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和睡得很沉,完全沒有一般新娘子緊張興奮得睡不安穩的狀態。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她正在美夢裡。被驚擾了好夢,她眉頭一皺,下意識地把腦袋往裴以恆的懷裡鑽去。
裴以恆一面拉起被子將她蓋了個嚴實,一面摸黑將手機從牀頭櫃那夠了過來。
林熙和因爲重新上班了,又恢復了二十四小時開機的習慣。救命如救火,一旦錯過一個電.話,很可能會造成一條生命的流逝!所以她寧願夜半三更被***.擾,也堅持整夜開着手機。
裴以恆也知道她的這個想法,所以就算半夜被吵醒,也沒有一絲氣惱。他深愛的也竭力想保護的,本就是這個女子冰冷外表下那顆滾燙的心。
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者是“耀叔叔”反。
裴以恆沒有猶豫就接通了電.話。林耀東是個極其有分寸的人,這個時候打來,肯定是有重要事情。“喂?我是裴以恆。”
“裴三少,麻煩你把告訴大小姐,讓她馬上趕到藍天醫院,老爺出事了。”林耀東沒有多餘的話,說完就直接切斷了通話。
林智淵出事了,裴以恆就算再不忍心驚擾林熙和的好夢,也只得狠下心來把她推醒。
林熙和幾乎睜不開眼睛,擰着眉頭問:“幹什麼?”
“你爸爸出事了,耀叔叔讓我們馬上趕去藍天醫院。”裴以恆邊回答邊下了牀,開了燈,拿出一套衣服遞給她。
林熙和一聽,大腦瞬間清醒過來。“怎麼會這樣?”她手腳並用地從牀上爬起來,換上衣服就往門口跑。
“他沒有說得很清楚,只是讓我們馬上趕去醫院。”
情況想必還是比較着急,否則林耀東不會不說清楚就切斷了。
裴以恆拿了翼虎的車鑰匙,飛快地跟了上去。
林熙和坐在副駕駛座,雙手緊握着,看着車窗外一動也不動。
裴以恆將車子開到最快。好在這是凌晨,交通繁忙如陽城也已經通暢了起來。即便這樣,他也還是闖了好幾次紅燈,超速更不在話下。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林智淵還在急救。
林耀東、林熙晨和郭敏儀都在外面等着,一個個臉色沉重。
“耀叔叔!”林熙和粗喘着氣,着急地想問父親的情況。可是喊出這一聲之後,喘得愣是說不成話。
林耀東拍了拍她的肩頭。“老爺還在裡面搶救,情況暫時還不清楚。”
林熙和看着急救室的門,大腦一片空白。無數次,她看到病患的家屬在這扇門外沉默等待。無數次,她被他們攔着問病人的情況,她都只能奉上一句“我們會盡力的”。
今年,她已經好幾次守在這扇門外,那種糟糕透頂的滋味兒沒有任何詞語可以形容。
這些年,她跟父親的感情似乎越來越疏遠了。記憶裡父慈子孝的畫面已經成了永遠的過去,再也尋不回來。她以爲自己已經不那麼在乎了。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明白,血緣是怎樣斬不斷的羈絆!她還是愛他的!如果不愛,她不會手腳冰冷;如果不愛,她不會心臟顫抖;如果不愛,她不會大腦空白!
裴以恆伸手將她攬進懷裡,輕輕的撫摸着她的髮絲,嘴脣貼着她的耳朵,低聲安慰:“放心吧,他會沒事兒的。”
林熙和靠在他懷裡,沒有做聲。這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想說,也說不出來。
她已經沒有母親了,她真的不能再失去父親!哪怕他們的感情已經回不到從前,她依然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只要能見到他,她覺得就夠了!
兩個人這一擁抱,其他人看着,各有不同的反應。
林耀東深感安慰。雖然有交易的成分在內,但看得出來,裴以恆還是喜歡大小姐的。他眼內裡的溫柔與心疼,不是能裝出來的。
郭敏儀滿腔憤怒。林智淵都躺在手術室了,這個賤人還有心情跟男人摟摟抱抱,果然是不知羞恥的賤人!
林熙晨則恨得眼裡盡是扭曲的恨意!恆哥哥爲什麼要抱着林熙和那個賤人?他應該安慰的是她!她心裡叫囂着,面容扭曲。恨不得衝上去,把林熙和從裴以恆懷裡扔出去!
她已經鑽進了死衚衕裡,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她仍堅持認爲裴以恆是愛她的!
對於他們的反應,林熙和根本沒注意到,她現在沒心情理會別人。
裴以恆看到了,卻完全不在乎。他在乎的,已經在他懷裡了。至於其他人,與他何干!
安安靜靜的時候,突然又有腳步聲踢踏響起,來的是林晴朗跟沈策。
通知他們的,是林熙晨。
林熙晨這麼做,是有特殊考慮的。她怕林熙和不顧林智淵的病情,堅持跟裴以恆結婚!把所有人都喊來了,自然有人會阻止他們!今天,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讓林熙和跟裴以恆成功地舉行婚禮!絕對不能!
“姑姑,姑父。”喊人的是林熙晨,一臉的着急。
林晴朗看她
tang一眼,轉頭看向林耀東,問:“東哥,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這樣?”
“昨天晚上還好好的,但睡到凌晨突然發病。我們馬上就送來醫院,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
林晴朗兩個箭步衝到郭敏儀面前,沉聲質問她:“你是怎麼做人妻子的?枕邊人身體不適你都不知道!我哥要是有什麼差池,我唯你是問!”
“姑姑,這不關我媽的事,她也——”林熙晨想幫郭敏儀解釋。
“你給我閉嘴!”林晴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十分的犀利可怕。“你們母女兩都是一路貨色!”
林熙晨縮了一下脖子,到底心虛,也不敢頂撞她。
這話,郭敏儀可不愛聽了。於是馬上奮起反擊,也吼了起來。“林晴朗,您這分明是沒事找事!別以爲你是他妹妹我就怕了你!他生病又不是我害的!我是神仙嗎?我還能預測到他什麼時候發病?”
郭敏儀當初不擇手段嫁給了林智淵,確實是因爲愛。否則憑她郭家千金的身份,多少青年才俊等着娶她,何須背上第三者的罵名。雖然女兒聽到林智淵想把家業交給林熙和,可那畢竟沒得到證實。就算證實了,她會反擊,可從來沒想過要他的性命。現在林智淵突然發病不知生死,她也是着急萬分。
林晴朗這句話被她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深覺自己被冤枉了,當然不肯善罷甘休。
“夠了!”裴以恆冷眼一掃,提醒他們,“這裡是醫院!姑姑,現在人在急救,再吵這些也沒意義。你冷靜冷靜,你要是也急出問題來,熙和可受不了這個打擊。”
林晴朗看了看他懷裡的人,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
沈策拍了拍她的肩頭。“會沒事兒的,你彆着急。”
“我怎麼能不着急!”林晴朗跺了一下腳。父母已經離世,這是她唯一的哥哥,她沒辦法不着急!
林熙和輕輕地推開裴以恆,走過來抱住她。“姑姑,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兒的。”
林晴朗終是點點頭。她着急,熙和比她更着急。這孩子一向是個冷性子,平時很難看到一點表情。但此時此刻,她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驚慌失措。
今天就是熙和大婚的日子了,偏偏哥哥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唉,真真是急死人了!
林熙和鬆開手,把她拉到椅子那坐下來。姑姑身體也不好,可不能害得她也在這個時候倒下。
這回,變成林晴朗攬住她的肩頭,兩個人腦袋靠着腦袋,彼此從對方身上汲取溫暖與力量。
林熙晨看着這一幕,又氣又恨!她也是林晴朗的侄女,可林晴朗對她從來就沒什麼好臉色!就連她最敬最愛的爸爸,也是護着林熙和這個賤人!
憑什麼?憑什麼大家都把林熙和當做寶,把她當做草?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時間一點一點地溜走。窒息的沉默在瀰漫。
當手術室的門打開,林熙和想站起來,又踉蹌地跌了回去,還是林晴朗扶住了她。
“病人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要留在重症監護室裡觀察一段時間……”
林晴朗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摟緊了林熙和,道:“沒事了!他一定會撐過來的!”
林熙和微微笑着點點頭,眼眶發熱,卻沒有掉眼淚。
沈策和裴以恆走過來,分別把自己那個女人摟了過去。
裴以恆一抓林熙和的手,掌心冰涼一片。
林熙和擡頭對上他的視線,身體往前一傾,靠在了他的胸膛。在這樣煎熬的時候,她體會到了有人相伴的好處。至少,這雙手讓她覺得很溫暖!至少,這個懷抱讓她覺得很安全。
林熙晨看着他們,又一次咬碎了一口白牙。那個懷抱應該是屬於她的,屬於她的!恆哥哥,你又不是演員,犯得着這麼敬業嗎?
郭敏儀瞅了林熙晨一眼,然後推着她,急忙忙地往重症監護病房而去。在這種時候,她根本無暇理會寶貝女兒的心情。況且,她本來就不贊同林熙晨再迷戀裴以恆!
“走吧,我們去看看他。”裴以恆摟着林熙和走,承擔了她大部分重量。
林熙和的手揪住他的衣襟,呈一種依賴的狀態。她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可手腳還有點發軟。
人就是這樣。在你沒有人可依靠的時候,你會變得無比堅強,風霜雨雪都摧不垮!可一旦有人可依靠,就會變得脆弱許多!
裴以恆是非常樂意被她依靠,更高興她肯依賴他!作爲一個男人,總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多依賴自己一點兒。無關乎男人的面子,只是希望自己被需要。在一份愛情裡,不被需要的一方是很可悲的。
走了兩步,林熙和就已經恢復正常了。她其實是讓自己的幻想給嚇到了。從小失去了母親,父親是她在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就算她跟父親不親近,可他在那裡和他不在了,真心是不一樣的。
林熙和深吸一口氣,從裴
以恆的懷裡離開。一擡頭,就對上他溫柔的視線。
裴以恆微微一笑,牽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
林熙和回以淡淡一笑,勾住他的手指。暖暖的觸感,讓人眷戀,就像這段日子每天清晨醒來都能感受到他灼熱的體溫一樣。。
林晴朗回頭看到兩個人之間的互動,欣慰地笑了。雖然只是個小動作,可是裴以恆對熙和的感情盡在其中。那種像電視劇裡一樣的浪漫感人的情節,其實是最虛的。有時候,正是這種不經意的小舉動,才最能反映真實的情感。越是微小的東西,越不容易僞裝。
林智淵在加護病房裡靜靜地躺着,牀頭儀器規律的動靜是讓人安心的信號。
林熙和站在玻璃牀前,靜靜地看着。這些年,因爲郭敏儀母女,她跟父親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她甚至不願意回到陽城來。如今想來,實在太不孝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若有機會侍奉跟前,不應該再浪費時間。
林熙和知道,自己該改變一下想法了。不管她跟父親之間有過什麼不快,他都是她最親的人,她的身體裡流淌着他的血液!人生幾十年,他已經度過了大半。她應該趁着還有機會,好好地侍奉跟前,不浪費剩下的時間。
林晴朗走到她身邊,手搭上她的肩頭。
林熙和轉頭看向她,小聲地問:“我以前是不是太不孝了?”
“沒關係,我們都還有機會。以後,好好地多陪陪他。”
郭敏儀把她們的對話聽了進去,發出一聲冷笑,大聲道:“現在纔來假惺惺,是不是太遲了?這些年,他病了傷了,你在哪裡?要不是有我跟晨晨陪着,他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現在纔開始想盡孝,未免太假了!我看你是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好處吧。”
她所說的好處,當然是指遺產分割。只不過她愛着林智淵,不肯也不敢提“遺產”二字。
林熙和並不在乎郭敏儀的話。
可是林晴朗接受不了。熙和心裡的苦,她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郭敏儀母女從中作梗,哥哥跟熙和的關係也不至於弄得那麼僵!
“郭敏儀你給我閉嘴!你有什麼資格責怪熙和?以前熙和跟我哥的父女感情不知道多好,要不是你在搞鬼,他們會變成這樣嗎?我沒跟你算賬就不錯了,你還敢在這嚷嚷!別以爲你嫁給我哥就了不起,惹急了,嫂子我一樣照揍!況且,在我心裡,我的嫂子永遠都是李媛!”
郭敏儀一心想把林熙和從林家排擠出去,所以在背後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情,導致他們父女兩彼此誤會,關係越來越差。
郭敏儀先是氣得臉紅脖子粗,話都說不出來,繼而逸出一聲冷笑。
“你承認不承認,那又怎麼樣?我是林智淵的合法妻子,誰都不能否認這一點!還有,如果她林熙和真的心裡有智淵這個爸爸的存在,不管別人做了什麼,她一樣可以在他跟前盡孝!誰綁住她的雙腿了?誰不讓她進門了?自己沒那份心,還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你——”
林熙和怕林晴朗氣出毛病來,趕緊安撫她。“姑姑,你不用跟她費口舌。我不在乎的。”
況且,她確實沒做好。郭敏儀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是事實。從來沒有人阻止她盡孝,是她自己鑽進了死衚衕裡,本末倒置了。
沈策也走過來,拉住林晴朗的手臂。“晴朗,別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哥哥能夠平安,爭論那些有的沒的已經沒有意義了。聽話,消消氣。”
林晴朗狠狠地瞪了郭敏儀一眼,沒再做聲。
林熙和感激地看了看沈策。雖然姑姑堅持要離婚,可她心裡還是有姑父的位置的。姑姑的脾氣火爆,只有姑父才安撫得了。
過了一會兒,林耀東.突然提出了一個緊要問題。“大小姐,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現在該怎麼辦?”
眼看天就要矇矇亮了,很快新娘子就該化妝定造型了。
論理來說,老爺病成這樣,堅持如期舉行婚禮恐怕會顯得有些不孝。可是這個婚禮也是老爺期盼了許久的,他恐怕也不會同意取消。
裴以恆心裡咯嘣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心裡當然是不希望取消婚禮,但如果熙和堅持,他也只能尊重她的選擇。
在心裡狠狠地罵了句“孃的”,裴以恆實在有些不爽。眼看熙和就要屬於他,一切都塵埃落定了,怎麼就這麼巧在這個時候出事兒!
林熙和還沒回答,林熙晨就忍不住發作了。“耀叔叔你說的什麼話?爸爸都這樣了,還談什麼婚禮?這種大不孝的事情做了,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樑骨罵!”
“老爺一直期待着這一天,我相信他也一定希望婚禮可以按計劃進行。”林熙晨那點齷齪的心思,林耀東清楚得很,只是不好戳破。
林熙晨冷笑,表情跟郭敏儀幾乎一模一樣。
“你又不是爸爸,你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換
了你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你的女兒還只顧着自己的婚禮,你心裡會好過嗎?”
林耀東沒有跟她針鋒相對,他只需要尊重林熙和的想法即可。“大小姐,你是怎麼想的?”
林熙和看着監護室裡的人,沒有馬上回答。她知道,這場婚禮凝聚了許多人的期待,包括父親、姑姑、耀叔叔、裴以恆、裴毅……可是眼下父親還在危險當中,她真的沒心情進行婚禮。
林晴朗拍拍她的肩頭。“你自己做決定吧。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尊重你。不過,我相信哥哥一定想看到你披上婚紗走過紅地毯,走向幸福的婚姻生活。”
郭敏儀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走吧,都走了才幹淨!這裡有我跟晨晨就行了,閒雜人等最好都滾蛋!滾得遠遠的,也省得智淵醒來,看了心煩!”
“媽!”林熙晨可不幹了。她就怕林熙和跟裴以恆真的決定如期舉行婚禮,那麼她做的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林熙和,你要是心裡還有爸爸的一點位置,就應該好好地守在這裡等爸爸醒來,而不是隻想着你自己的婚禮!婚禮取消了還可以再辦,可是爸爸只有一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熙和並不在乎林熙晨說了什麼,只當她是狗吠。一回頭,裴以恆就站在她身後。
裴以恆伸手,摸了摸她的長髮。“雖然我真的很想在今天向全世界宣告我們結婚了,但我尊重你的決定。”
百善孝爲先。他自己體會過失去至親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愧疚跟遺憾,他實在不想讓她也嘗試那種滋味。他不願意勉強她,更不願意她將來怨恨於他。
忍一忍吧。反正她是屬於他的,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改變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