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什麼。”
林熙和擡頭，看向浩淼的夜空。零星幾點光亮點綴其中，卻劃破了漆黑的天幕，使它看起來渺遠卻並不可怕。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陽城還沒成爲現在這樣的國際大都市，逢年過節都可以燒炮仗和焰火。除夕夜天一黑，噼噼啪啪的聲音就響徹天際，一朵朵絢麗的花簇衝向空中，點亮了整個夜空。
林熙和也會纏着父親，要他帶着一起到花園裡去放鞭炮，點焰火。年幼的她會被那種美麗那種歡樂所激發，興奮得不停地尖叫，惹得父親也不由得哈哈地笑起來。
如今，這一切都已經很遙遠了，記憶卻仍是那麼鮮明，刻骨銘心洛。
裴以恆是絕對不相信她什麼都沒想，但她不願意說，他也不會逼問。“一會兒吃完飯，我們出來放焰火。”
林熙和詫異的轉頭看他。“現在不是禁了嗎？你不怕正放得高興呢，警察同志就直接上門來逮人了？淪”
想到那畫面，林熙和忍不住笑了起來。
“放心吧。大過年的，咱們肯定不能搞你說的那種情況。”裴以恆見她心情好，也跟着笑了起來，眼內情深無底，見者爲之震撼。
林熙和微微挑高眉頭。她猜想，裴以恆或許是拿錢去打通了關係吧。不過，放煙火這種事情是藏不住的，保不準會有人告發，真的沒問題嗎？
“你確定不會出現我說的情況？”她的聲音裡，仍帶着淺淺的笑意。不管最後是否可以放煙火，單憑他這麼逗她開心，也足以讓她有個好心情。
“怎麼，信不過你家男人？”
林熙和搖搖頭，轉回去眺望遠方。“隨着經濟越來越發達，生活水平高越來越高，這年過得卻是越來越沒味道了。”
“沒有辦法的事。或許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都長大了，成熟了。小時候，快樂都比較簡單。”
“大概是吧。”林熙和承認，他說得很對。這些天看街上那些孩子，拿着個漂亮的氣球都能樂翻天。在他們眼裡，春節仍是值得期待的存在。
裴以恆低頭，湊在她脖頸那蹭了蹭。“不過，我倒是喜歡現在的春節。”
“爲什麼？”隨即，林熙和覺得自己不該對此發問。裴以恆小時候的日子應該是很艱難的，相比之下，當然是現在的境況要好得多。“算了，你當我沒問。”
裴以恆卻再次爽朗地笑了起來。他猜到她的想法，知道她是怕觸動自己的傷心事。其實，男子漢大丈夫跟女人不一樣，縱然過去再苦，也很少會因爲回憶而傷心難過，更沒什麼不敢去想的。
“你想岔了。我覺得現在更好，是因爲過去沒有你在我身邊啊。”
林熙和愣了一下。明知道是甜言蜜語，卻因此而多了幾分好心情。在裴以恆的糖果蜂蜜轟炸之下，她似乎越來越感性了。
“我知道你就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我知道有一天你終究會屬於我，可那種長久的等待也夠折磨人的。這份心情，你大概不會懂。”不只是她，恐怕沒有人會懂！
林熙和再次讓他說得糊塗起來。她都記不清這是第幾回了，裴以恆有時候說出話的感覺就像他已經等了她幾輩子似的！可人怎麼可能有幾輩子？所以她只能認爲這是裴以恆甜言蜜語的另一重境界！
“你怎麼知道這個世界上會有個我？難不成你是鐵棍神算？”
雖然只是甜言蜜語，但並不影響林熙和的好心情。一個男人願意費心哄你，本來也是一種情意，難能可貴。
裴以恆深深地凝視着她，繼而勾脣一笑。“如果說我就是知道呢？”
林熙和直接給他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恭喜，你這鐵棍神算名符其實了。”
裴以恆再次爽朗地笑了起來，沒有多加解釋。有些東西，他自己明白就好。就算她一輩子當成玩笑話，那也無妨。
“你們兩個快進來吧，團圓飯要開始了。”身後傳來雲妙風的叫喊。
客廳裡的人早注意到陽臺這邊的情況了。裴以琛和裴以皓夫婦見到這一對兒如此恩愛，又是羨慕又是嫉妒，怎麼什麼好事兒都讓裴以恆給遇上了？可羨慕嫉妒都沒用，人家就是感情好得讓全世界都眼紅！
這其中，尤數杜薇心裡最不是滋味兒。有林熙和的幸福作爲對比，她對裴以琛的恨又深了幾分。憑她杜家掌上明珠的身份，多少青年才俊等着她做選擇！偏偏她有眼無珠，選了裴以琛這個混蛋！若不是一顆心早已經落在他身上收不回來，若不是早已經生兒育女，她一定會跟他分了！
“進去吧。”裴以恆鬆開雙臂，改而攬住林熙和的肩頭，一起進了屋。
一家九口人，滿滿當當的坐了一桌，明面上熱熱鬧鬧，私底下的恩怨在這一刻都被掩蓋起來。
裴毅舉着酒杯，視線落在林熙和身上。“熙和，這是你第一次在裴家過年，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也希望你跟以恆能夠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謝謝爸爸。也祝你身體健
tang康，事事如意。”
“好，好！大家都舉起杯子來，咱們乾一杯！我希望大家對過去這一年有所感悟有所反省，在即將到來的一年裡有所進步。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平安、健康和快樂！”
晚輩們輪流送上祝福，連裴向陽都有模有樣的給爺爺奶奶拜年。不過，給爺爺拜年要比奶奶有誠意得多。到了雲妙風那裡，很明顯看出敷衍的成分。
裴毅和雲妙風一人給了一個大紅包。燙金大字的紅包，看着又氣派又豐厚。
裴以恆那兩個紅包一拿到手，就塞到了林熙和手裡。“媳婦兒，你給我收着。”
林熙和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裴以琛馬上掛上虛假的笑容，說：“三弟對弟妹真是愛護有加，連一個紅包都要交給弟妹來掌管。”
林熙和不動聲色看向裴以琛和裴以皓他們。四個人面上都掛着笑容，但那笑根本不到眼底。尤其是裴以琛，他分明是想離間她跟雲妙風的感情。
那句話半真半假，卻很容易讓雲妙風以爲林熙和在家裡主纜經濟大權。這對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都是不能接受的。我兒子的錢不交給我管理，憑什麼由你來霸着？
她甚至會由此衍生出更多的想法，我兒子是不是被兒媳婦吃得死死的？他會不會真的有了媳婦兒忘了娘……
裴以恆卻老神在在，依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大哥，我建議你也把紅包交給大嫂來管。咱們得讓這紅包在媳婦兒那多多生崽，你說是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還有意掃向林熙和的肚子。
雲妙風跟裴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神裡，對裴以恆的寵愛怎麼也掩蓋不住。
裴以琛很是不爽，卻也只能陪着笑。不過，他知道上次林熙和跟郭楚寒的緋聞一出，雲妙風就去醫院找林熙和興師問罪了。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幾回，再牢固的關係也會出現裂痕的！在裴以恆和林熙和之間也定然是這樣！
“看來，三弟也想當父親了啊。那你們是要好好加油了，沒準來年這個時候，家裡又多添了人口，那就更熱鬧了。”一計不成，裴以琛再生一計。他知道這些小伎倆都上不了檯面，可有時候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反而會產生大作用！
裴以恆眼內的冰冷一閃而過，面上卻仍是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他暫時不打算要孩子的事情，裴家人都知道。裴以琛特意這麼說，可謂居心叵測。不過，他要是會讓裴以琛得逞，那他就白混了。
“大哥你要是實在喜歡熱鬧，不妨讓嫂子多生幾個。我跟熙和剛結婚，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實在不適合弄個第三者。感情這玩意兒就適合兩個人，多了人就變得複雜了，你說是吧？”
裴以琛似乎忘了，他現在跟杜薇的婚姻還在岌岌可危的狀態。只要外人稍加刺激，杜薇就有可能更加對他恨之入骨。要知道，裂了的雞蛋是很容易被叮的！而他跟熙和之間連個縫隙都沒有，裴以琛再怎麼蹦躂也是徒勞！
杜薇握着筷子的手一顫，手背上青筋都冒起來了。
裴以琛殺了裴以恆的心都有了。他剛想搬出裴以恆從前的風.流情事來反擊，大家長裴毅卻發話了。
“行了，別你來我往了。你們都一樣，多給我生幾個孫子孫女。只要生下來了，怎麼照顧教養的問題都好辦！要想過二人世界的可以繼續過二人世界，其他的事情我都會給你們安排妥當！”
裴以恆嗤嗤地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憋住笑意說：“老爺子，你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想再當一次超級奶爸？敢情是當年還沒過足癮是吧？”
裴毅兩眼一瞪，作勢就要揍他。“皮癢了你，竟然敢調侃你老子！”
虎虎地瞪了裴以恆一會兒，裴毅又忍不住笑了。對這個兒子，他終歸是偏愛了幾分，所以裴以恆做什麼，他都會寬容對待。何況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不過是爲飯桌添點喜樂氣氛而已。
裴毅都發笑了，其他人當然也就跟着笑了起來。而且裴毅顯然有意不讓他們兄弟再你來我往，特意挑了輕鬆愉快的話題來說。
間或還有裴向陽逗趣的童言童語，着實帶來了不少樂趣。於是，飯桌上的氣氛，又變得融洽起來。
一頓團圓飯，熱熱鬧鬧的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總算是吃完了。
下人來收拾碗筷，裴家人則轉戰到沙發那去，繼續看春節晚會兼聊天。
裴以恆動作快，拉着林熙和先霸佔了其中一張雙人沙發。
很快，清香的淡茶，新鮮的水果，品類豐富的小吃就送了上來。
裴向陽到底是小孩子，就算剛剛放下飯碗，見到零食還是免不了兩眼發光。
杜薇抓住他伸向盆子的手，不讓他拿。“不許吃！剛剛吃了飯，又吃這些東西，一會兒該肚子不舒服了。”
“可是我想吃。”裴向陽撅個嘴，顯然不樂意。
“沒關係的，別讓他吃太多就行了。”裴毅讓人拿了個分格的果盤，每樣都撥了一些進去
，讓裴向陽端着，就坐在他跟雲妙風的中間。
裴毅都發話了，杜薇就是再有意見也只得忍了。
裴以琛眼見擋在他們中間的裴向陽被老爺子給拉走了，趁機學着裴以恆把手伸向杜薇的後腰，帶了明顯的討好之意。
杜薇身體一僵，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只是餘光注意到四周的人，到底忍住了。但還是不着痕跡地把手背過去，想將他的手臂拉開。
裴以琛哪裡肯放。可就在他們兩僵持的時候，裴以恆的視線突然掃了過來。他擔心被看出什麼，只好不動聲色地鬆開了，但還是把手臂放在杜薇的後面。
裴以恆勾起嘴角，看着身邊的林熙和。她不喜歡看這些文藝節目，所以眼睛雖然盯着電視屏幕，神魂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他低下頭，湊到林熙和耳邊，小聲說：“走吧，我帶你去放焰火。”
林熙和這才驚醒過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又重複了一遍，她才終於點點頭。
裴以恆就摟着她站起來。“爸，媽，我們到院子裡去散散步。”
裴毅擺擺手。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愛看這些電視節目，他也是知道的。
雲妙風本想叮囑他們多穿點，突然想起這個除夕很暖和，也就沒出聲。
“你先去花園的亭子那等我，我一會兒就來。”裴以恆轉身飛快地上樓去了。
林熙和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點什麼藥。反正她不喜歡屋裡的氣氛，所以快步地往門口走。
今天是個好天氣，沒什麼風，溫度也不低。悠閒地走在花園裡，感覺倒是很不錯。
林熙和將手插在兜裡，深呼吸，微涼的空氣進入胃裡，有股別樣的快意。她慢悠悠地走着，有些走神。
裴以恆回到臥室，將早準備好的東西抱出來，然後打開落地窗，從那一躍而下。像一隻敏捷的獵豹，瞬間沒入了黑暗當中。
林熙和還沒走到亭子裡，就聽到裴以恆追上來的腳步聲。她轉過頭來，頗爲意外他的速度。“這麼快？”
裴以恆吧唧地在她了臉上親了一口，嬉皮笑臉地道：“這不是怕我媳婦兒等急了嗎？走吧，老公帶你去放焰火。”
林熙和看了一下他手裡抱着的箱子，忍不住笑了。“你還真的準備了？”
“必須的！我誆誰也不能誆我媳婦兒啊。”
林熙和眼內的笑意又深了幾分。任由他摟着，一起走進了亭子裡。
亭子較之其他地方略高，所以算是院子裡視野最佳的位置了。
裴以恆隨手將凳子放在石桌上，摟過林熙和就是一頓深吻。直到快要擦槍走火了，這才鬆開她。掏出一把小刀劃破包裝，將紙箱打開，隨手將小刀丟在桌上。
林熙和還真有些好奇，所以也跟着湊了過去。等看清楚箱子裡的東西，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說的焰火就是這個？”
如果林熙和沒有記錯的話，這種兒時玩過的小玩意兒應該叫電光花。
“這個不算焰火嗎？”裴以恆也讓她的表情給逗樂了，湊過去又啃了兩口。
林熙和終是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勉強停住。“算，算。”
“你不覺得，玩這個更有感覺嗎？你小時候沒玩過？”
裴以恆弄來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煙花，只有火花沒有聲音，還是細細一根捏在手裡的那種。在他們小時候，恐怕都玩過這個，確實就叫電光花。
“玩過。”林熙和抽出一根，伸到裴以恆面前。“快點上。”
裴以恆掏出點火器，給她點燃了。
金黃色的星星點點在剎那間如花綻放，雖然不像煙花那樣有響亮的動靜和耀眼的光芒，倒也別有一番意思。
裴以恆又點燃了幾根，塞到她手裡。自己則從後面抱住她的腰，一起欣賞這一場金色的雨花。
林熙和倚在他胸膛，凝視紛紛揚揚的金色雨花，心底一片寧靜。
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快三十歲的人玩起來，居然也有點意思。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紀，最簡單的小玩意也能帶來滿滿的快樂。那個時候，快樂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記得小時候還有一種小炮仗，應該叫摔炮吧。”
“我也記得。就是拿着往地上一摔，就會啪一聲炸開的那種吧？”
“沒錯。那時候女孩子都膽小，我們就專門往女孩子的腳邊扔，嚇得她們哇哇大叫，然後我們就會特別樂。”
林熙和回頭睨了他一眼，說：“看來，你這差勁的性子是與生俱來的啊。”
裴以恆低低地笑了起來，磁性的嗓音刺激得林熙和的耳朵都跟着震顫。“因爲我不喜歡她們啊。要是換了你，我愛護還來不及，哪裡捨得嚇唬你？”
“你也嚇唬不到我。”林熙和從小膽子就大，比之男孩子絲毫不差。學醫者要攻克的膽子難關，對她來說完全不成問題。
裴以恆寵溺地笑
着，親了親她的嘴脣。“那是。我的女人自然是膽色過人，誰也比不上。弱水三千，我取的這一瓢定然是最好的。”
“你剛纔八寶飯吃多了吧？”嘴巴這麼甜！不過，裴以恆的嘴巴向來就跟個糖罐子似的，蜜糖不要命的往外倒。
“可能吧，你要不要確認一下？”也不等她回答，低頭就又吻住了她的脣瓣，肆意地品嚐。
林熙和被他吻得腿有些發軟，不滿地推了推他。“站遠點兒，別妨礙我放焰火。”
“早知道你爲了這些小玩意兒嫌棄我，我就不準備了。”
林熙和斜睨他一下，嘴角含着笑。擡手，輕輕拍了一下那箱子焰火。“你現在還可以收回去。”
裴以恆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看了看她身上那件不太厚的毛衣。“你自己先玩，我回房去拿點東西。”
他得給她拿個外套。這天氣雖然不算冷，但在室外呆久了，也有可能會感冒。
“嗯。”林熙和擺擺手，自己拿了焰火來點燃。看着一場又一場的花火在自己的手裡綻放，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裴向陽被那些金色的花雨給誘.惑了，忍不住越來越往亭子靠近。他不過是個孩子，玩心上來了，也就忘了外公外婆的囑咐。不過他跟林熙和不熟，所以縮在一棵小樹後面，沒有再往前。
林熙和玩了一會兒，裴以恆還沒有回來，就步下亭子，沿着與來時相反的方向慢慢地走。
眼見林熙和離開了亭子，四周也沒別的人，猶豫了一會兒，裴向陽就快步地跑向亭子，去拿箱子裡的焰火來玩。
一聲慘叫傳來的時候，林熙和也沒走多遠。她被驚了一下，順着聲音跑回了亭子裡，就見到裴向陽倒在地上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