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心瘋啊”他忍不住罵她,剛剛他已經在心裡盤算着抽完5根便跟她好好談談,沒想到她居然將積木打散。
她並不說話,只是倔強地立在一邊看着他。在他眼裡,現在的伊甜明顯就是一個怨婦,她的眼神犀利,彷彿要噴出一條火龍,圍繞在他身邊,令他有些焦灼難安。
他用手撓撓頭,站起來,把地上的積木撿起來放在茶几上,斜眼望她,積木被她推翻的一瞬間他幾乎要爆炸了,但遂即他想起前些天景然在電話的話:“程謙,你該好好跟她解釋一下,女孩子不能這樣胡思亂想”,他冷靜下來,但那句“你失心瘋”已經脫口而出。
他不是沒有懊惱,胡艾可的事媒體炒地紛紛揚揚,連程雯都像是替伊甜抱不平似地責罵他,這件事情上他還是有一些內疚的,將伊甜拖下水他也不好過,所以聽完景然地話,他纔會低聲下氣地說要跟她好好談談。
他知道伊甜生氣,爲不相干的他承受媒體和朋友的質問,但那日他回來,兩人吵鬧着一起吃飯她並未表露任何一絲對自己的不滿,怎麼反而到了今天,她竟然如此生氣呢?
他強壓着怒火,重新坐到茶几旁,說:“好好談談吧。”
伊甜依然佇立在那裡,動也不動,他有些不耐煩:“要不要談?不談睡覺了。”
她仍然默不作聲,她根本不知道要談什麼,她不用程謙跟她解釋和胡艾可的關係,事情已經街知巷聞沒有後路可走了,她跑回來只是覺得壓抑,想要發泄。見他一副吊兒郎當樣在那兒砌積木的時候,她更加生氣,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將茶几上的積木塔推到。那一瞬間,她覺得心裡舒服多了,有種破壞後的暢快感。
“你生氣了?”他歪着頭輕聲問她,語氣也好了很多,他怕自己太生硬會把她惹哭。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拽到沙發邊把整個人按下來:“我沒想到,你那麼生氣”
伊甜依然不說話,她很清楚自己沒有立場責怪程謙,協議上寫得很清楚,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互不干涉,而且事情也逐漸被人淡忘,對她並未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想起方駿的眼神,那種怨恨又不屑的眼神,她就害怕。
自己多麼沒有自尊,他一定以爲自己是爲了錢和程謙在一起,他是不是也會覺得自己被程謙拋棄也是活該,她又一次被他看不起,她最怕自己被他看不起,曾經那麼愛他,她卻不敢讓他知道自己那麼愛,她怕被他看不起。
假裝不在乎,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所以她能輕描淡寫對方駿說:“謝謝你關心,我很好”
“其實,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程謙以爲伊甜因爲胡艾可而生他的氣,他自然不曉得今天她碰到了方駿,方駿刺激了她,種種的誘因是方駿,所以他顧自開始解釋起和胡艾可的關係來。
從高中時代講起,講到她的男朋友,再講到她失戀懷孕,最後講到前些天的流產。伊甜靜靜地聽着,未插一句,他講到歡喜處便會流露出喜悅的神色,講到悲傷處整張臉都是一股憂傷。
中途他站起來,從冰箱裡倒一杯冰牛奶給她,說:“降降火”她端起杯子將牛奶一飲而盡,他在一邊嘻嘻地笑:“這回,氣消了吧。”
其實她早就已經不氣了,而且她根本沒氣程謙,她只是氣自己,氣自己那麼多年了,還那麼在乎方駿的一言一行,那麼在乎他。
程謙用低沉的聲音講到胡艾可分手的時候,她同情起這個女人來,就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起碼和方駿分手的時候並沒有背叛和欺騙,只是彼此太怯弱,太不自信了。
“她現在怎樣了?”
“身體還不錯,情緒不太好。”
“孩子沒了?”
他點點頭,“她醒來的時候,就抓着我的手問我孩子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她見我不說話,便明白了,放開我轉身睡過去,肩膀一抖一抖,我知道她在哭。”
過了一會,他憤憤地說:“你們女人怎麼那麼傻?”
她不回話,他繼續說:“艾可傻,你也傻”
“我是很傻,我今天遇到他了。”
他將埋在臂彎裡的頭擡起來,神情落寞,幽幽地說:“怪不得你那麼失控,我該猜得到”
“聽景然說這幾天他一直在找我,他幹嘛那麼關心我?”
程謙不說話,只當她是在自言自語,她用手肘碰碰他,問:“你是男人,你說爲什麼?”
“嫉妒。”
“不是。”
“那你說是什麼?別跟我說什麼他還愛你!”
“隨便吧,反正以後我不會再那麼在意他的感受,我不會再愛他。”
他從鼻腔發出一聲唏噓:“做得到纔好。”一會他說:“說得如此雲淡清風,其實你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垂下臉,她就是自欺欺人,以爲意氣用事的結婚可以放棄過去,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一切並沒有改變。
她故作輕鬆地說:“你說得對,一切都結束了,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永遠不會有交集,也不該再有什麼交集”
他咧嘴笑一聲,說:“現在知道我說得對了?”他轉換一個姿勢:“要早知道就不會把我的積木推翻,現在少了一塊你說怎麼辦?”
她嘟起嘴說:“我陪你一盒新的。”
“你陪得起嗎?”
“雖然我沒有錢,但是買盒積木的錢還是有的,多少?100夠不夠?要不200?”
“這麼點就想打發我?”
她望着狡諧而笑的程謙,這話怎麼那麼耳熟,分明是前幾日自己說過的。
他用手指指放在沙發上的包說:“錢包拿來。”
她將包抱在胸前,說:“不要”,她不會拿程謙的卡,但她不敢保證程謙是不是會拿她的卡去花,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那就賠我積木。”
“明天,明天我就去買。”
“一模一樣的。”
這種積木並不難找,任何一家玩具店都有,她誇下海口說明天一定買來給她,她不知道這款已經絕版了,這是程深媽媽10幾年前去美國的時候帶回來的。
“我說,你真一點都不生氣?”他湊近她問道。
“什麼?”
他嘆口氣,說:“沒什麼”,手支撐着沙發站起來。
“我真以爲孩子是你的”
他轉回頭來,望着她,過了一會輕聲笑起來。
她也笑起來,興奮地說:“我可高興了。”他用眼瞪着她,不滿地說:“你有什麼可高興的?”
“我喜歡小孩,如果是你的孩子,那我就可以當媽了。”
他饒有深意地打量她,重新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戲謔地說:“你想當媽?那還不容易”整張臉靠近她,本想和她玩玩,誰知她忽然揚起來,近近地貼近他,說:“好啊”
她的臉離得自己很近,透過昏暗的燈光,他都能看到她不施粉黛的臉上細微的毛孔,一張紅脣嬌豔欲滴,心忽然一怔,他趕忙站直身子,假裝咳嗽一下說:“別忘了明天買積木。”說完大步朝房間走去。
伊甜實在憋不住笑出來,笑得前俯後仰,她明顯感到剛剛程謙臉孔上略過一絲紅暈,原來他也會不好意思,其實蠻可愛的。
又過了兩天,她去盛天上班,週年慶後已經半個月了,這是她第一次回盛天,事情早已平息,但公司某些職員看她的表情還是有些怪異,想掩飾又掩飾不住的神情。
不再去管胡艾可和程謙的事,她想起那天忽然被請上臺致辭,而演講稿居然是空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隱隱覺得是有人做了手腳。下午開完董事會,幾個董事離開以後,程謙居然也提到了這件事,將人事部幾個負責相關人員都叫到會議室。
因爲是朵朵負責將事項安排表交給胡艾可,所以首當其衝大家都將矛頭指向了她,她坐在一邊委屈地差點要哭了。
“朵朵把事項表交給我了,是我轉交給胡艾可的”伊甜將事情的緣由講了一遍。
衆人都將頭轉過來看着她,程謙也盯着她,朵朵頻頻點頭。
“怎麼這點小事也辦不好,不是把最新事項表交給你了嗎?你怎麼還會把老的那份遞過去”小米在一邊數落朵朵。
朵朵原本平復的心情又波動起來。
“演講稿爲什麼是空白的?慶典開始前你不是檢查過一次嗎?”作爲部門的主管,小米依然對朵朵不依不饒,這件事總要有人出來承擔,朵朵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我檢查了,我真得檢查了。”
會議室裡,小米的責備聲,朵朵欲哭無淚地委屈,充斥着伊甜的耳膜。
“好了,恐怕是一時的疏忽,不用追究了。”伊甜望一眼朵朵,再望一眼小米。
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從事項表到演講稿,她不相信兩樣都能同時搞錯,況且與朵朵共事兩年,她一向是個細心細緻的女孩。
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她不願意再去猜測,真相往往是很嚇人的,所以不知道反而來得更好。
回到家的時候,程謙說:“不能那麼息事寧人,我知道你跟她們交情好,可這麼處理不能引以爲戒,其他人會覺得盛天沒有規則”
“人總會犯錯誤的,何況還是個那麼小的錯誤”
程謙不再與她爭辯,她反問說:“胡艾可怎樣了?”
他沒有回答她,卻沒頭沒腦地說:“如果有人背叛你,你會原諒他嗎?”
“不知道,你會嗎?”
“不會”他神情堅決。
她不知道程謙爲什麼忽然問這個問題,直到幾天以後看到雜誌,裡面有一篇胡艾可的專訪,她才恍然大悟。胡艾可澄清了和程謙的關係,而且甜蜜地道出已與男朋友複合,專訪中有一張兩人的合影,她細細看着胡艾可男友的眉眼,似曾相識,這個人不就是那日在方駿公司門口與程謙打架的人嘛。
坐進程謙車子裡,她躊躇着該不該問,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欲言又止的幹嘛?”
他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只好裝成沒事顧左右而言他:“你帶我一道去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