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恆心裡雖然着急,但並沒有一股腦熱氣就直接奔去現場救人。這麼多年的摸瓜滾打、風風雨雨,他早已經不是憑心裡一股英雄熱血就去辦事的小年輕。
他雖然要了槍,但不過是爲了預防萬一。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公民,如非萬不得已,他都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擊斃一個人。哪怕對方是個劫持人質的歹徒!
裴以恆聯繫了特警隊那邊的兄弟,那是他在部隊裡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縱然他已經退伍多年,這份關係卻彌久日深。畢竟,這世界上真正可以彼此交付後背的人,並不多。
確定特警隊的人已經到位之後,裴毅和又瞭解清楚了目前的形勢,這才驅車趕往案發現場。
電梯到達藍天醫院門診大樓頂樓,電梯門剛打開,裴以恆就已經聽到了何子龍激動的吼叫媛。
何子龍越激動,他手裡的刀就越危險。
裴以恆心裡急得冒煙,但面上看不出一點的急色來,他單手揣在兜裡,看起來一派悠閒,就像是出來散步的反。
“你可算來了,我都急死了!”林晴朗見到裴以恆,馬上着急地叫了起來。她心臟本來就不好,眼見林熙和被劫持,急得心臟病都要犯了。
裴以恆看向她,安慰道:“姑姑,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你說話一定要注意,千萬別刺激到他的情緒。他要是一激動,真的可能會直接殺了熙和的!”林晴朗明知道裴以恆的性子很沉穩,不會做出挑釁歹徒的愚蠢行爲,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一番。
裴以恆於是拍了拍她的肩頭以作安慰。“姑姑,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處理。倒是你,一定要穩住情緒,千萬別有什麼差池。”
“我沒事兒。”林晴朗也沒別的辦法,只能相信他。可是想到熙和正處在危險中,她的心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裴以恆沒有馬上走出天台,而是跟警方的人瞭解情況,並商量合適的營救方案:裴以恆在這邊吸引何子龍的注意,降低他的警惕。特警隊的人從大樓外部攀爬而上,趁何子龍注意力分散的時候奪下他手中的刀。
方案敲定之後,裴以恆才越過警戒線,走出天台。他依舊是單手插在褲兜裡,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彷彿對面被劫持的人壓根不是他的妻子,而只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
無人知道,她在他心裡有多重。爲了她,他不惜化身魔鬼,只要能護她周全。
記者的鏡頭馬上對準裴以恆,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音響個不停。要知道。裴三少的表現可是他們這次採訪的重點!
自從裴以恆跟林熙和結婚以來,兩個人就一直表現得非常恩愛,簡直讓所有人都羨慕嫉妒。但豪門中人向來善於演戲,誰也不敢確定這裡面有多少水分。如今這種患難時候,兩人的表現最能說明真相了,他們自然不能錯過這樣的精彩鏡頭!
裴以恆沒有喊林熙和,他的視線很快地掃過林熙和,在看到她脖子上的刀和血跡的時候,他的瞳孔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但誰也沒能看出來。很快,他的視線就落在了何子龍的面上。
大家都以爲他要開口的時候,裴以恆卻從兜裡抽出一根菸,點燃,慢騰騰地抽了一口,然後吐出繚繞的煙霧。
“聽說,你要見我?”裴以恆終於開口了。語氣不鹹不淡的,聽起來讓人覺得十分涼薄。
何子龍並不認識裴以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對上流社會那個圈子一無所知。就算他曾經聽到過裴三少這個人,他也不會多過留意,因爲他這輩子都不太可能跟這個圈子裡的人搭上關係。
“你就是這個蛇蠍女人的老公?”何子龍見裴以恆的狀態那麼悠閒,語氣裡就多了一份懷疑,面上也表露無遺。
裴以恆挑了挑眉。將香菸送到嘴邊,繼續優哉遊哉地吸着。“沒錯。”
“你好像一點都不緊張。”何子龍在他臉上看到的只有漠不關心,甚至有一些不耐煩,彷彿對於自己被逼着走這一遭非常的不爽。
裴以恆屈指彈了彈菸頭上的灰,然後才漫不經心地擡起眼,重新看向他。嘴角邊,揚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你不怕我殺了她?”何子龍爲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用力地勒緊林熙和的脖子,讓她當場憋得臉通紅,眼看一口氣就上不來了。
裴以恆神色未變,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落下。彷彿,他什麼都沒看到。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差點沒控制住直接出槍。
何子龍勒了一會兒,放鬆手臂。“你一點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林熙和劇烈而痛苦地咳嗽起來。她咳嗽的時候皮膚顫動,碰上刀刃,導致她脖子那一下子就滲出許多殷紅的血珠,看得人心驚膽戰。
連記者面上都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裴以恆依然面無表情。“我在乎的話,你就放了她?”
“放了她?做夢!她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她必須給他們償命!必須償命!”何
tang子龍的五官一下子扭曲起來。
“那你叫我來幹什麼?”
何子龍露出殘忍的笑容,連呼吸都變得粗重了起來。“我要你也嚐嚐我的痛苦!這個女人之所以敢這樣蛇蠍心腸,是因爲她嫁了個有錢有勢的老公!如果不是你,以她這樣的德行,根本不可能成爲一名醫生!如果不是你,外界不可能謠傳她的醫術有多麼高明,醫德有多麼讓人敬仰!如果沒有這些謠傳,我就不會帶着我的妻子到這裡來求醫,她就不會死了!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何子龍的面容又變得猙獰起來,動作的幅度也劇烈起來。好在他抓着刀的手在身前亂揮,而不是在林熙和的脖子上拉鋸。
就在這時,從他背後突然躍上來一個特警,劈下了他手裡的刀,趁機將他制服了。
裴以恆幾乎是一躍而起,一把將林熙和攬到自己的懷裡來。“媳婦兒,沒事兒吧?”
林熙和撲在他的懷裡,身體微微地顫抖。剛剛被何子龍劫持着,她很冷靜,也沒有覺得特別恐懼。現在危機解除了,她反倒害怕起來。如果剛纔有什麼閃失,那她就再也見不到裴以恆,見不到所有她牽掛和牽掛她的人了……
裴以恆感受到她的顫抖,更加用力地將她摟緊。他的心臟也在顫抖,只是無人知曉罷了。
好一會兒,林熙和才終於冷靜下來。她從他懷裡擡起頭來,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邊搖搖頭。“只是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那邊,何子龍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地吼着:“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眼見何子龍還在那掙扎着,嘴裡對林熙和一通難聽的咒罵,裴以恆就特別想卸了他的四肢,再割了他的舌頭。不過他還保存着理智,衆目睽睽之下,他要是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都爲他爲熙和帶來負面的影響。反正也不着急。他要想教訓一個人,有太多的法子。
“我的心臟都讓你給嚇得罷工了。”裴以恆將她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讓她傾聽他那凌亂的心跳。
林熙和聽着他明顯亂了節奏的心跳,自己的心情慢慢地迴歸平靜。雖然知道他剛纔只是在演戲,可她多少有那麼一點恐懼。現在,她終於能夠確定了。
他是在乎她的。這心跳,是騙不了人的。
記者的鏡頭馬上對準了這感人的畫面,咔嚓咔嚓地拍個不停,以期定格更多美好的畫面,回去好發揮。
“裴太太,請問何子龍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嗎?你真的拒絕爲他的妻子進行治療嗎?請問,你拒絕的原因是什麼?”
“裴三少,你剛纔爲什麼可以表現得那麼冷靜?是因爲你相信警方的能力,還是其他的原因?”
“……”
記者就是記者,永遠都不會忘記挖掘和製造新聞。
林熙和壓根不想理會他們,只是跟裴以恆說道:“我想過去跟他說幾句話。”
裴以恆跟警察溝通之後,將她護在身側,在警察護航之下,走到了何子龍的面前。
“我要殺了你!”何子龍被兩個警察鉗制住按在地上,卻還在劇烈地掙扎着,想要撲過來殺死林熙和。那猙獰可怕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林熙和慢慢地蹲下來,看着他血紅的眼珠子,一字一字說得很慢。“我不知道你能否聽進去,但有些話我還是想說。在藍天醫院,只要來了病患,我們都會盡力去救治。但醫院有它的規章制度,有它的秩序。不是說,你想讓哪個醫生來救治,就能夠給你安排那個醫生的。
你想,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指定自己的醫生,那醫院不就亂套了嗎?就拿我來說,有時候在同一天同一時間會不止一個人指定要我爲他們診治。我應該先爲誰診治?當然,如果他們的病情有輕有重,我可以先救病重的那個人。可如果他們的病情都刻不容緩呢,我該怎麼選擇?如果沒有得到優先治療那個人不幸去世了,他的親屬是不是也要把我給殺了?如果是這樣,誰還願意做醫生?
所以,無論是醫生還是病人,都應該遵守醫院的規章制度,維護醫院的秩序。當然,情況也有例外。如果說這個病患的病情只有這個醫生能夠診治,那醫院當然會爲病患選擇最合適的醫生。
昨天,護士跑進來說有人指定要我來診治。我跟她確認過,病患的情況是否嚴重。得到的結果是病情並不嚴重,所以我拒絕了。
事實上,你的妻子已經成功地救治過來了。只是在手術之後出現了突發意外,這是無法避免的。如今的醫學越來越先進了,但它不是萬能的。哪怕一個小小的手術,它也可能出現意外。就好像一個小小的感冒,也可能會造成死亡。
對你妻子的不幸離世,我很抱歉。但是,我問心無愧。”
“啊——”何子龍又吼了起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林熙和緩緩地站起來,微微嘆了一口氣。生命的流逝總是讓人心情沉重,而活着的人從此被困在痛苦和仇恨裡
,更讓人心情沉重。
裴以恆將林熙和的身體轉過來,將她的臉按回自己的胸膛裡。大手撫摸着她的長髮,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林熙和沒有迴應,只是用力地將臉埋在他胸前,努力地平復情緒。
“熙和!你這孩子,可把我嚇死了!”林晴朗終於擠開人羣,擁抱了林熙和。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身處險境而無能爲力,這感覺太糟糕了。幸好,最後沒有出大事。
林熙和馬上回抱她,輕輕地拍撫她的肩背。“姑姑,我沒事兒了,已經沒事兒了。”
林晴朗又用力地抱了抱她,才鬆開手,面上露出笑容,眼裡卻有着淚花。“以後要平平安安的,可不能再發生這種事情了。要是再來一次,我這顆心臟就要罷工了。”
“不會的!我保證,以後都好好的。”林熙和一聽她提到心臟,自己的心臟就不由得懸了起來。姑姑的心臟不好,可不能受刺激。虧得剛剛沒把姑姑嚇得心臟病犯了,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麼原諒自己。
林晴朗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彷彿林熙和的保證能絕對生效似的。“乖!”
林熙和被她當小孩子摸了摸腦袋,有些哭笑不得,心裡卻暖融融的。
郭楚寒一直在一旁靜靜地站着,沒有靠近林熙和。他只要能夠遠遠地看着她,確定她安全無恙就好。看到她跟裴以恆熱烈擁抱,看到林晴朗摸她的腦袋,他也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只要你好好的,這就夠了!
郭楚寒含着笑,轉身打算離開。
“郭楚寒。”林熙和喊住了他,並快步向他走了過來。
郭楚寒屏住呼吸,看着她一步步地走來,他的心跳幾乎要停止跳動。明知道她沒有別的意思,卻仍控制不住滿心的悸動。她是一味毒藥,他早已經上了癮。除非生命終止,否則他都會受她的影響。
“無論如何,謝謝你。”林熙和在他面前站住,揚起淡淡的笑容。這個男人願意用他自己的性命冒險,只爲救她。這份情,她即便無法迴應,至少也該心存感激。
郭楚寒也微微地笑了起來。“只要你沒事兒就好。祝你在未來的日子都能平安、健康和幸福,再見。”
他不再留戀,轉身快步離去。她如此美好,卻註定不屬於他。再過多地留戀,也只是自虐,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遠遠地站着。只要她安好,他的生活便是晴天。
林熙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在心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郭楚寒,也祝你平安、健康和幸福!
下一秒,她被裴以恆一把抱住了腰肢,臉也讓他猛親了幾口。“雖然他表現得很深情,但你也不許因爲這樣就想着她。”
林熙和無奈地斜睨他一眼。“裴三少,你想多了。”
在裴以恆和林晴朗的陪同下,林熙和處理了脖子上的傷口之後,就去警察局錄了口供。雖然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清楚了,但該走的程序還是得走。
在這個過程中,林熙和跟裴以恆都接到了無數個親朋好友關心的電.話。他們只好一遍一遍地重複安好,然後道謝,像兩隻學舌的鸚鵡。
放下手機了,兩個人又不由得相視而笑。這個世界上有人牽掛你的安危,那是很幸福的事情。即便再囉嗦,那也是值得高興的。
錄完口供,裴以恆就帶着林熙和回家了。現在可管不上工作的事情了,他只想帶她回家好好地壓壓驚!
一進門,裴以恆就直接把林熙和按在門後,低頭就咬她的脣。
林熙和知道他被嚇得不輕,她也需要確定自己還好好地活着,所以不僅沒有拒絕,反而主動纏了上去。
兩個人就像兩隻獸類似的,互相啃咬着,給彼此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等一切完事之後,他們並肩躺在牀上喘息。四目相對,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每個夜晚閉上眼睛前,能看到你在身邊安眠;每個早晨睜開眼睛後,也能看到你還好好地待在我身邊。幸福,莫過於此。
林熙和側身面對他,主動挪了挪身體,腦袋靠到他肩頭上。他的身上全是汗水,她這麼貼上去,馬上感覺到一股黏膩。不過,她沒有挪開,反而蹭了蹭。
也許,人真的要在險境裡,才能真正地看清自己的內心。
林熙和在被劫持的過程中,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多麼不願意跟裴以恆分開。她想平安健康地陪着這個人,終老此生。
裴以恆被他黏糊的態度弄得心裡軟軟的,在她面上親了又親,恨不得把她啃到肚子裡去。“下次再敢這麼嚇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林熙和清清淡淡地笑着。“需要我寫保證書嗎?”
“當然。一萬字的保證書,要寫得聲情並茂,還要有創意。我要是覺得不合格,就重寫!總之,寫到我滿意爲止!”裴以恆馬上得寸進尺地道。
林熙和輕笑一聲,擡手推了一把他的臉。“想得美!”
裴以恆趁機抓住她的手指,在嘴裡又是啃又是舔,充滿
了色.情的味道。
十指連心,林熙和被她弄得渾身酥麻,趕緊把手指給抽了回來。“你肚子餓了?手指有什麼好吃的!”
裴以恆裝作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手指是沒什麼好吃的,不過我家媳婦兒的手指確實好吃!”
說着,他挪動身體靠在牀頭,又伸手去把林熙和拉上來。
“裴以恆,你還能再噁心一點嗎!”林熙和被他的肉麻惡寒了一把,笑着打了他一下。
裴以恆毫不猶豫地回答:“能!”
林熙和瞪了他一眼,然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靠在他身上,滿足地噓出一口氣。劫後餘生,便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特別珍貴!
裴以恆擁緊她,低頭輕輕地親吻着她的額頭。“想什麼?”
“沒什麼。”
“撒謊。”
“真沒什麼。只是覺得,人能好好地活着,真好!我是個醫生,一直都知道生命有多珍貴又有多脆弱,所以活着的人就應該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但從來沒像此時此刻這樣,特別深刻地體會到生命的美好。說真的,我被何子龍拿刀抵着脖子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特別恐懼。反倒是我被你抱在懷裡的時候,突然害怕了起來。”
林熙和再次噓了一口氣,有後怕,有慶幸。
“你這個後知後覺的小傻瓜。”裴以恆捏了捏她的鼻子。“所以,你以後就乖乖地在老公懷裡呆着,哪裡都別去!”
林熙和哭笑不得。“你真想把我當一隻鳥雀關在籠子裡啊?”
“不!你是一塊美味的肉,所以我要把你吃到肚子裡!”說着,張嘴一口咬住她的肩頭。
林熙和低笑了起來,卻一動也不動,任由他帶給她微微的痛感。她知道,他也是在後怕。
此時此刻,她可以肯定地告訴自己,她愛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