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裴以恆怔了一下,伸手把她拉到面前來,按進懷裡。
林熙和的臉撞上他的胸膛,微微有些疼。她愣了一下,隨即抱住了他的腰。
這是炎熱的夏天,兩個人肌膚相貼,滾燙黏膩,並不舒服。可是誰都沒有鬆手,也捨不得鬆手。
誰都沒有開口。病房裡靜悄悄的,似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剛開始兩個人的心跳好像不在一個節奏上,慢慢地就變成重合在一起,成了一曲契合的旋律。
禍福與共。大抵就是這樣吧恍。
過了一會兒,裴以恆突然猛地用力,按得林熙和有些疼了。然後,他鬆開她。
林熙和擡起頭來,恰好對上他凝視她的眼眸。她沉默了幾秒,說了一句:“他會沒事的。”
裴以恆勾起嘴角一笑,伸手撫了撫她的長髮。“我知道。他是個見過無數風浪的人,他沒有那麼容易倒下。”
“嗯。”
其實,兩個人都明白,這兩者之間完全沒有邏輯。只是,他們現在需要的就是這份強盜邏輯帶來的安撫與信心。
“要不,你去陪着爸爸,我在這裡陪你媽?”雲妙風隨時都有可能醒來,她現在精神繃緊,最好還是有個人在一旁守着。
“不用了。我讓護士在這裡守着,我們一起去看老爺子。”
林熙和點點頭。榮安醫院是裴家的,相信醫院也不敢怠慢了雲妙風。
其實,裴毅那邊真正需要的是醫生跟護士,他們這些親屬只能在外面乾巴巴地守着,根本派不上用場。
裴以琛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向着裴以恆衝過來,本來要揪住裴以恆的衣領子的,被裴以恆一把推開了。他沒穩住,踉蹌退了好幾步。
裴以恆清楚他那點心思,不外乎就是想要把責任賴到他們母子身上,好從中得到好處。老爺子還生死未僕,裴以琛已經在算計財產的分割了!這樣的兒子要來有何用!
裴以琛好不容易站穩了,又羞又惱,氣狠狠地甩出話:“裴以恆,別以爲你有點蠻力我就怕了你!你以爲這樣,就能讓我知難而退了?我告訴你,妄想!我們每天在家裡,老爺子都好好的。纔剛離開一天,老爺子就出事了,你敢說這跟你們母子兩完全沒關係?你最好祈禱老爺子沒事兒,否則我跟你們沒完!”
裴以恆冷冷一笑,那眼神跟冰碴子似的讓人不寒而慄。他實在不願意在老爺子這樣艱難的時候在這裡跟裴以琛逞口舌。“哼,你怎麼不說,你故意不住在家裡,就是爲了製造不在場證據?這麼蹩腳的伎倆,你以爲能瞞得過誰?”
“你——”裴以琛被噎得啞口無言,臉憋紅了也沒有想出反駁的話來。好一會兒,才狠狠地叫道,“裴以恆,你別想強詞奪理!這件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什麼牛鬼蛇神都別想逃!”
裴以恆聽而不聞,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他。裴以琛氣勢洶洶地質問他,他還要懷疑裴以琛在背後搞鬼呢!以老太太對老爺子的愛,她寧願傷害自己也捨不得傷害他一根毫髮!裴以皓已經成了廢人,嫌疑最大的就是裴以琛!
裴以琛再一次體會到了重拳出擊打在棉花上的空蕩感,還有完全被人瞧不起的那種惱怒。可是裴以恆擺明當他狗吠,他又打不過裴以恆,一口氣卡在喉嚨那生生的把他嗆得咳了起來,十分狼狽。
杜薇趕緊幫他拍背撫胸,心裡再次認識到,裴以琛根本不可能是裴以恆的對手。這場爭鬥,裴以琛從氣勢上就已經輸了,還怎麼可能會贏?
想到裴以恆剛纔那個可怕的眼神,杜薇在心裡打了個冷戰。她不敢想,如果裴以琛最後落敗了,會落得什麼下場。裴以恆絕對是個狠角色,是悶聲不吭就把人弄得生不如死的狠角色!莫名的,她想到了躺在牀上跟個嬰兒似的裴以皓。雖然留住了一條命,可是那樣跟死了有什麼不同?興許比死更痛苦,只是他不會表達而已!
“以琛,咱們去吃點東西吧。”杜薇覺得有必要跟裴以琛談一談,她不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孩子變成了沒爹的孩子,或者有一個跟死人沒什麼不同的爹!
裴以琛被裴以恆噎得肺疼,怒火無處發泄,剛好杜薇撞上來,直接就開噴了。“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還知道什麼?”
杜薇一片好心被當做了驢肺,火氣也上來了。“行,你是金剛不壞之身,我自己去!你可以無牽無掛,我還有個兒子需要照顧呢!”
說着,她轉身直接就走了。
裴以琛面色陰沉地站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跟了上去。他不甘心,卻不得不承認,他留在這裡跟裴以恆對峙一點好處都撈不着。
杜薇到底是女人,又穿着高跟鞋,走得慢。等裴以琛追上來的時候,她暗鬆了一口氣,卻又氣惱不想理會他。
“我錯了,別生氣了。”自從上次杜薇吵着要離婚之後,裴以琛對她就有幾分忌憚。他原本以爲杜薇離不開他,可事實證明再軟弱的女人一旦強硬起來,也是很要命的。更
tang何況,杜薇到底是杜家唯一的大小姐,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就算她已經徐娘半老,她也絕對不缺男人!只要她招招手,不知道多少男人趕着撲上來。杜家的乘龍快婿是很多男人都覬覦的寶座,當年若不是憑着裴嫁大少爺的身份,他還不一定能贏得美人歸。
裴以琛也知道,以他目前的狀況,他可以失去杜薇,但絕對不能失去杜家的支持!因爲視頻事件,杜家二老對他已經很有意見了,他要是再火上澆油,無疑是自尋死路。
杜薇連看也不看他,也不吭聲,低着頭只顧走路。她對裴以琛是越來越失望,越來越心涼了。人的心一旦涼了,就是用火烤都很難再讓它熱乎起來。
“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裴以琛乾脆摟住杜薇的腰,好聲好氣地哄着。女人都需要哄,女人也最經不起鬨,只要多說好話,她很快就會軟乎起來。
不過,裴以琛不知道的是,這是從前的杜薇,尚未對他心冷的杜薇。那時候的杜薇一顆心都在他身上,只要他給一點溫柔,她就會死心塌地爲他傾盡所有。可現在,她已經逐漸的清醒了。這個男人沒有她以爲的那麼好,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她以爲的那樣愛着她!一個不愛她的男人,一個背叛了她的男人,他做什麼都已經不能讓她心動了。若不是爲了孩子,她真的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事實上,她已經在懷疑,自己爲了孩子而繼續這段婚姻是不是錯的?
“先去吃點東西吧。”這裡是人前,杜薇也不想讓他沒臉。他好歹是裴家的大少爺,最忍受不了別人打他的臉了。
裴以琛馬上露出討好的笑容。“是,都聽你的。”
杜薇苦笑了一下,心道:你要真的肯什麼都聽我的,那就好了。可惜,這不過是一句哄人的話,當不得真。
兩個人去的,是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午餐時間已經過了,餐廳裡比較安靜,只有零散幾張桌子坐了人。
杜薇有心要勸裴以琛,所以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方便說話。
“爲什麼要坐這裡?那個位置不是更好嗎?”裴以琛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餐廳在六樓,他喜歡在窗口居高臨下俯視衆生的感覺。
杜薇挑着眉頭看他,道:“你剛纔不是說,都聽我的嗎?我就喜歡這個位置,不行嗎?”
“行行行!當然行,老婆說了算。”裴以琛也不想因爲這點小事跟她又鬧翻臉,只得坐了下來。
兩個人其實都沒什麼胃口,所以隨便點了些東西。
等服務生一離開,杜薇就小聲地道:“對老爺子摔倒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裴以琛馬上憤憤地道:“肯定是裴以恆搞的鬼!要說這件事純屬意外,跟他們母子兩一點關係都沒有,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放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他們別想把人當傻子糊弄!現在比較緊要的是,一定要弄清楚在老爺子摔倒之前,他們有沒有對老爺子做點什麼,比如逼他修改遺囑……”
“你小聲點!”杜薇緊張地按了按他的手背。雖然說這裡人不多,可畢竟是公衆場合。她隨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麼沉不住氣,怎麼跟裴以恆鬥?要知道,裴以恆回到裴家這麼多年,她從來沒見過他露出真實的情緒,永遠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永遠不按理出牌,誰也猜不透他心裡想什麼。
裴以琛掃了掃四周的人,暗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怕什麼?又不是我做了虧心事,我有什麼好怕別人知道的。”
“事情還沒查清楚呢,你這麼着急嚷嚷幹什麼?再說了,就算是裴以恆他們做的,你也不見得能夠查出來。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不知道裴以恆這人有多麼老謀深算嗎?他做了那麼多事,有哪一次你抓住了證據?”杜薇對他這種不懂得吸取教訓的性子很無奈。
裴以琛不高興了,虎着臉道:“薇薇,你是我老婆,怎麼淨向着裴以恆說話?敢情在你眼裡,我就是一無是處的廢物是吧?”
裴以琛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裴以恆,他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被人認爲他比不上裴以恆!
杜薇在心裡無奈地苦笑。“我要不是你老婆,我根本不會跟你說這些話。我也不是向着裴以恆,我是希望你不要掉以輕心。也許你不願意承認,可裴以恆確實是個不簡單的角色。他回到裴家的時候一無所有,你跟裴以皓合力都沒能把他除掉,反而讓他一步一步地強大起來。現在他的羽翼已經豐滿了,再想除掉他,談何容易?”
“薇薇,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不管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他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求我給他一條生路。”這麼多年的憋屈早已經使得裴以琛偏執成狂了,根本不可能被杜薇幾句話就勸服了。
杜薇有些生氣。裴以琛只顧着自己的想法,他有沒有想過她,想過向陽?“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的。我只希望你好好冷靜下來,想一想躺在醫院裡的裴以皓!從前他跟你一模一樣的想法,也做了很多想弄死裴以恆的事情,可結果呢?結果裴以恆還好好的,他自己卻成了一個生不如死的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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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裴以琛氣洶洶地喝住她,直騰地站了起來。“你自己吃吧。”
杜薇看着他大步離去的背影,心一點一點地沉到谷底。
……
林熙和眼見裴以琛氣呼呼地走了,擡頭看了裴以恆一眼。都這個時候了,裴以琛還是一心只想着這場爭鬥,壓根不在乎父親的死活。她懷疑,如果裴毅的死能夠讓裴以琛大獲全勝,他恐怕會毫不猶豫地給裴毅補上一刀。
利益的紛爭,已經漸漸地讓人失去了人性,可怕而又可悲。
裴以恆沒有注意到林熙和的眼神,他在看玻璃背後插滿管子的裴毅。他站在那一動不動,就像一尊石像。
林熙和想,裴毅還算幸運,至少有個裴以恆真心在乎他的死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護士着急的叮囑。
“夫人,你小心點。”
林熙和轉過頭去,見到雲妙風踉蹌而來。頭髮睡得亂了,衣衫也皺了。她卻無暇顧及。
裴以恆轉身兩步迎上去,扶住她。
“你爸爸怎麼樣了?”雲妙風迫不急待地問道,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奢望能聽到好消息。
“人還沒有醒,但情況還算穩定。”
雲妙風失望地應了一聲,卻又暗暗鬆了一口氣。情況穩定也算是個好消息,說明他現在還活着!
在裴以恆的攙扶下,雲妙風慢慢地靠近玻璃窗。每走一步,心裡都咯嘣一下,幾乎膽怯得想要落荒而逃。她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那丰神俊朗的樣子。這麼多年來,他在她心裡一直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個讓人可以放心依靠的存在。這還是第一次,他靜靜地躺在牀上,那麼的虛弱,那麼的讓人心驚膽戰。
就在這個時候,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
雲妙風身體一顫,驚慌失措地抓緊了裴以恆的手,有些站不住了。面上瞬間褪盡了血色,慘白一片,看得人心驚肉戰。
醫生護士馬上十萬火急地涌進去,又把人推進了急救室。
三個人又回到了急救室外面,開始另一段煎熬。
雲妙風靠在裴以恆懷裡,哭得一臉淚水,含含糊糊地問他:“你爸爸是不是生氣我昨晚睡得太沉,沒有發現他出事了,所以我一出現他就抗議……”
“你別胡思亂想。”裴以恆跟林熙和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裴毅本來就沒有脫離危險,這種突發情況是在所難免的。可雲妙風已經嚇得心神俱亂了,跟她說這些壓根沒用。
雲妙風倒是沒有再追問,只是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裴以恆乾脆一掌劈在她的後脖子上,讓她又昏睡了過去。“媳婦兒,你替我送老太太回房間去休息。”
林熙和就跟護士一起把雲妙風送回了原來的房間,叮囑護士悉心照料之後,才又回到手術室外。
隔着一段距離,林熙和看着裴以恆動也不動地站在那,明明還是那副高大挺拔的樣子,卻沒來由的讓人感覺到了脆弱。他們是同一類人,不管心裡多麼難過,面上都不會表露一分一毫。看着冷血無情,其實只是藏得太深罷了。
林熙和慢慢走過去,站到他的身邊,主動抓住他的手指,十指扣緊。他的體溫一直很高,像一個天然的火爐。可此刻,她摸到他的指尖是冰涼的,像是剛剛在冰堆裡冰凍過似的。她更加用力地握緊他的手,想將溫度傳遞給他。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有他陪在身邊。現在,輪到她陪着他,一起度過這個難關。
裴以恆知道她在擔心自己,想要給她一個笑容,面部神經卻像是失去了控制,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他只能捏了捏她的手指頭,算是迴應。
夕陽西斜的時候,裴毅再一次挺過來了。
消息宣佈的那一霎,林熙和注意到裴以恆僵直的身體鬆軟了下來。再看他背後的襯衫,已經汗溼一片。她伸手摸了一下,掌心一片涼意。
裴以恆捏住她的手,在掌心裡握了握。
裴毅出了手術室沒多久,雲妙風也醒來了。許是睡了一覺的緣故,她顯得冷靜了很多,整個人像是緩過神來了,眼淚不再掉,腳步也不再搖晃。
林熙和買回來的晚餐,她二話不說,低頭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末了,還記得跟林熙和說一聲“謝謝”。
“你們回去吧,這裡有我守着就行了。以恆,有些事情你要做好準備。老頭子出事的消息雖然封鎖了,但這只是暫時的。一旦消息泄露出去,我怕會引起裴氏的動盪。裴氏是你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你得幫他看好了!”
林熙和微微詫異地看着她。能說出這番話,說明雲妙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裴以恆到嘴邊的拒絕嚥了回去。“媽,你放心吧。”
“嗯。我相信你,我知道老頭子也相信你!”雲妙風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又轉向林熙和,拉住了她的手。“作爲母親,我懇求你好好地陪着他。這個時候,他需要你。”
林熙和點點頭。
“媽,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給我們打電.話。”
“放心吧,這裡有醫生護士時刻盯着,沒事的。”
裴以恆就帶着林熙和回去了。
車子是林熙和開的。
裴以恆閉着眼睛坐在副駕駛座,一路上都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彷彿睡着了一般。
車子停進車庫,林熙和轉頭看向他。不知道他有沒有睡着,所以沒有出聲驚動他。看着他這個樣子,掩不住心底的擔憂。
這時,裴以恆倏然睜開了眼睛,恰好對上她的視線。他越過障礙,抓住了林熙和的手,勾脣一笑。“放心吧,你男人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敗。”
林熙和回他一笑,道:“進屋休息吧。接下來,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管是裴毅的病情,還是裴氏,那都是一場絕對的硬仗。
裴以恆推門下車,繞過車頭,將林熙和拉進懷裡,按緊。“只要你別離開我,這場戰我們一定會贏的。”
林熙和擡起頭來,調皮地眨眨眼。“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變成吉祥物了?”
“你一直都是我的吉祥物。”裴以恆見她這般主動逗自己開心,心裡流竄一股溫暖的氣流,四肢百骸也變得暖熱起來。
林熙和微微笑着,道:“我是不是該說一句,這是我的榮幸?”
裴以恆沒有回答,彎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懷裡的這份重量,莫名的讓他安心。這份重量,註定要填滿他的懷抱,填滿他的心臟,填滿他的生命。
林熙和擡起視線,在他臉上又見到了那股堅不可摧的剛毅。彷彿天地坍圮,他依然會挺立在那,不動如山。
裴以恆一路把林熙和抱進了浴室,洗完澡就直接睡下了。今天的心情起起伏伏,堅持到現在,兩個人都疲憊不堪了。
林熙和很快就睡着了。
裴以恆摟着她,雖然閉着眼睛,可腦子還是很清醒。老爺子摔倒的原因,裴以琛在懷疑他,他又何嘗不是在懷疑裴以琛?還有,老爺子目前昏迷不醒,可是裴氏的運轉是一秒都不能停的,必須有人主持大局,還不能是狼子野心的人……
黑暗裡,裴以恆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黑而深,而暗夜裡如同一顆黑寶石閃閃發亮,閃着睿智沉穩的光芒。
小心地將被林熙和枕着的臂彎抽出來,裴以恆悄然離開了牀。
……
第二天,天才矇矇亮,林熙和就醒了。
裴以恆還在睡。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裡,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肌膚上,滾燙得厲害。
林熙和知道他昨晚夜很深才睡,她雖然迷迷糊糊的,卻對此有印象。她想早些起來準備早餐,卻又不敢亂動,怕驚醒了他。
睡着的時候沒什麼感覺,醒來了卻一直維持一個姿勢,多少有些不舒服。就在林熙和覺得半邊身體都快麻木了的時候,裴以恆終於有動靜了。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裴以恆在她脖子那親了親,沙啞着嗓音問道。
林熙和趁機翻身躺平身子。“睡夠了。你要是困就再睡一會吧,我去準備早餐。”
“不了。我也該起來了。”
兩個人洗漱之後,吃了個簡單的早餐,就又趕往醫院去了。
裴毅還在昏迷不醒的狀態,值得高興的是,情況還算穩定,夜裡也沒有出現突發狀況。
雲妙風在加護病房守了一夜,人憔悴得厲害。見到裴以恆跟林熙和到來,也沒等他們勸,叮囑了幾句就回去休息了。
裴以恆跟林熙和一起待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就去了裴氏。“媳婦兒,這裡交給你了。”
林熙和替他整了整衣衫。“加油。”
原本,林熙和請了假打算陪裴以恆出國旅遊,最後這些假期都耗在了醫院。不同的是,藍天醫院換成了榮安醫院。
一個星期之後,裴毅轉入了貴賓病房。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但一直沒有醒來,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照這樣下去,裴毅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最初的驚慌之後,雲妙風跟裴以恆都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一個負責照顧裴毅,一個看着裴氏,配合默契。
林熙和不適合近身照顧裴毅,只能幫着雲妙風做一些斟茶倒水之類的工作。最重要的是,陪着雲妙風說說話,開解她的心情。
原本婆媳兩的關係雖然談不上糟糕,但也沒有特別親密。裴毅這一出事,兩個人的關係倒是迅速地親近起來,頗有些母女的感覺。
“媽,你喝杯茶歇一會兒吧。”林熙和接過雲妙風手裡的盆子和毛巾,遞給她一杯茶。
雲妙風坐下來,端着茶喝了一口。視線仍落在牀上的裴毅身上,絲絲縷縷都是情意。
林熙和則拿着東西進了衛生間,用肥皂將毛巾仔細地搓洗乾淨,再用開水浸泡消毒。她做完這些出來,看到雲妙風站在牀邊,彎腰在撫摸
裴毅的頭髮。
“我至今仍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高大帥氣、風度翩翩,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耀眼的光芒。那時候我纔剛剛20歲,對愛情還處在懵懵懂懂的狀態。他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男人,我對他一見鍾情。
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酒店服務生,我做夢都不敢想他會喜歡我。當他向着我走來,對着我笑,我就跟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動都動不了。
你知道嗎?他當時告訴我的名字是假的,他說他叫易裴。你說,他是不是很壞?他對我很溫柔,從來沒有男人對我那樣溫柔寵愛,我完全陷了進去。我那時候挺傻,完全沒想過他已經結婚了。我以爲一個男人主動追求一個女孩,前提肯定是這個男人還是單身狀態。等我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我已經無法抽身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背後罵我是個第三者。我也不是沒有掙扎過,可終究抵不過對他的那份癡戀。後來稀裡糊塗的,就這麼一路走來,直到今天。
時間真的太快了,好像才彈指一揮間。可是你看,他都已經有許多白頭髮了。我不是個吃不了苦的女人,我也沒有世人以爲的那麼貪圖榮華富貴。我想要的其實不多,只想守着他一點一點的變老,然後一起長眠地下。若有來生,興許能相逢未娶時,就不會再蹉跎這麼多的時光了……”
林熙和靜靜地凝視着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如果不是郭敏儀插足,她的母親興許還活得好好的,所以她是非常痛恨第三者的。雲妙風是她的婆婆,她不想對她的愛情做出任何評價。世事無絕對,錯與對本來就說不清,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是非觀,強求不得。
“我想,他一定很在乎你。”最後,林熙和絞盡腦汁說了這麼一句。當然,她知道雲妙風並不是尋求她的理解,她只是想訴說點什麼。因爲裴毅的昏迷不醒,她的情緒很壓抑,她需要藉助這些回憶讓自己堅強地撐住。又或者,她這番話,其實是跟裴毅說的。
雲妙風回頭給了她一個微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林熙和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
雖然裴以琛等人想趁着裴毅昏迷不醒發動兵變,但裴以恆將這些陰謀詭計都一一粉碎了。董事長昏迷不醒,裴氏的一切依舊井然有序。只是裴以恆每天都加班到深夜,才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裡來。
今天也是一樣。
林熙和早早地做好了飯菜,在鍋子上熱着。洗了澡就在沙發裡看書,等着裴以恆歸來。
一直到凌晨零點三十分,裴以恆纔開着車回到別墅。在勾花鐵門外,他看着門口那盞爲他而亮的燈,滿身的疲憊頓時消減了許多。
誠如林熙和所說,這是一場硬仗,打得十分艱難。但是爲了他所愛的人,再艱難,他也得打贏它!
將車子停進車庫,裴以恆打起精神往別墅走。沒走幾步,林熙和就已經迎了出來。他勾起嘴角,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深吸一口氣,嗅着她身上沐浴乳的清香,心裡一片安寧,瞬間有種滿血復活的感覺。
林熙和習慣性地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口處,傾聽他的心跳。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卻也不全是壞事。至少,他們兩個人靠得越來越近了。每天貼在一起的,不再只是灼熱的身體,還有滾燙的心。
天氣炎熱,裴以恆留了好些汗,見她洗了澡,所以很快就鬆開了雙臂,改而牽起她的手。“進去吧。我餓了,做了什麼好吃的?”
林熙和把菜名都過了一遍。
“全都是我喜歡吃的。媳婦兒,你真好。”裴以恆低頭,在她臉上着實親了幾下。這些天來,她簡直可以說一下子蛻變爲賢妻良母,讓人無可挑剔。
進了屋,裴以恆先去洗手。
林熙和則趕緊把飯菜都端上桌,擺了滿滿一桌子。先給他盛了一碗湯,放到他面前。
裴以恆二話不說,低頭連喝了幾口,纔對着林熙和比了個大拇指。“好喝,媳婦兒的廚藝越來越好了。”
他吃的不是飯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縱然她的廚藝不怎麼樣,衝着這份用心,他也覺得飯菜很美味。
林熙和微微一笑。她對自己對的廚藝很有自知之明,不過看到他大快朵頤,她心裡很高興。她逐漸明白,爲什麼那麼多女人願意辭去工作,專心在家伺候丈夫跟孩子。若是兩心長長久久,彼此忠誠,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可以。
“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吧。”裴以恆知道,她這段時間也很辛苦。每天上班,下了班還要去醫院幫忙照顧老爺子,回到家還得爲他準備飯菜。無論多晚,她都會等他歸來。有時候他回到家裡,她已經靠在沙發那睡着了。門前的那盞燈,始終爲他亮着。
“我還不困。”林熙和其實也有些累。可是這段日子,兩個人都太忙了,除了這點時間,彼此幾乎沒有什麼交集。但她知道,他所承受的壓力遠比她想象的要更嚴重。跟他相比,她這點累真的不算什麼。如論如何,她希望他回到這裡,能夠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
人。她能夠做的,僅此而已。
裴以恆明白她的心意,也就不勉強了,低頭快速地吃完遲來的晚餐。
“我來洗碗,你先回房洗澡。”
林熙和收拾完上來,裴以恆已經洗完澡,人正坐在電腦前。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站起來,走過來吻了吻她,說:“我還要忙一會兒,你先睡吧。”
林熙和點點頭,去浴室洗漱一番,躺下來就睡了。
裴以恆將房間的燈光關掉,只留了一盞檯燈。他動了動脖子和肩頭,又坐回電腦前繼續奮戰。虧得他在部隊裡摸爬滾打過,體力和毅力都比常人要強得多,否則早就撐不住了。
林熙和半眯着眼睛,看着橘色燈光下的裴以恆,心裡柔軟得厲害,還有股酸酸脹脹的感覺。她想,這應該就是別人常說的心疼吧。
今天下午做了一臺大手術,她的體力消耗得徹底。如果不是爲了等裴以恆回來,她早就已經在夢裡了。但現在看着他在臺燈下奮鬥的情形,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未來是他們共同的,他在前面奮戰,她這個做妻子的當然要在背後支持他。她相信,這種艱難的局面很快就會過去的。
微微一笑,林熙和閉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裴以恆回過頭來,隔着距離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轉過頭去,專注地忙了起來。
只要有你在我身邊,縱使天塌下來,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
“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也不多睡一會兒?”裴以恆稍稍一用力,將林熙和又拉回了牀上,按在自己的胸膛裡。
林熙和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微微擡起上半身。“我一會兒要去醫院,看看媽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
“媳婦兒,你真好。”裴以恆在她臉上印下密密麻麻的親吻。“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林熙和失笑地看着他。這樣的話,這段日子她不知道聽了多少回。要不是自己清楚,她差點以爲自己做了什麼感天動地的大事。“起來吧。”
“不急。讓我抱一抱,好久沒好好地抱抱你了。”裴以恆在她耳根那吻了一下,慢慢地,越吻越往下。這段日子,兩個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他們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好好地親熱了。
林熙和感覺到他的吻變了味道,便知道他想要了。說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了。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感受着他滾燙的脣舌與指尖。許是太久沒有做了,身體變得異常的敏感,每一個細胞都叫囂着想要他。
裴以恆感覺到她的氣息逐漸的重了,嘴角勾了起來。翻身將她壓下,指尖靈活地剝去她的衣衫。
林熙和喘息着,在他挺身進.入的時候,忍不住逸出一聲動情的輕哼。
“有沒有想我,嗯?”裴以恆一動不動,逼着她說出想他的話來。
林熙和睜着氤氳的眼眸,有些惱他的小人行徑,卻又無可奈何。她不肯開口,於是主動湊上去,咬住他的脣狠狠地吻他。
她這一番動作牽動了裴以恆的末梢神經,讓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低頭,一口咬在她鎖骨處,咬牙切齒地道:“媳婦兒,你真壞!”
林熙和見他眼神逐漸渾濁起來,微微地揚起嘴角。總不能永遠都是她被他牽着走吧,偶爾也要翻轉過來。
結束之後,裴以恆一巴掌打在林熙和的屁股上。“我讓你學壞!小壞蛋!”
林熙和毫不客氣地打回去。被他抓住了手腕,一頓好撓,癢得她滿牀打滾,哼哼着求饒。“你今天心情很好?”
“還行。”裴以恆挑了挑劍眉,也不多說,直接抱着她去浴室洗澡。
林熙和知道,肯定是裴氏的情況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她也不細問,只要形勢是偏向他的,那就夠了。
躺在浴缸裡,泡着溫熱的液體,背靠着溫暖的胸膛,林熙和滿足地逸出一聲喟嘆。兩個人有好些日子沒有這樣靠在一起,享受一下屬於他們的寧靜時光了。
裴以恆將林熙和的手執在掌心裡,把玩着她的手指,突然間想起上次的錄音。“媳婦兒,一會兒給你男人彈琴吧。我聽玖玖那丫頭說你會彈琴,可惜我從來沒聽過。”
“我彈得不好。”林熙和是專門學過鋼琴的,但已經很久沒碰了。
“不要緊,只要是你彈,我就覺得好聽。就彈《鳳求凰》,怎麼樣?”裴以恆打算她要是不肯,他就把錄音拿出來。
林熙和回頭睨了他一眼,看穿了他那點小心思。到嘴的拒絕在看到他眼底下那抹疲憊之色時,又吞了回去。“行啊,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魔音入腦。”
裴以恆沒料到她這麼爽快就答應了,着實愣了一下。不過,想到這段日子兩個人日益親密的狀態,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洗完澡,林熙和就被裴以恆要求穿了一襲白色長裙,然後拉到了琴房。
“下面有請陽城第一美人表演鋼琴獨奏《鳳求凰》,掌聲歡迎。”
林熙和憋不住笑了。她打開琴蓋,修長的指尖拂過琴鍵。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很少碰鋼琴,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或許,只是因爲沒有聽衆吧。伯牙因爲沒了鍾子期,不是連琴都摔碎了嗎?
裴以恆早早地將相機翻了出來,支在一個最佳位置上。
幾個音符流出來,是林熙和在試音。過了一會兒,她轉過頭來,看向他微微一笑。轉回去,指尖在琴鍵上跳躍起來。她的指尖白皙修長,在晨光裡如象牙一般奪目。
裴以恆聽過國際著名的鋼琴大師的現場演奏,體會過那種無與倫比的悅耳與震撼。但那都比不上林熙和的這一曲《鳳求凰》,因爲她是他的女人,因爲這一曲是專爲他而奏。
鏡頭裡,黑色的鋼琴前,一襲白裙的女子指尖飛舞,一黑一白,相得益彰。風從窗戶清涼拂過,撩起她的長髮,飛揚出飄逸的弧度,讓她仿若仙女墜落凡塵,下一秒又將乘風而去。
指尖翻飛之處,一個個悅耳動聽的音符流瀉而出,譜成一曲愛的旋律,盪漾心間。
裴以恆不由得看傻了,聽傻了。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好一會兒,他仍未能從中醒來。
林熙和緩緩地吐一口氣,收回十指。回過頭,看到裴以恆呆滯的樣子,不由得盪漾開淺淺的笑容。
裴以恆見到她仿若仙子的笑容,終於回過神來,快步向他走來,抓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進了懷裡。“我得把你拉住,免得你跟仙女一樣乘風而去。這是我聽過的最動聽的音樂,沒有之一。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聽!你剛纔的樣子也美極了,讓人捨不得眨一下眼睛……”
林熙和聽着他一串串讚美之詞不停地往外倒,像是不要錢似的,笑意漸漸地深了。最後直接踮起腳尖在他嘴脣上親了一口,這才讓他停了下來。“你拍馬屁也沒用,我只彈這一回。”
“爲什麼?”裴以恆正想哄着她以後沒事兒就給他彈琴呢。
林熙和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推開他的懷抱,邁着輕盈的步子往外走。“我樂意。”
“媳婦兒,這樣是不道德的。要不,咱們再談談?”裴以恆飛快地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纖腰。甜言蜜語,耳鬢廝磨,使出渾身解數來。
林熙和被他磨得沒辦法,最後只得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媳婦兒彈琴辛苦了,今天就讓老公給你準備一頓愛心早餐來犒勞你,怎麼樣?”
林熙和笑眯眯地點點頭。“這個可以有。”
下一秒,她發出一聲快樂的驚叫,因爲裴以恆將她一把抱起來就直接往樓下衝。那種急速奔跑帶來的顛簸,讓她有些暈眩,心裡卻十分快樂。
裴以恆把她放到沙發裡,塞給她一份報紙,就投身廚房去做.愛心早餐了。
林熙和靠在沙發裡,手持報紙,看着廚房裡那抹挺拔的身影,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的弧度。低頭閱讀報紙,耳邊是鍋碗瓢盆敲打出來的特別旋律,心底異常安寧。
幸福,有時候就在柴米油鹽裡。
其他的早點還在鍋裡,裴以恆先端了一小盤餃子出來,湊到林熙和身邊,將一個餃子送到她嘴邊。
從小到大,林熙和都十分注重用餐禮儀。可是跟裴以恆在一起之後,她徹底讓他給帶跑偏了。對於送到嘴邊來的美食,她沒有多少猶豫就接受了。
就這樣,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解決了一盤餃子。
林熙和回味着舌尖上的美味,略微有點苦惱地說:“我怎麼覺得,在你的英明領導下,我越來越不優雅了?”
裴以恆哈哈地笑了起來,將盤子往旁邊一放,壓着林熙和親了幾口。“沒關係,就算你變得不再優雅,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很抱歉,我嫌棄你。”林熙和伸手去推他。
裴以恆更加瘋癲地壓着她親,逼着她改口說不會嫌棄他。末了,他正了正臉色,十分鄭重地道:“我是認真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你。只要你還是林熙和。”
林熙和凝視着他深情的眼眸,心裡盪漾得厲害,卻愣是沒有說話。她始終不習慣在言語上去迴應他的熱情,她更願意去爲他做點什麼。
裴以恆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沒逼她,只是在她嘴脣上親了一下又一下。正黏膩得厲害的時候,他突然整個人彈跳起來。“糟糕,我的早餐要糊了!”
林熙和看着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似的竄進了廚房。她失笑地搖搖頭,明明身材那麼高大,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這麼靈活的。
吃過早餐,林熙和本來想自己開車去醫院的。臨出門的時候,被裴以恆給摟住了。
“我今天不去公司了,跟你一起去醫院。”裴氏集團的情況已經基本在掌握之中,他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了。雖說裴氏是老爺子的心血,可它再重要也沒老爺子來得重要!
雲妙風見到他們兩個一塊兒出現,頗有些驚訝。“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這段日子,雲
妙風全心全意照顧裴毅,對公司的事情基本不過問。但從林熙和那裡,她也知道兒子最近忙得腳不點地。
“怎麼,還不許你兒子給自己放一天假啊?就算你是萬惡的資本家,也總得偶爾講點人性吧?”裴以恆裝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雲妙風一巴掌拍在他後腰上。“作爲萬惡資本家的兒子,享了這麼多特.權,你有什麼資格抱怨?”
“老佛爺,奴才一時口誤,奴才知道錯了,你就饒了奴才這一回吧!”裴以恆捏着嗓子怪聲怪氣地唱了起來。
雲妙風被他給逗樂了。“滾!少拿你糊弄你媳婦兒那一套來糊弄你媽我!”
“這怎麼叫糊弄呢?這叫哄媳婦兒開心!這叫情.趣!”
“就你嘴巴利索。行了,既然來了,今天你來給你老子洗臉擦身子。”雲妙風直接做了甩手掌櫃,還把林熙和給借走了。
林熙和挽住雲妙風的臂彎,跟着她一起去了榮安醫院的花園。
畢竟是盛夏,這個時間點已經很熱了。
兩人挑了一棵成蔭的大樹停了下來。微風拂來,帶來絲絲涼意。
林熙和知道,雲妙風應該是有話要跟她說。只是,她猜不到可能跟什麼事情有關,便靜靜地等待着。
“熙和。”雲妙風跟她聊了幾句家常話,突然語氣一變。“我能不能求你個事?”
林熙和被她鄭重的態度弄得有些糊塗了。“你說。”
“你能不能勸勸以恆,儘快要個孩子?”
林熙和沒料到她會突然談這個話題,着實愣了一下。“媽,你這是?”
雲妙風輕輕地嘆一口氣,視線從林熙和的臉上轉移開來,落在遠處。在她周圍,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哀傷。
“雖然以恆那小崽子總說是他不想要孩子,但是我知道,這應該也是你的想法。你們年輕人想過二人世界,不想過早地被孩子束縛,這我都懂。若是從前,我是絕對不會逼你們的。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你爸的情況雖然還算穩定,但並不樂觀。他這輩子也算是在大風大浪裡走過,該有的也都有了,唯一遺憾的就是裴家只有裴向陽這麼一個孫子。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跟以恆的孩子降生。說實話,我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說這話可能有些喪氣,但這是實情。可以的話,我想讓他看到你們的孩子出生。就當我求你了,行嗎?”
林熙和半天說不出話來。從前不想要孩子,是因爲兩個人的感情還不穩定。現在他們的感情已經漸入佳境,這個時候要孩子也算合適。只是,她現在跟裴以恆是一樣的想法,覺得可以先好好地過兩個人的生活,晚些再要孩子。可是面對雲妙風的懇求,她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媽,我會跟他商量的。不過,他確實做了長期避孕措施。我不知道藥效持續到什麼時候,如果藥效還沒有結束,那是不適合要孩子的,容易出現畸形。”
“這個我知道。你先回去跟他商量商量吧,我等你的答案。要是真的暫時不適合,那也沒辦法。”雲妙風當然不願意他們生出一個畸形的孩子來。若是身體上的一點小殘疾還算好,若是腦子有問題,那無疑是一場悲劇。
林熙和點點頭。“好。”
“我替裴毅謝謝你。”雲妙風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她們回到病房,裴以恆已經替裴毅擦完身子了,正在幫他揉捏手腳。
病人長期在牀上躺着,現在又是炎熱的夏天,一定要經常擦洗身子防止皮膚潰爛。還要經常按揉四肢,以防肌肉萎縮。
平常這些工作都是雲妙風在做。林熙和畢竟是兒媳婦,實在不適合幫裴毅做這些。
裴以恆做得極爲認真,每一處皮膚都按揉到了,照顧得十分細緻。
這時,裴以琛來了。
裴毅剛出事那幾天,裴以琛生怕他突然醒來說些跟財產分配有關的話,所以着實在醫院守了幾天。還對雲妙風出言不遜,被裴以恆揍了兩回。後來眼見裴毅沒什麼可能醒來,漸漸的也就不在醫院守着了。偶爾來一回,也只是待一會兒就離開了。像這種給病人擦身子,按揉四肢的事情,他是壓根沒時間做。
最近在公司裡,裴以琛沒少被裴以恆打壓。所以見到裴以恆,裴以琛就氣不打一處來。不過被裴以恆揍了兩回,他着實有些怕了這個野蠻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終有一天,他會讓裴以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沒想到,三弟今天居然有時間來醫院看望爸爸,真真難得。三弟若是能夠經常來醫院看看,讓爸爸更多地感受到三弟這份孝心,想必他很快就會甦醒過來。”裴以琛到底沒管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對裴以恆冷嘲熱諷。在他看來,裴以恆給老爺子做這些工作,不過是做戲給別人看罷了,能有幾分真心?
裴以恆連看都沒看裴以琛一眼,只是用森冷的語氣說了一句:“你可以選擇自己閉嘴,或者我幫你把嘴堵上。”
裴以琛忍住沒有表現出惱羞成怒來,皮笑肉
不笑地說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擾三弟盡孝心了。”
裴以琛私下裡偷偷地跟主治醫生了解過情況,也諮詢過歐美幾位著名的專家,得到的結論是:老爺子很難甦醒過來!他這輩子估計都只能躺在病牀上,熬到油盡燈枯那一天。
對於老爺子摔下樓梯的事情,裴以琛已經做了一番調查,可是沒捕捉到任何自己想要的蛛絲馬跡。所有的證據都顯示,這的確是一場意外。
按照老爺子原先立下的遺囑,他跟裴以恆得到的股份是一樣的。所以裴以琛認爲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在老爺子的病牀前演戲表孝心,而是竭盡所能地增加自己持有股份的額度。已經成了廢人的裴以皓,無疑是最好的算計對象。反正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弟弟的東西,也就是哥哥的東西。
裴以琛轉身離開病房,直接去了裴以皓那裡。
林熙和看着繼續認真給裴毅揉捏小腿的裴以恆,從他抿緊的嘴角讀懂了他隱忍的情緒。裴以琛要是再多一句廢話,估計就要捱揍了。
雲妙風走過去,拍了拍裴以恆的肩頭。“別理會他。你爸爸肯定會醒過來的。你看,他一直都在堅持,所以我們也不能喪失信心。”
“我知道。”
在醫院幾乎待了一整天,林熙和跟裴以恆才被雲妙風勸了回去。
剛剛進入玄關處,林熙和拉住裴以恆,看着他認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