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古語,原本是分成兩部分。
先由新郎誦讀愛語,讓他身上的魔法生效,日後如果違背了這些誓言,或者因爲任何原因,雙方不得不分離,鎖鏈都會從他的心臟中牽著肉抽出來。
然後就該由新娘念出她那段頌詞了。唸完之後,如果違背了自己的諾言,
或者隨著時間的流逝,感情還是變了,無論如何都要分手,
新娘就會齊腕失去自己的左手。
雷奧的那部分唸完之後,就輪到了我。
這可難住我了。
火龍疆的古老表白方式,我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學習迎娶我的神後的禮儀時,
作爲背景知識來補充的。
讓我記住新娘每一句的意思,再用古語複述出來,
是不可能的。
驕傲的男人屈起單膝,跪在我的腳下。一頭金髮如瀑,無風自動,
倒映著地上魔法陣發出的光芒,
璀璨得像是熔鍊的黃金。
我站在那裡,
開始回想當時在書裡看到的那些晦澀火龍疆古語。
還沒等想出第一個字節,雷奧已經鬆了手,我厚重的披風下襬順著他的指縫滑落下來,垂回我的軍靴旁。
他帶著一臉乏味的表情站起身來。
隨著他碩軀的直立,地上的魔法陣像是春天落下的雪,
很快融化成了點點的光斑,滲透進地面消失不見。
連雪亮的鎖鏈都逐漸變成了無形的,
只有在腕間的隱隱酸脹提醒著我,它在。
夢幻浪漫的光線徹底隱退以後,消除了小粉紅的視覺效應,一切都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虯勁的巨龍圖騰盤繞的穹頂,
象徵至高權威的王階,陽光從高處罩下,清晰遊弋的微塵。
恢復了傲慢神色的男人懶懶散散地矗在我面前,
垂眼看了一下他胸膛上細細淌下的血線,擡臂隨手抹去,
用幾根粗糙指腹碾了碾,
按到脣畔。勾起猩紅野性的糙舌,
從斜下到斜上,
隨隨便便地舔了。
粗糙舌柱“嗒”地一聲溼潤彈回脣腔。
許久之後,他勾起彎刃似的脣。譏誚地笑了一下。
然後擡起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黃金色蛇瞳,看也不看我一眼,面無表情邁步和我擦肩而過,寬肩撞得我向旁邊一趔趄。
璀璨張揚的金髮高高掠起,鞭梢一般,抽紅了我的左側臉頰,先是出現幾道熱脹的紅,慢慢就有血滲出來。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宮殿。
王者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也低下頭,
臉側掛著血,擡起左手,
右手虎口卡住軍服的腕部,張合了幾下裹覆在軍用手套中的左手五指,查看運動情況是否受損。
──沒什麼大問題,離得近的時候,
鎖鏈不起作用,
沒有特別的重量和牽制感。不影響握劍。
這就好。
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遠,我計算著他的距離。
在我們大概距離五百米左右的時候,我的左腕筋脈突然被牽動了一記。像是有個無形的彈簧被抻到了極限。一股大力拽著我向前走了好幾步。
勁很大,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畢竟另一端拴著的是心臟,竟然連個緩衝的餘地都沒有。栓著我手腕的這邊尚且感到痠痛不止,不知道鎖鏈的那一端怎麼個情況。
五百米。
近期我和他之間的距離需保持在五百米之內。中間足夠隔著好幾個房間。
可以忍受。
不是舉行了儀式,
於是就可以突然愛意無限。
哪兒那麼簡單。
如果真是出於愛,
還要什麼儀式,
還說什麼複雜的古語,下什麼跪。
光是知道她在哪裡,和誰在一起,快樂不快樂,就已經是天堂裡頭的天堂。
沒這個前提,
再古老冗繁的宣誓儀式,也毫無意義。
不過就是出於對先祖的敬意,彼此配合著走個過場。
被我在這裡扯著鏈子,毫無痛感的太陽王依舊毫無顧忌地繼續向前走去。連續不斷的大力順著鏈子一波一波向前拽。
他的腿太長,
步子也大,很快就把一時不慎的我拽倒。沒等我撐地支起身來──又一股大力拽著我的左手筆直伸向前,
扯倒了我剛撐起一半的身體,
又搓著我緊貼地板的臉,向前拖行。
滿腦門都爆出了青筋,我伸出右手手掌,
握住了被拖過程中,路過的一旁桌腳。
沉重的黑檀木桌角壓著大面積的厚毛地毯,被我拽著一路繼續向前拖行。
“……”
我鬆開桌角,勾臂圈住了撞到我腦袋上的,手臂粗的純金圍欄。繃緊肌肉向內使力──
“哢嚓!”一聲脆響。
攔腰截斷的立柱被我抱在懷裡,鋒利的截面在堅硬的地面上摩擦而過,發出刺耳的研磨聲,長長的拖行痕跡一路綿延。
最後我抱住了正殿承重最大的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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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柱身承重,柱身外雕刻的聖龍圖騰卻並非如此。
五體投地,一手攬著雕塑龍,
一手被扯著高舉向上的我,像人形瀑布一樣,面無表情地被一階一階拖下了百米王階。
透過翻滾的視線,隱約可以看到男人在前面雙手懶散插兜,
施施然大步前行的寬闊背影。
想到自己完全可以站起來多走兩步,是挺久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