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肖德斯的話裡伴隨着陣陣痛苦的喘息聲,他翠綠色的眼睛裡幾乎要凝結出血珠來。他彎曲的身體忽然向後仰去,他的雙手鬆開匕首垂在身體兩側。
他擡着頭,身體向後弓着。那把匕首仍然插在他的胸膛上,仍然釋放着紅色的光。他的肚子緩慢而小幅度的起伏着,證明他還能呼吸,他還活着。
“你瘋了嗎?!”雷諾茲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巴洛爾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兄長,沒有任何舉動。
西肖德斯動了動嘴脣,嗓音沙啞:“我沒有瘋,瘋的是你們。”他的聲音變得很蒼老很虛弱,就像一位暮年的老人。
他說完這句話後忽然又直起身子,他歪着腦袋,彷彿那顆沉重的頭顱隨時會脫離他的脖子,從他的身體上滾下來一樣。
而那把匕首彷彿和他的血肉連在一起了一樣,彷彿那本身就是他身體本身的一部分。忽然,匕首上妖異的紅光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西肖德斯外表的改變。
他翠綠的像春天草木抽出的新芽一樣的頭髮漸漸地變得灰白,蔫蔫的耷拉在他的腦袋上;他筆直的後背一節一節的彎曲下來,就像普通老人一樣的駝背;他光滑的皮膚變得粗糙而佈滿細密的皺紋。
他原本明亮活潑的綠色的雙眼變得黯淡無光,他鬆弛的眼皮無力的垂下來遮住了半個眼球。他的眼窩深陷着,他渾濁的瞳孔裡彷彿倒映着盤旋的烏鴉。
“哥哥?”巴洛爾向前走了幾步,瞪大了眼睛端詳着面前這個人。
“你究竟做了什麼?!”此刻的雷諾茲顯得異常暴躁。
西肖德斯蒼老的臉上露出一個戲謔的笑臉來,他嗓音喑啞:“我和你們無關,因此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是你們需要擔心的。”
……
魔族亡靈族陣營,後方。
歐瑞卡德和賽茜黛已經前往戰場中央,而撒尼爾也迎來了他的下一位客人。
“內森?”撒尼爾打量着這個毫無徵兆就出現的傢伙。
“好久不見,撒尼爾。”內森的眼睛仍然躲在他的鏡片後面閃着光。
“恕我冒昧,帕格先生您來這裡做什麼?”撒尼爾的表情很溫和,但實際上他還是不怎麼喜歡內森。內森坐在撒尼爾的對面,他嘆了口氣。
“你想表達些什麼?”撒尼爾對於內森的嘆息感到不解。
“希望你能達成貝洛斯的願望,如果你真的可以讓他和他的子孫活下去,那我就願意向你獻出我的生命。”內森說着。
“抱歉,我不知道貝洛斯的願望是什麼,你還是走吧。”撒尼爾搖搖頭。內森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在撒尼爾的印象裡他還沒有見過如此認真而執着的內森。
“請你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吧,我這一生,這是第一次爲了別人。”內森看着撒尼爾,他的眼鏡好像不存在了一樣,那雙眼睛也不再像毒蛇的芯子一樣。
“我不會輕易做出許諾,”撒尼爾同樣站起來,已經成年的他,身高已超過了內森,“因此我不能輕易答應你的要求。”
“你要怎樣纔會答應。”內森的態度柔和了許多。
“我不會答應,因爲我不信任你。”撒尼爾的態度則很明確,很強硬。
“那我……就只好當你已經答應了。”內森給撒尼爾撂下一句話,雙眼中滿是決絕。他轉身離開。撒尼爾或許已經猜到內森要去做什麼,但他不會挽留,他會保全貝洛斯的。
……
神之戰戰場中央。
曼寧站在中央戰場的邊上,雙眼平靜的望向前方。他忽然回過頭去,看着後方,看着軍營所在的地方。他的表情很堅毅,雙拳也早已緊握。
“阿納斯,我會戰鬥的,爲了你,爲了這個你所愛的,甚至爲之獻出生命的人,我會戰鬥的,我會戰鬥到底,然後活着回去,回去見你。”
“阿納斯,請等着我,他不能陪着你,我可以。我會用我生命中剩下的光陰去陪伴你,我不會讓你孤獨的,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
“阿納斯,你只要再等等,等這場戰爭結束了,我們就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了,我會永遠守護你的。”
“阿納斯……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曼寧的眼睛裡溼潤了,他真的好想活着回去,去與阿納斯相伴,但是他知道,如果他選擇戰鬥的話,他就必須用生命去賭。
曼寧有些沉重的回過頭,他的骨骼咔嚓咔嚓的響着,他的皮膚漸漸地變紅,他的青筋從皮膚下爆出來,他的頭髮一根根直立着。
他是嗜血者,如果以自身的鮮血爲祭品,他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但同時,他也要爲之付出代價。如果這麼做,他就是九死一生,並且從此以後身體將永遠陷入虛弱。
可他必須這麼做,他不會逃避,他不會當逃兵,他會爲了阿納斯所鍾愛的人去戰鬥的。他一定會。
……
神之戰戰場邊緣。
夏慕斯彷彿是在散步一樣,輕鬆的笑意讓人覺得他此刻並非身處殘酷的戰場。他在樹林的邊緣停下腳步,不遠處就是硝煙滾滾廝殺一片的神之戰。
他是搭乘皇家貴族評議院的船隻來到獄島的,只可惜那羣傢伙現在正在鬧內訌,所以他只能跳海下船,然後再徒步走過來。
夏慕斯摘下頭上的禮帽,凝視着面前的戰場。
他輕笑着:“麥卡錫啊麥卡錫,你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兒子裡並非只有尼古拉斯和阿方索這兩個怪物,其實,還有第三個怪物呢。那就是我。”
“我的父親啊,等我做完了某些事情後,我就會殺掉你的。哼哼,真是莫大的諷刺啊,你最傑出的三個兒子沒有一個不想殺掉你,更何況,其中有一個還是你最喜歡的孩子。”
夏慕斯自言自語着,他的聲音就像滑過樹葉的風一樣輕和優雅,即使他的眼中瀰漫着某種令人顫慄的仇恨。
……
獄島某處,樹林間。
德斯蒙迪坐在一張華貴奢侈的椅子上,他的周圍寂靜無比。他只是靜靜地坐着,左臂彎曲着撐着腦袋,而右手則打在椅子冰涼的扶手上,手指微微彈動着,好像是在敲打某種節奏。
忽然,他皺起眉頭,聲音就像在空中盤旋飛舞的葉子一樣:“好像,是該去做些什麼了啊。”
隨即,連同那張椅子一起,德斯蒙迪瞬間化作灰黑色的煙霧消失不見,在這片林子裡只留下了一陣清泉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