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得水剛剛被訓斥之後,現在根本就不敢擡頭,低聲道,“請護法指點。”
常林道,“你們知道,你們是怎麼中的毒,又是中的什麼毒嗎?”
這恰恰問到了於得水和樂不思的心裡去。他們到現在也不明白,此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常林嘆了口氣,“唉。虧你還對毒物有所研究。我問你們,你們可曾到這周圍的山崖去現場勘察?”
樂不思馬上道,“去了去了,我們一到這裡,準備選址時,便已經去了。”
常林問,“你們發現什麼異常沒有?”
樂不思道,“迴護法,沒有。”
常林看向於得水,於得水也道,“也沒有。”
常林又嘆了口氣,“你們啊。你們看那道崖。”
他指向鬼胭脂所在的方向,“在那裡,巖壁上生有一種毒物,叫做鬼胭脂。此物奇特,一般生長在氣溫相對恆定的岩石之上,三年生一葉,九年方生枝,十八始出花苞,二十七年才成熟。”
“鬼胭脂的根莖葉都無毒,甚至是不錯的藥材。但是在它的花苞中所含的大量花粉,卻是天然的麻醉劑。吸入花粉,不管修爲多高,都會有三天時間的昏睡期,而且沒有解藥,只能自然甦醒。”
於得水臉上多少有些驚奇,“難道我們恰恰選在了鬼胭脂成熟的時間入了谷?”
“錯!”常林道,“鬼胭脂即使成熟,也不會放出花粉,除非死亡。而它死亡的條件又比較奇特。它要死,必須要它生長的環境發生變化。這清明谷,氣候衡定,要想生長環境發生變化,必然是需要人爲造成。這就是你們全部中毒的原因。”
常林多少還是有心教導這兩個人的意思,“那麼,從這鬼胭脂,你們又想到了什麼?”
於得水這回反應倒挺快,“如果我們能將這東西移植回宗門,製成隨風施放的武器,那以後攻城略地,豈不是信手拈來?”
常林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苦笑道,“朽木不可雕。你是研究毒物的是吧?”
於得水點了點頭,“不算是專業研究,但是也研究了一些。”
“像你們未天門這樣的宗門,其實毒物也達到數百種吧?”
於得水道,“不止。實際上是一千六百種。”
常林輕嘆了口氣,“一千六百種,是否包括了鬼胭脂?”
於得水道,“這個……在我印象之中,還真沒有。”
常林道,“沒錯,沒有。知道爲什麼沒有嗎?不是因爲它威力小,可有可無。而是因爲,這東西如果真能那麼容易移植,豈不是早就在十二宗門的毒物手冊之中了?如此一來,你們會連這都不認識,然後中了它的道?”
於得水滿臉通回,低頭不作聲。
常林道,“這也是我爲什麼說,你們惹了一個大人物的原因。關於鬼胭指,記載甚少,能認得出它的人,更少。就算是在十二宗門之中,都是屈指可數。可是偏偏,你們被人用這東西暗算了。”
“再加上,他只救出了人,卻沒有傷你們其中任何一人。爲什麼?第一,他有相當豐富的知識。第二,他對你們這些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屑,不屑懂嗎?他們甚至不願意動一根手指去殺你們。”
“而且,他救人,不是有目的和針對性的。他把那些救出的人,全都是放到了村鎮邊上就走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普通人?”
常林長長地嘆了口氣,“讓你們謹慎行事謹慎行事,這下可倒好,捅了個大瘻子出來。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向上面交待!”
樂不思先上前,“護法,我們錯了。”
於得水也跟着過去,“我們錯了。”
常林瞟了他們一眼,“算了,事已至此,承認錯誤有什麼用?倒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做。”
於得水想了半天,“護法,要不我們再發一次通告,再來一次血祭?你說了,這鬼胭脂要二十七年才成熟一回,這一次,他沒有了鬼胭脂,定能被我們一網打盡。”
常林笑了笑,看向樂不思,“不思,你覺得呢?”
樂不思連忙道,“我覺得也有道理。”
常林皺了皺眉頭,仰頭望天,“兩個宗門怎麼讓我就帶了你們這樣的部下!蒼天吶,太鬱悶了!”
說罷,他再看向兩人時,眼神已經充滿了嚴肅,“再來一次?沒見他在谷口寫了什麼嗎?你們能確定沒有人見到過嗎?再來一次?讓午陽門和未天門,天下皆知?我們是秘密宗門!雖然我們的最終目的如此,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懂嗎?不是時候!”
兩人本來覺得是出了個妙計,結果又被一頓臭罵,自然是低頭不敢言。
常林道,“這樣吧。你們派人,先把谷口的石頭清掉,再把整個清明谷,所有可見的東西,全部毀掉,不留任何痕跡。再之後,所有人化妝,根據那個人放下人質的順序,挨個村落打聽當時的情況,推斷那個人的可能去向。注意,用保密身份不能提及午陽門和未天門!”
他又想了想,“還有,我告訴你們怎麼問,別再把事情搞砸了。你們就說,當初你們也有人被當成人質綁入了清明谷,聽說人質全部救了,可是一直沒有回去。到清明谷一看,已經被高人給整個毀了。爲了找到你們的人,所以打聽。至於你們是什麼人,隨便編個宗門好了。”
兩個人不停地點頭稱是。常林看看他們,又嘆了口氣,“行了,快去準備吧。三日之後,在離這裡一百里的七法鎮,有一個好客來客棧。中午時分,我會在那裡等你們兩個。儘量多收集信息,越多越好!後續的計劃,我根據情況再定。去吧。”
說完,常林自己轉身邁步就走。到了谷口,他看着丁勤留下的字就直皺眉頭,一伸手,一股波動震出,“轟隆”一聲巨響,那塊石頭被打得粉碎。
三日後。
七法鎮本就是一個小鎮,其中也只有一個客棧。中午時分,常林還是一身紅袍,和其他普通客人一樣,坐在一個並不顯眼的桌子邊上,慢慢喝着一壺淡酒。
雖然事情過去了七天,但是關於清明谷被神秘高人所救的事,還是人們的熱點話題。這其中,少不了添油加醋,更有甚者,完全演繹成了故事。
什麼血祭儀式不正規,惹怒了神靈,神仙降臨之後,手指一點,人們便全暈了。
什麼神仙在谷口留下字據警示衆人,要衆生平等,不得殘害。
個個說得有板有眼,就如同親眼所見一般。
當然,也有人,確實見到了谷口的提字。在第四天左右的時候,就出現了所謂的午陽門和未天門,並大肆宣揚,什麼他們就是血祭的主導者,本來是隱於世間的,結果現在也不想隱了,要出來治理醜元島。
結果,兩個宗門成立沒有多久,便在一夜之間被滿門屠滅。具體是什麼人乾的,普通人沒有人知道。
因爲下手的是常林。
他不允許任何人藉此事件來炒作兩個宗門的名字。
恰恰,這事情也被融入了整個事件的演繹之中。說大神後來把兩個宗門都找了出來,滿門盡亡,從此醜元島迴歸了和平。
當然,這個說法,倒是對午陽門和未天門有利,常林巴不得讓這裡知道這兩個名字的人,認爲兩個宗門已經不存在了。
剛剛過午,樂不思和於得水便來了。兩個人穿得破破爛爛,像是兩個叫花子,甚至店小二差點兒沒有讓他們兩個進來。
坐到常林的桌上之後,三個人立即引來了異樣的目光。
明眼的人誰都能想到,這三個人坐到一桌是針對什麼事接頭的。因爲正常人,誰會跟兩個叫花子坐在一起?
本來這事都已經鬧得夠大了,這兩個人居然還能想出這種低級的主意來!
常林氣得差點兒沒吐血。
爲了圓場,他“豁”地站起身,“啪啪”打了兩個人兩巴掌,大聲怒斥道,“臭叫花子,看我年齡大,覺得好欺負是不是?這麼多桌子不坐,非要坐我這兒?”
兩個人被打得七葷八素,樂不思還道,“我們是來……”
常林見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乾脆往桌上扔了些錢,拔腿就走,“他孃的,穢氣死了!”
兩人愣了一會兒,再回過神來,常林已經走出了一段。他們緊緊跟了出去,結果店裡立即爆出一陣大笑。
離開七法鎮,在鎮外一處小山坡處,常林才停了腳步,背對着兩個人來的方向。
等他們到達時,常林冷冷地道,“你們兩個,真是想不捱罵都不行!你們真的沒長腦子嗎?讓你們別引人注意,你們就化妝成丐幫?可是在這諾大丑元島,一共能有幾個乞丐?”
兩人不敢迴應,只等着常林往下說。
常林可能也不想再因爲這個跟他們多費口舌,自己做了兩個深呼吸,平息了一下情緒後才道,“說吧,你們調查得怎麼樣了?”
樂不思上前道,“護法,其實有些眉目了。從這些人質被放下的地點,我們畫出了一條線。而這條線,與此前島上那些假醜元宗被踢館的順序,在大致上相吻合,只是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