您進去。”
李德勝趕緊開口說着“不敢不敢”,然後跟在竹心的後面走了進去。
到了鳳棲宮正殿門口,竹心又開了口:
“德公公,皇后娘娘此刻就在殿內候着您呢,德公公便自己進去吧,奴婢就將您引到此。”
竹心說完,向後微微退了兩步。
李德勝驚歎於竹心的知數,開口應了一句:
“勞煩竹心姑娘了。”
然後就推開了殿門,走了進去。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起來吧,德公公前來何事?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皇后異常平靜的問了一句。目光看着手上的不知什麼東西,甚是柔和。
“回皇后娘娘,皇上口諭,讓奴才前來請皇后娘娘去養心殿一趟,皇后娘娘若是方便,即刻便隨奴才走吧,皇上此刻還在養心殿內候着。”
李德勝一口氣說完了,而後等着皇后娘娘的迴應。
甚是意外的,皇后一句話也沒有問,開口應道:
“那好,本宮現下便隨你去。”
李德勝還微微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於是趕緊在前面引着路,走了出去。
剛走出正殿,竹心便迎了上來。
看見了竹心擔憂的神色,皇后竟然還安慰似的笑了笑,開口說道:
“你在鳳棲宮內等着本宮,晚上讓她們準備些糖蒸酥酪。本宮許久沒吃,突然有些想吃了,還有,茶水就沏些君山銀針吧。”
聽着皇后的交待,竹心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走出了鳳棲宮,皇后停住了腳步,李德勝也跟着停了下來。
“這牌匾上的字,還是本宮封后那年皇上親手題上去的,如今想想,都過去了這麼些年了。”
皇后開口不知是說給李德勝聽的,還是在自言自語。
李德勝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在一旁等着。
皇后看了片刻以後,收回了目光,開口說了一句:
“走吧。”
一路無言,很快便到了養心殿門口。
“皇后娘娘,皇上此刻正在裡面候着,皇后娘娘您進去便是。”
李德勝開口說了一句,便走到了一旁。
皇后沒有言語,推開了殿門,便走了進去。
李德勝看着皇后的背影,突然感覺那背影有些僵直,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擡頭看了一眼天色,晴空萬里,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呢。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皇后還如同往日一般,恭恭敬敬的向蕭瑾瑜行了一禮,只是這一次,雙膝都跪了下去。
蕭瑾瑜擡眼看了她一眼,並未叫皇后起身,任由她跪着。
“你可知朕今日叫你來所爲何事?”
“回皇上,臣妾不知。”
聽着文瑄帝語氣淡漠的那麼問出了一句。縱使皇后來之前做好了準備,心裡還有沒來由的痛了一下。
蕭瑾瑜對於她的話倒是不意外,起了身,將手上的紙張遞了過去。
皇后自然是接了過來,而後向紙上看了過去。
“既然證據都已這般確鑿,皇上何必還問臣妾呢。”
皇后甚至是帶着些笑意的說了這麼一句,將手裡的紙張丟在了一旁。
“這麼多年來,朕一直以爲,你縱然有時有些逾矩的行爲,終究還是識大體的,因此朕從未同你計較這些事情。朕竟然不知,在朕不知曉的地方,你還做了這麼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皇后啊皇后,你實在是太讓朕失望了,你愧對於朕對你的信任和容忍。”
文瑄帝說前面那幾句話的時候,皇后一直還是那般平靜的面色。
直到那句“你太讓朕失望了”出來,皇后才狠狠地一滯。
“皇上您又何必這般說呢,按着說,皇上您纔是最能體會臣妾心中所想之人才是啊。皇上身爲玄毅國的君王,都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和迫不得已,更何況臣妾呢,臣妾除了這些,還要多一份勾心鬥角,才能在這後宮裡活下去啊。”
文瑄帝說完,皇后一直沉?着,過了許久,突然開了口說了這麼一席話。
“皇后所謂的無可奈何與迫不得已,便是去殘害朕的那些嬪妃,去加害朕出世的或是未出世的皇嗣?皇后的無可奈何朕着實是不懂,朕看到的只有鐵石心腸和心狠手辣。”
蕭瑾瑜又開口應了一句,轉過身去。
“皇上既然已經認定了臣妾是這般,臣妾無話可說。”
皇后只是又這麼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言語。
蕭瑾瑜背對着皇后,看不見皇后此刻的表情,但是他卻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緒。
從自己還未登基的時候,皇后便在自己的身側。
現在想一想,已經過去了這麼些年了。
蕭瑾瑜嘆息了一口氣,他從未見過這般的皇后,語氣裡只有妥協,再沒有一絲辯解的意思。
從前皇后是怎樣一個高傲的人啊,蕭瑾瑜心裡??的想着。
當年父皇膝下那麼多皇子,都對她諂媚獻好,然而她卻視而不見,一個也瞧不上眼。
這麼多年在後宮裡,蕭瑾瑜不得不說,除去這些,她是一個合格的皇后。
只是,她的心太野了,她的慾望也太過強烈了。
“德音你又何必如此呢。”
蕭瑾瑜淡淡的說了一聲。
這一句“德音”彷彿是觸動了皇后心裡的某根緊繃已久的弦,眼淚一下便涌了出來。
然而蕭瑾瑜背對着她卻並沒有看見。
皇后努力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緩緩開了口:
“皇上,可還記得與臣妾頭一次相見?那時,皇上還是不苟言笑的六皇子,臣妾是衆星捧月的丞相府長女。”
皇后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臉上雖然掛着眼淚,但是嘴角卻帶着笑。
“在那條小河邊,只有皇上您跳下去替臣妾拿回了臣妾的帕子。臣妾那時就在想,皇上您是與旁的幾位皇子不同的。”
皇后自顧自的說着,也不管蕭瑾瑜是否在聽。
“後來臣妾從他們口中才得知,皇上您曾消失了一年之久的時間,誰人都不知曉您去了何處,做了何事,臣妾只記着,他們都說您害了疾險些喪命,可是一年後又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大家面前。臣妾當時便覺着,皇上您真是和神奇的男子,也許在那一刻,便註定了吧……”
說到這裡。皇后苦笑了一聲,輕輕撫了撫手上一串很是簡單的手串,而後繼續說道:
“臣妾從前是性子多高傲的人啊,後來嫁給了皇上您,當時皇上府裡也只有臣妾一人,臣妾心裡甚至不安分的幻想着,能與皇上您私奔,就這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過上一輩子,但是臣妾知曉這不可能。因爲臣妾知道,皇上您是個心高志遠的人,您的目標就是皇位。”
蕭瑾瑜聽着皇后的話,心裡也憶起了從前的一些事,張了張嘴,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進了皇宮以後,皇上您封了臣妾爲皇后,臣妾剛開始還很高興,以爲臣妾在您心中。終究是有些份量的。”
一聲輕笑傳出,是皇后自嘲的笑聲。
“可是後來臣妾無意間聽到了父親的話,才知曉原來這是皇上您爲了奪取皇位與父親交換的條件。臣妾那時還在安慰自己,雖然是條件,但是皇上您心裡至少還是有我的。但是很快,臣妾才知曉自己有多可笑。”
“封你爲後,不僅僅是因爲朕與葉丞相之間的交易,你本就是朕心中屬意的皇后人選。”
蕭瑾瑜還是開了口,平靜的說了一句,但是始終沒有轉身。
皇后笑了一聲,又開了口:
“皇上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何意呢。”
“後來,臣妾便眼瞧着皇上親自接了蕙貴妃入宮,然後又是選秀,許多許多的新人入了宮。那時臣妾才明白,這個所謂的皇后,有多難當。”
蕭瑾瑜沒有出聲兒,聽皇后繼續說着。
“想必皇上也已經知曉了臣妾給侍寢的嬪妃送落胎藥一事。那是臣妾頭一次明白作爲皇后的好處,原來臣妾可以這般做皇上或許覺着臣妾心腸歹毒,不擇手段,然而臣妾卻覺着臣妾這是理所應當。”
“理所應當?都到了此刻了,皇后你竟然還沒有悔改之意,還在此同朕說着什麼理所應當,你果真是已經被權欲迷了心竅。”
蕭瑾瑜開口說了一句,語氣裡滿是失望與嘆息。
然而皇后卻突然笑出了聲,那種放肆的笑從背後傳來,蕭瑾瑜只覺得可憐而又可怕。
“被權欲迷了心竅?皇上說的是,臣妾的確是想要一直穩居後位,想要將來成爲玄毅國獨一無二的太后,臣妾不否認。皇上您儘管去問一問,這後宮中哪一個女子不是懷着這般的心態?您以爲嫺貴妃真的就那般與世無爭,淡泊名利?您以爲熙淑妃真的就那般心思淺顯,用情至深?皇上,臣妾相信您心裡都是明白的,知曉的,那何必還要用這樣的話來質問臣妾呢。”
聽着她的話,蕭瑾瑜卻陷入了沉思。
“即便她們再如何,至少她們不會像你這般狠毒。”
蕭瑾瑜說着,終於是轉過了身來,臉上有一層薄怒。
皇后看着轉過身來的文瑄帝,恍惚之間有一種錯覺,他是因着自己話裡提到了熙淑妃才這般的。
心裡苦笑了一聲,現在自己還在意着這些作何?又有何用呢?
蕭瑾瑜轉過身來以後,看向了皇后,心裡微微的詫異了一下。
他不知皇后是何時哭了的,看着她滿臉的淚水,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自己是有多少年未曾見過皇后這般落淚了。
不知是她變得?木了還是自己變得冷漠了。
“皇上可還記得臣妾手腕兒上帶的這個手串?”
皇后突然開口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還擡起了胳膊,讓蕭瑾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