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人道,“這並非是我自己的好意。對於我來說,沒有必要去護送你。在我的轄區之內,有一兩個外來人失蹤,本不算什麼大事,不管這個失蹤的人,是你丁勤,還是其他人員。但是,現在不一樣。”
他用手指了指丁勤拿着的信,“這封信,既是我老友所託,同時也是兩個郡之間的公務。後續,邊界郡必然還會問及此事。丁公子執意獨行,讓我於公於私,都不好交待。公子若是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可能就明白了。”
江上人說得極爲誠懇,也很直白。他的話也在理,這讓丁勤又猶豫了一下。
江上人又道,“我也能理解,丁公子可能是覺得,自己一個人行動更加方便。你放心,即使我們派人護送,也僅僅會派出一兩人隨行,只不過是爲了表示官方的存在。路途上,怎麼走,在哪裡休息,都由你定。嗯,我們派的人也絕不會打擾你的私生活。”
丁勤又想了想,道,“軍守,其實還有一事。我一個人行路,速度很快,我怕……”
江上人一聽這是有戲,馬上呵呵一笑,“丁公子放心。這一點我們也考慮了。我準備派出的,是我軍守府中的偵察總務,修爲三階三層。儘管這比丁公子修爲低,但是作爲偵察人員,速度一直是他的優勢。我想,即使他比你慢,也不會拖累你太多。”
丁勤終於點了點頭,“如此,那便按軍守的意思辦吧。”
“那你今天……”江上人並沒有直說安排丁勤在這裡留宿,顯然是很尊重丁勤的意見。
丁勤道,“既然來了,便留一晚也無妨。到時軍守向老友回信,剛剛好也可以說在此款待了我。”
江上人哈哈大笑,“丁公子想得周全。我正好讓人已經準備了飯菜,丁公子請。”
在吃飯期間,丁勤見到了江上人派出的偵察總務童顏。
他的樣子,與他的名字可完全不匹配。
童顏已經年近六十歲,滿臉風霜,但是精神異常好,兩眼直放精光。可能是由於江上人安排任務的緣故,童顏對丁勤十分恭謙,處處做得像個晚輩一般,讓丁勤也很是過意不去。
飯後,童顏便開始了對丁勤的陪同。二人閒聊期間,丁勤特意表達了自己還是應與晚輩的規矩對童顏的意思。幾番客套,二人的關係終於算是正常了一些,不過童顏很多語氣和動作上,也還是沒有長輩之相,頂多算個大哥。
一整天時間,丁勤不僅把軍守府轉了一遍,還在南山城中走了一圈,後來又在軍守府的藏書堂,閱讀了一些關於天南州的書籍。
晚餐時,江上人又設一宴。此宴相對來說規模大了不少,丁勤雖然是宴請的主要人物,但是由於與其他人不熟,不多時江上人便成了核心。再加上丁勤不喝酒,到他們酒意正酣時,他便悄悄離桌,回到了江上人給自己準備的居所前,坐在石桌邊觀夜色。
不多時,童顏也來了。他帶了幾樣乾果,擺在桌上後與丁勤同坐。“丁公子有所不知,我已經有幾年沒有出過這樣的外勤任務了。”
丁勤笑笑,“童總務也算是身居高位,如果不是因爲我,也不應該勞累總務。”
童顏搖了搖頭,“不,公子錯了。偵察總務是偵察隊的核心,很多任務是應該親自出的。只不過,應該是在六年前,我有一次偵察失誤,中了九轉門的圈套。”
“那一次,造成我們中山郡的部隊,折損數量相當可觀。事後,雖然軍守未治我的罪,但我自己心中的陰影始終散不去,所以乾脆閉門不出。這偵察總務的位置,也幾次想要轉給他人。軍過一直苦口相勸,我纔沒有解甲歸田。”童顏說完嘆了口氣,“有句話叫哀莫大過於心死,大概就是如此。”
丁勤並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想了想道,“總務可能太看重那一件事了。既然已經過去了,就該放下。雖然我知道你在意的可能是官兵的性命,可是,中山郡也還是需要你這樣的人。你閉門不出,可能損失更大。”
童顏苦笑,“可能我真老了。現在即使遇事,也不敢作出決斷。再過兩年,我就準備真的退休了。軍守這次之所以派我出來,最大的原因是,九轉門和如意坊的人,基本都認識我。只要我出面,理論上來說你就是安全的。”
丁勤笑笑。二人又談了些瑣事,便各自歸寢。
第二天一早,二人沒有在軍守府用早餐,帶了些乾糧就直接上路。
童顏的速度果然很快。丁勤開始時還留有些顧慮,沒有按照自己的速度前行,後來見童顏絲毫沒有費力的感覺,便慢慢恢復了正常速度。一直到中午,童顏都能與他並肩而行,這也可見其真的是以速度見長。
行至傍晚,二人在一座城內客棧休息。晚餐過罷,童顏對丁勤道,“看來軍令所言不假。一路走來,我發現如意坊有兩夥人觀察和跟蹤過我們,九轉門有一夥人跟蹤過我們,而且現在也到了客棧之內。”
丁勤對童顏的判斷相當驚訝。因爲他自己感覺到了兩夥人跟蹤,比童顏少了一夥。另外,童顏居然能分出這些人的來歷,着實比自己是高出了一籌。“總務果真精於偵察。”
童顏苦笑,“幹了這麼多年,若是再無法分辨,也有愧於我的偵察總務之名。不過,我們必須小心的是,九轉門派出的這一夥人,不是普通的跟蹤隊伍。他們這夥人出現,往往意味着可能後期會有高手出現。”
丁勤皺了皺眉頭。因爲當時,夾谷雲恰恰是九轉門的人。相對於如意坊,九轉門對自己的瞭解更多、威脅更大,也更有理由找自己。
見丁勤的表情有變,童顏道,“不過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理論上他們不會動手,除非他們已經有完整的計劃,想借此挑起與官方的爭鬥。”
丁勤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我只是怕到時會連累了總務。”
童顏的語氣倒是輕鬆了不少,“同是天涯淪落人,又何來連累一說?若是此時能在與兩個門派的一戰中犧牲,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在童顏的暗中指示下,丁勤發現了九轉門的跟蹤人員。他們一共三個人,衣着普通,可是長相卻容易分辨。童顏說,他認識他們其中的一個。
再次前行後,一天下來,又有三波次的人員監視和跟蹤。丁勤這才覺出事態的嚴重性,若是沒有童顏隨行,一定會有不少的麻煩。
不過,童顏最終還是沒有成爲完全的保護傘。
第四天的傍晚,二人到達一個小城。說是城,只不過是因爲它的我圈砌了一圈的牆。城的規模小到比不上大的村落,其裡面的建築也多是農戶修的平房。
唯一的客棧,是一個用籬笆紮起來的院落。正房是前臺和用餐大廳,兩排廂房是客房,大概有個十二三間的樣子。房子裡面也是破舊不堪,哪怕是經過了仔細的打掃,也會有一股灰塵的味道。
不過,由於是這條路上百里之內唯一的城的唯一客棧,住的人並不少。丁勤和童顏到時,只剩下了一間房,二人也只好同居一室。
在他們到達之後不久,九轉門的一個三人小組便跟了過來。在沒有房的情況下,三人執意住宿,最終被安排在了柴房。待第二天丁勤起牀時,發現這三個人早就已經起來了,在院子裡故作休閒地打拳散步。
由於沒有衝突,丁勤對他們權當沒看見。倒是童顏總是會不自主地與他們對視,似乎像是一種警告。
早餐時分,用餐大廳中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丁勤和童顏叫了些簡單的飯菜,準備用過之後上路。不過,丁勤才吃一口,馬上按住了童顏的筷子。
童顏不解,“怎麼了?”
丁勤道,“飯菜中被人下毒了。”
童顏一聽,面色微變,“什麼毒?能不能判斷什麼人乾的?”
丁勤輕輕搖頭。“總務,你先找個理由離開,不要用餐。此毒藥性很烈,發作不需要多少時候。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搗鬼。”
童顏會意,放下筷子,提高了些聲音道,“丁公子,你先自用,我腹中脹痛,多半是昨夜感了風寒,要先去方便一下。”
說完,他從桌上拿了幾張紙便向房間而去。
丁勤沒有什麼反應,繼續慢悠悠地吃喝。不過此時在他體內,靈力對毒藥的抗爭排斥並不算多激烈,這種毒藥的藥性明顯還算比較溫和。
他已經有意在觀察周圍的人。因爲若是周圍也有人中毒,說明施毒者不一定是針對自己的;若是周圍沒有人中毒,說明這必是對自己用的毒。
而在客棧中,能做到這樣精準下毒的人,數量有限。
廚子,小二,或者其他店家的人。總之,不會是外人。
又過了幾分鐘,在外面散步的九轉門那三個人走了進來。他們坐到桌上,點了幾樣菜,然後其中一人拿起腰間的葫蘆,“來,我把酒給哥仨倒上。”
酒一倒出,滿腰飄香。臨桌立即有人略帶羨慕地道,“好酒啊……”
只不過,丁勤心中卻暗暗叫了一聲,“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