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恆見她這副如驚弓之鳥的模樣,着實有些好笑。他心底有種看着一隻可憐的小白鼠垂死掙扎的輕蔑之意。
林熙晨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好像下一秒心臟就會撞破胸腔衝出體外。許是這撲通的聲音太大,她有種耳鳴目眩的感覺。
她眼見着裴以恆上半身突然微微往前傾,似乎是要起身向自己走來。
就在林熙晨幾乎要忍不住想靠過去的時候,郭敏儀出現了。
林熙晨剛剛往前傾的身體馬上又跌了回去,猛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再看裴以恆一眼,裝作看電視,下意識捏着自己的手指頭來玩。
“喲,我們林家的新姑爺大年初一就來給岳父拜年,可真夠有心的啊。”郭敏儀毫不客氣地出言諷刺。按照陽城的傳統規矩,一般大年初二纔來給岳父泰山拜年,斷然沒有大年初一拜年的道理輅。
……
林熙和跟着林智淵進了書房。
“你們究竟怎麼回事?怎麼弄進醫院的?傷着哪裡了?”剛坐下,林智淵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林熙和也不想跟他打太極,她知道糊弄不了,那就沒必要浪費時間。直接拉下圍巾,讓他看傷口。“就這裡,只是一個小傷口。”
林智淵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雖然是小傷口,可那位置很危險。稍割得深了或者割偏了,那都有可能喪命。“究竟怎麼回事?你們不是真的大年三十吵架吧?”
林熙和搖搖頭。就算她想吵,裴以恆那麼賴皮的人,也絕對能讓她立馬吵不下去。更何況,她本人就最討厭嘴上爭輸贏。嘴上功夫再厲害,那也不過是爭一時之氣,並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林智淵看她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着實有些急了。
林熙和有些無奈地失笑,倒了一杯茶,遞過去給他。“爸,你先喝口茶吧。不過是一點小事兒,也值得你這麼大動肝火?這可不像我那個永遠穩坐釣魚臺、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爸爸。”
林智淵被她這麼一調侃,也忍不住笑了。“你爸我是關心你,這還要讓你取笑,真不孝!”
林熙和抿着清清淡淡的笑意,也不辯解。
林智淵見她這副樣子,倒是放心了許多。“說吧,怎麼回事?”
林熙和只得把事情的經過緣由都細說了一遍。“……就是這樣,純屬意外。”
“那可不見得純屬意外。好端端的,哪裡來的毒蠍子?陽城這地方,根本就不會有蠍子!可見,一定是居心叵測的人將蠍子帶進來的。你公公那邊怎麼說?”
林熙和還真不知道裴毅真實的態度。不管這事兒是誰做的,那都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恐怕更願意將這事兒禍水東引,栽贓到不相干的人頭上,然後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他應該會查清楚吧。”
林智淵沉吟了一會兒。“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未必能夠做到絕對公正。”
“爸,這事兒你別摻和。我公公或許不能做到絕對公正,可對方的目標擺明了是裴以恆,那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他想必也不會冒這個險。”
林熙和始終相信裴以恆自己有能力去解決問題。他如果想要坐擁裴家這片江山,他能靠的必定是自己,而不是他人!
林智淵又考慮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點頭。“姑且看着吧。總之,你是我林家的掌上明珠,我是不會讓你在裴家受委屈的。”
掌上明珠?林熙和莫名地覺得,這四個字按在自己身上有些諷刺,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既然已經決定要將過去一筆勾銷,她就不能再執着不放。
“爸,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負的。”林熙和的性子很強。別人要想欺負她,除非一擊斃命,否則對方一定會後悔莫及。
林智淵點點頭。他也知道林熙和跟林熙晨不同,她性格堅強剛毅,有頭腦有手段。平常她表現得無慾無求,什麼事情都輕描淡寫。可真要把她惹急了,那人絕對討不到好。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父女之間的掏心話,林智淵就讓林熙和出去了。“你把他叫進來,我有話跟他說。”
林熙和也沒問他想跟裴以恆說什麼,應了一聲就出了書房。她到客廳的時候,那裡的氣氛有些詭異。
裴以恆還是那副優哉遊哉的姿態,彷彿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着急半分。
郭敏儀顯然氣得不輕,面上那繃緊的線條清清楚楚,有些猙獰。不用問,將她氣得渾身打顫的絕對是裴以恆。
至於林熙晨,她就那麼怯怯的縮在沙發裡,就像一個左右不討好的受氣包。她明顯還對裴以恆餘情未了,可又害怕郭敏儀。
林熙和直接走到裴以恆那,低聲道:“我爸讓你進去。”
裴以恆親暱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頭,站起來就直接往書房走。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林熙和着實有些餓了,於是轉頭找尋下人。“張媽,我有些餓了,麻煩你給我拿些
tang點心來。”
“是,大小姐。”張媽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給林熙和倒了一杯茶,轉身飛快地去準備點心了。
郭敏儀陰鷙的視線掃過來,陰陽怪氣地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林家的人,也是你可以支使的?”
林熙和聽而不聞,動作優雅地喝着茶,視線直接透過落地窗,落在花園裡的花草樹木身上。林家的花園可是重金砸出來的,所以這會兒還能看到鮮花盛開的美景。
郭敏儀剛剛被裴以恆氣得不輕,現在又被林熙和這種當她是空氣的態度氣得肝都疼!這兩個賤人不愧是一對兒,一樣的神憎鬼厭!
林熙晨見林熙和坐在那,姿態優雅,氣質高貴,長相更是數一數二,心裡着實不是滋味兒。就算她的雙腿完好無損,在容貌氣質上,她也是比不上林熙和的!林熙和就像一座大山,一直壓在她頭上,讓她的日子黯淡無光,她怎麼能不恨?
“大小姐,這是你要的點心。”張媽用分格的盆子裝了各色點心若干,端上過來放到林熙和麪前。
林熙和點點頭。“謝謝。”
“大小姐還有其他需要嗎?”
“張媽,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什麼事情都拎不清了。要不要我準你回家去安度晚年啊?”郭敏儀尖聲道。
林家的這些下人多半是老人,都是從小看着林熙和長大的,對她一向疼愛有加。這麼些年,林熙和很少回來,這個家就基本上由郭敏儀母女說了算。下人們雖然不喜歡他們,可也不敢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
聽郭敏儀這麼一說,張媽頓時一愣,倒也沒有表現得很驚慌,只是有些爲難之色。
林熙和輕輕揮了揮手。“張媽,你去忙吧。”
她並沒有打算強自爲張媽出頭,那隻會導致張媽的日子更難過,畢竟這些人都生活在郭敏儀母女的眼皮子下。父親忙碌,也無暇顧及這些小事,一向都是由郭敏儀母女說了算的。
當然,郭敏儀也不會真的把這些老人都辭掉。他們可是從林智淵很年輕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了,也算是半個親人了。平常說幾句難聽的話,林智淵或許不理會。若真要拿他門來開刀,林智淵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若郭敏儀真會對付他們,林熙和也不是沒有能力安頓他們。只是他們這麼多年追隨父親,是絕對不願意離開林家的。
……
裴以恆敲了敲門,等到響應才推門而入。“岳父大人。”
林智淵比了比對面的位置。“坐吧。”
裴以恆也不客氣,爽快地坐了下來。雙腿自然交疊,一手自然地搭在沙發扶手上。最簡單不過的姿態,卻在舉手投足間盡顯上位者的氣質。那給人的感覺,彷彿他面前站的是敵人的千軍萬馬,也不能指望他臉上露出一絲異常的神色來。
林智淵在心裡滿意的點點頭,面上卻不曾表露絲毫。他抽了一口煙,緩緩地吞雲吐霧。
裴以恆也不出聲,就這麼靜靜地等着他。姿態有着女婿對岳父的尊敬,但絕對不卑不亢。
林智淵又吐出一口煙霧,才緩緩地道:“事情我已經聽熙和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裴以恆沒有回答,轉而反問他:“岳父大人的意思?”
“熙和是我最寶貝的女兒,我當然不希望她有任何的差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條件,這輩子都會護她周全,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裴以恆覺得林智淵的話有些可笑,虧得他敢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句話。
若不是他一直在暗中保護,林熙和只怕早就在郭敏儀母女的陰謀詭計下殞命了,至少也是缺胳膊少腿。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現在說熙和是他最寶貝的女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當然。熙和於我重逾性命,我絕不會讓她有事兒。”要想傷害他的心頭至寶,除非踏過他的屍體!
“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有什麼需要你不妨直說。爲了我這個寶貝女兒,我也沒什麼好藏私的。”
“謝謝岳父大人。”裴以恆在心裡冷笑。他們的目標,從來就沒有一致過!他真的以爲他那點秘密能夠瞞天過海麼?那也太小看他裴以恆了!
……
林熙和吃了幾塊點心,又喝了一點茶,就站起來去了花園。她雖然不在乎郭敏儀母女的冷嘲熱諷,可有兩隻蒼蠅在耳邊嗡嗡叫也委實讓人煩躁,還不如去花園賞賞花,沐浴一番陽光。
裴以恆跟林智淵一起出來,沒見到林熙和,犀利的視線馬上掃向郭敏儀母女。
“晨晨,你姐呢?”林智淵直接問林熙晨。
林熙晨指了指門外。“在花園裡呢。”
林智淵看了看室外燦爛的陽光,轉頭看向裴以恆,說:“這天氣倒是不錯,去院子裡曬曬太陽也是個好選擇。”
裴以恆點點頭。
“……記得多準備一點大小姐愛吃的菜。”林智淵吩咐下人準備晚餐,就跟裴以恆一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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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敏儀氣得手一揮,就將茶杯和果盆一起掀翻了。這個賤人,怎麼沒被毒蠍子咬死!
哐啷啷的聲音,嚇得林熙晨縮了縮脖子。過了一會兒,才靠過去,扯了扯郭敏儀的衣袖。“媽,你別生氣。她蹦躂不了多久。”
後面那句話,林熙晨是湊在郭敏儀耳邊說的。
郭敏儀看她那沒出息的樣子,張嘴就想發飆,可到底忍了。再沒出息,那也是她郭敏儀的女兒,能怎麼辦?又不能塞回去重生!
她只恨從前製造了那麼多的機會,那些蠢蛋怎麼一個都沒能把林熙和這個賤人給弄死!真是浪費了她的精心部署!要知道那個賤人會像今天這樣給她添堵,她就該一擲千金買個金牌殺手,直接把人給做了,一乾二淨!
只是現在才後悔,說什麼都晚了。
……
花園裡,林熙和倚在涼亭的柱子那,不知道在看什麼,已然失了魂。
她的姿勢很隨意,甚至談不上優雅,可她的存在就是一幅最美麗的畫卷,註定是別人捨不得錯過也捨不得驚擾的存在。
“該回魂了。看什麼,這麼入神?”林智淵走前一步,將林熙和叫醒過來。
林熙和轉頭看向他們,微微動了動嘴角。“你們聊完了?”
林智淵點點頭。
林熙和於是轉向裴以恆,問:“那我們現在回去?”
林智淵頓時裝作虎着一張臉,道:“我已經讓人準備晚飯了,吃完了再回去了。都已經回來了,你就不能陪爸爸好好吃頓飯?”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林熙和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問裴以恆。“家裡不會有意見吧?”
“你們聊。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
林熙和看着他走到花園的一角,果然掏出手機來打電.話。於是轉向林智淵,笑着道:“現在你滿意了?”
“你這個傻孩子!你爸是在幫你呢,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林熙和不喜歡這種彎彎道道,但不代表她不懂。“是,我爸對我最好了。我感激涕零,不能自已。”
“你呀。”林智淵滿面慈祥的笑意。可足夠細心的人,便會在他眼底看出一點兒端倪來。
事實上,裴以恆跟林熙和都不想留在林家進餐。放下筷子不久,兩個人就直接告辭了。
剛坐進車子裡,裴以恆傾身給林熙和系安全帶,問道:“想吃什麼?”
林熙和一點都不意外他這麼問。事實上,她也沒吃什麼東西。雖然都是她愛吃的菜,味道也不差。可氣氛不對,總有些食不知味的無奈。
“家裡不是有很多食材嗎?要不自己做火鍋吧。”除夕前一天,家裡的冰箱就已經儲存了足夠的食材,品類豐富。
裴以恆拍了一下方向盤。“就這麼定了。”
於是,一路把車開回了別墅。
林熙和剛下車,就被裴以恆一把抱了起來,咬着她的耳朵說:“還是喜歡咱們兩個人的窩。”
聞言,林熙和麪上泛起淺淺的笑意。在這一點上,裴以恆能夠跟她合拍,自然是最好的。她可不願意爲今天該回別墅還是回裴家大宅來一場口舌之戰,然後再鬧一場冷戰。
一直以來,林熙和都特別佩服那些分分合合的男女。上一秒吵得不可開交,信誓旦旦要分手;下一秒卻又冰釋前嫌,親親熱熱的摟在一起。一直耗盡了所有的激.情與感情,才終於撕破臉分了手。
林熙和做什麼都喜歡乾脆利落。喜歡就在一起,在一起就好好過日子。一旦這份感情已經不在了,那就各走各路。
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因爲愛情而走在一起。若感情還在,不管有多少的困難險阻都要盡力去克服;一旦感情不在了,那麼有再多的羈絆,也不該再糾纏不清。
“親愛的,開門。”
林熙和被他抱着,姿勢怪異且艱難地從兜裡摸出鑰匙,然後在裴以恆的配合下俯身去開門。當大門敞開,客廳的佈置在眼底呈現,兩個人都有種許久沒回來的懷念。事實上,這不過是一天的時間而已。
裴以恆抱着人一起倒進沙發裡,身體壓着她的。低頭就直接吻上她嬌豔的脣瓣,肆意地品嚐起來。吻夠了,舔着嘴脣問:“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
“好啊。你負責跟他們交代。”林熙和簡直求之不得。既然裴以恆提出來,自然有他解決公公婆婆的問題。對這種省心省力的生活,她表示很滿意。
裴以恆低笑,湊上去,鼻尖輕碰鼻尖,道:“這個沒問題。問題是,我去擋子彈,你總得給點好處吧?又想馬兒跑得快又想馬兒不吃草,那肯定不行。”
“那你想怎麼樣?”林熙和含了笑問道。
她的眼睛本來就又大又有神,因爲含了明媚的笑意,看起來黑亮黑亮的,簡直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裴以恆在她的注視下,差點兒就繳槍器械了。所幸還沒昏了頭,還知道放長線釣大魚。“
我要說出來,那就沒意思了。關鍵是,看你的誠意有多少。”
林熙和在他眼內分明看到了大黑貓等着小魚兒送到嘴邊的狡黠。若是從前,她是絕對不會理會的。可跟裴以恆相處得久了,她也逐漸明白,夫妻之間確實該有一些只屬於兩個人的小情.趣。就算她不能像別的女人那樣隨時隨地撒嬌賣萌,可在合適的情況下,也總是要配合一些。
略略沉吟了一會兒,林熙和湊上去,在裴以恆嘴脣上親了一下。
裴以恆劍眉高挑,一臉“還不夠”的意思。“就這樣?你的誠意就這麼多?”
“就這麼多。你可以不買賬。”要她又是耳鬢廝磨又是軟語撒嬌,那純屬癡心妄想。
裴以恆笑意不減,在她脖子那一頓亂蹭,像在市場買菜似的討價還價說:“要不,再加一個,一會兒你給我搓澡?”
林熙和一臉波瀾不驚地看着他,擺明了沒門兒。
“那換一下,我給你搓澡怎麼樣?我的技術很不錯,保管你食髓知味,以後沒事兒就求着我給你搓澡。”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嘴脣在她最敏感的地方使壞。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他很瞭解她的弱點了。
至於搓澡這事兒,不管是誰給誰搓,最後都是一樣的。絕對殊途同歸的事情,也就沒必要太計較了。
林熙和果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伸手猛力去推他。“裴以恆,你別鬧了!”
裴以恆跟一座大山似的壓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雙手綁在頭頂上。“說,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林熙和被他這副強迫民女的土匪架勢給弄得哭笑不得,爲了脫身,只好點頭答應了。
“乖。”裴以恆滿意地在她嘴脣上啃了一口,這才鬆開她。
兜裡的電.話突然響起,裴以恆摟着她坐起來。“我接個電.話,勞煩親愛的先去把飯煮上。”
林熙和從他懷裡出來時,動作間視線無意掃過,再次見到了屏幕上“寶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