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本身就是一個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利益與利益之間相互流淌的地方。即便有一個真實存在的至高無上的帝王,也不可掩蓋這種事實。
公孫家族,在華夏帝國內能夠排進前五的家族,不僅在朝堂之上開枝散葉,便是在華夏國土裡的生活各個方面,也都有他們的影子。如果有人能夠翻開帝國族譜會發現,公孫兩個字本是華夏建國以前大夢王朝的皇家姓氏,隨着華夏帝國的建立,漸漸消失在世人眼眸之中。而大夢王朝,在那個大小王朝林立的時代,綜合實力也是能夠排進前十的存在。後來歸附華夏,成爲帝國內一個舉足輕重的大家族。而其本身含有的實力,也是極爲強大,大多依靠二百年前大夢王朝皇室的本身底蘊。
在京華城東面,坐落着一座佔地廣闊,門庭宏偉壯觀的府邸,這便是公孫家族的居住地。據進入裡面的高官富賈敘說,府邸裡面亭臺樓閣應有盡有,裝飾富麗堂皇而又有古色古香的意境,再向內走更是會有別有洞天之感,直呼來到天上人間最爲璀璨耀眼的世界。傳言是否是真實不置可否,但是想來在這有帝王居住的京華城,也沒有人敢相信有家族能如此肆無忌憚,所以大多認爲是誇大之舉。
三個月時間並不算長,也不算短,也許鎮南王早已忘記在京華城門外的跋扈之舉,生生摔死了公孫家族的公孫青川,但是注重大族門面的公孫一族卻大爲惱火。一個紈絝子弟可有可無,但是顏面至關重要,這關乎着一個家族走在外面能否挺直腰桿。今日公孫青川不僅落個沒有絲毫風度的慘死,還被聖元皇帝下詔令言:“目無法紀,爲了一己私慾而罔顧帝王詔令,該死,當死!”
此時公孫家族深處的一座古樸庭院內,走入當代公孫家族族長公孫豪鬆。庭院內簡樸異常,只有一間茅草屋,屋前有一個隨處可見的大樹,枝繁葉茂,樹下有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石桌上擺放着一個茶壺和一個茶杯,和這簡樸小院一樣平凡。再有就是旁邊的一個菜園子,一位身穿農家服飾的耄耋老農在撥弄着泥土。公孫豪鬆進去之後畢恭畢敬,神情嚴謹,沒有絲毫鬆懈。似乎正蹲在地上,用手中鏟子剷土的老人能夠左右自己的生死。
公孫豪鬆就這樣站在大樹下,低眉順目。而那耄耋老農也毫不在意,自顧自的撥弄一行又一行的泥土。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耄耋老農站起身來,舒展一下腰板,鏟子上有星點泥土隨着老農動作的張大而掉落。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被皺紋佈滿的歲月臉龐,眼睛渾濁,走路搖擺不定,如果走在街道上,很可能被人認作是瀕死之人,早早遠離,深怕沾染上不潔污穢。
老人看着大樹下的當代家主,古井不波,臉上沒有絲毫變化,而是走到石桌旁坐了下來,拿起茶壺倒了杯茶仰首一飲而盡,如同烈酒入喉,酣暢淋漓,嘖嘖稱讚。如此三次,老人似乎已經解渴,用低沉聲音緩緩道:“豪鬆,有事?”
老人依舊未曾擡頭,只是望着在自己手中提溜旋轉的茶杯。
公孫豪鬆微微躬身,恭敬答道:“回老祖,再有三天鎮南王就要離開京華,不知我公孫家族該如何應對?若是讓其毫髮無傷的離去,我公孫一族的顏面等同於一損再損,以後在朝堂上面對向着鎮南王的那羣大臣將是毫無威嚴;若是設下牽絆阻攔,只怕當今皇帝心中不快,且暫時還不知道鎮南王與聖上的真實關係。一切種種,還請老祖定奪。”
耄耋老人正在旋轉的茶杯突然停止,擡起頭來,渾濁雙眼爆射出精光,便是低頭的公孫豪鬆都能感受得到,身軀不自禁的顫抖一下,老人開頭道:“是鎮南王大,還是皇上大?是一時之快酣暢,還是萬古傳承重要?真是不中用的傢伙,只顧着朝堂勾心鬥角,連這天下大勢都不管不顧了!?當初我大夢王朝真的是因爲面對華夏七十萬大軍而無力一搏嗎?且不談當時國內存有的五十萬驍勇善戰的將士,便是背後隱藏的修行強者也是不容小覷。但是爲了人族,一個王朝的興衰算什麼?便是付上我公孫一族所有族人也是在所不惜。現在是你公孫一族子弟紈絝無禮,得罪他人,不曾好好自省,而想報復,真真是無能至極!
鎮南王,守衛邊疆,與我當初大夢王朝護守人族安危一樣,不應是敵人,而應是朋友。你走吧,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是要公孫這個姓氏,還是要人族這塊淨土。”
老人下了逐客令,公孫豪鬆畢恭畢敬鞠躬一下,然後轉身離開庭院,臨走關門時發現已有汗珠滴落在衣衫上,顧不得擦,連忙走離。每次面對這個裝飾成農家老農的老祖時,總是不由自主的心驚膽戰。
等到公孫豪鬆關上大門離開,老人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拎起茶壺,隨着綠色茶水落下,眼神迷離,然後將茶杯放在嘴邊一飲而盡,眯起眼睛望着西方快要西沉的太陽,陷入回憶之中。
二百年前的大夢皇宮,金碧輝煌,人間能有之珍寶皇宮內盡有收藏。隨着戰亂紛起,國內局勢堪危,不僅國內有衆多不滿當今皇帝昏庸無爲的起義軍士,便是在碩大疆土以外,華夏帝國也開始慢慢蠶食,本來嗜武成癡的永進皇帝終於撲進偌大王朝的大小事務裡去。
這一日,大夢王朝的永進皇帝正在書房內批閱奏章,儘管自己兢兢業業,但是國力沒有絲毫起色,可他依舊在堅持。
擡頭看了看院子裡的那棵月桂樹,在清冷月光下晶瑩剔透,永進皇帝嘴角顯露笑意,但是隨即面色陰沉。因爲在月桂樹下突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身穿金色龍袍,身軀裡隱隱盪漾起屬於至強者的氣息。永進皇帝看着這個肆無忌憚進入皇宮內部的不速之客,沒有驚動城內諸位守城將士,而且將身後的兩位太監打暈,邁着屬於皇帝的沉穩步伐走向前去。
“皇井?還是聖元皇帝?”永進皇帝也走到月桂樹下,伸出手撫摸着剛剛綻放的瑩白花朵,輕聲問道。
身穿金色龍袍的男子看着這個嗜武成癡但是又爲國事所累的君王,面露笑意,慨嘆道:“都有,身軀是聖元皇帝的,而這個靈魂卻是屬於那個一心想在修行世界勇猛精進的皇井。”
永進皇帝突然沉默,輕輕摘下那朵剛剛撫摸的花朵,放在鼻尖下默然嗅起,一股淡淡的清香貫穿至腦海,轉過身來,與這個突然崛起的華夏帝王面對而立,問了一個讓聖元皇帝也突然感到詫異的問題:“我是武道天才嗎?”
聖元皇帝深深地看着永進皇帝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眸,重重點頭道:“而立之年的至強者,當然是!!”
永進皇帝忽然哈哈大笑,聲音傳到整個皇城,有失落,有欣喜,還有淡淡的解脫。
永進皇帝看着聖元皇帝非常認真地說道:“你會是一個好皇帝!”
聖元皇帝微微低首,鄭重的用清越嗓音道:“謝謝,你會是一個傳奇!”
第二天,大夢皇朝歸附正在邊境集結軍隊的華夏帝國,舉國依附,只爲那邊疆漸漸不穩的人族淨土。
夕陽收斂掉最後一絲光輝,曾經的永進皇帝,今日的耄耋老人闔上佈滿皺紋的眼眸,喃喃道:“你確是一個好皇帝,而我公孫奇,卻不是一個傳奇吶!至少現在,已經有人忘記了公孫家族的末代皇帝是一代傳奇!”
耄耋老人身影瞬間消失,同時一道響徹京華城的雄厚嗓音響起:“鎮南王,可敢與我這公孫家的老不死一戰!!”
不待城內衆人有所反應,一杆銀槍沖天而起,散發璀璨銀輝,在這黑色漸濃的傍晚,尤爲刺目。
衆人看着漂浮在耄耋老農身前的那杆銀槍,以及瞬間在銀槍旁直直站立的鎮南王,突然爆發出海嘯一般的吼聲。
曾經的帝王與現在如日中天的鎮南王飄在皇城之上,大戰一觸即發。
——世間有刀,名乏味,自二百年前被埋藏於龍銀灘內,再不見天日。
公孫奇靜靜的看着遊子清,渾濁眸子漸漸被精光覆蓋,最後清亮璀璨。微微直起有些佝僂的腰桿,然後一直再直,隨着身軀的變高,身上的氣勢也越來越凜冽,樸素衣衫無風自動。伸出比起先有些飽滿發亮的手臂,朝東方輕輕招手,就像是在和闊別良久的老友揮手樣。
龍銀灘突然響起一聲驚天霹靂,天空烏雲變色,在其上方慢慢匯聚旋轉,如同龍捲一樣要向人間遷移。突然,有一柄碩大厚重的黑色長刀從長久寂靜的龍銀灘前的水面裡沖天而起。在龍銀灘上空駐足片刻,然後刀柄向着西方,化爲一道黑色流光疾逝而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久久不曾消除,最後被黑色掩埋。
公孫奇哈哈大笑,見到那破空而來的摯友,重重握緊,一柄長刀在手。
遊子清看着公孫奇,眼神凝重,低聲道:“前輩,這一次,非戰不可嗎?”
公孫奇輕柔的撫摸着刀身,緬懷起久逝的記憶,聽到遊子清的話語,直白的說道:“無可避免,就當是一場檢閱之禮,我想看看,聖元皇帝看重的人是否是我順眼的人。”
遊子清聽完,長槍隨着身形退後而去,然後停下,眼神堅定的望着公孫奇,右手靜靜的握住嗡嗡作響的銀色長槍,慨然道:“那就請公孫老前輩指教!”
青氣現,化身出,一道手持長劍的遊子清站在手握長槍的遊子清旁邊,兩人相視而笑,然後一同向公孫奇攻擊而去。
公孫奇看着遊子清及其化身一同而來,老邁臉上笑意連連,橫刀而立,敵方萬千法門,我自歸然不動。
長劍刺公孫奇胸口,長槍從下而上挑公孫奇下身,兩道銀光,如同龍吟虎嘯一般勇猛。
公孫奇慢慢握住長刀,隨意格擋,金石之音響遏行雲,任遊子清搭配完美也無法傷其分毫。
此時京華城上方被一道銀色光華覆蓋,已經有人啓動護城大陣,以使兩人的戰鬥不給城內帶來損傷。
月亮漸漸顯露出來,公孫奇雙手握力,有元力從帝堂內蓬勃而出,順着長刀化爲一道昂首巨龍在空中搖擺,隨着刀鋒的凜冽和刀法的酣暢淋漓,巨龍幾乎要將遊子清及其化身逼迫在一個角落。站在城內的人觀看,只見碩圓的大月之下一道持刀身影巍峨屹立,巨龍銜接刀身,龍身裡時不時有璀璨銀光泄露而出,以及不時響起的爆裂聲響。
遊子清看着化身開始閃爍,知道消耗太多,已經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於是將化身收回體內,擎槍而立,挽出朵朵槍花,但是不能損壞巨龍分毫。
公孫奇看着在巨龍眈眈下艱難生存的遊子清,略帶嘲諷道:“莫非鎮南王就這點實力嗎?面對同是藏虛境的對手竟然這般艱難?!”
遊子清聽到這話語,沒
有說話,而是深呼一口氣,下定決心,把長槍朝龍身拋出,攜帶着無匹銀色力量的長槍與巨龍一同消失。
赤手空拳、衣衫不整的遊子清看着氣態神閒的公孫奇,目露寒光,低聲道:“那麼就請前輩看看晚輩這招怎樣!?”
遊子清不管不顧已經落入地面,砸出一塊巨坑的銀槍,神情肅穆,右手在身前,虔誠的一劃,有一排紫色的光球憑空而生,光球內有藍色閃電滋滋作響,如同有生命一樣的鬼火般跳動,並且越跳越大,最後有人頭大小,一共九個。
遊子清右手前擺,九個紫色光球朝着公孫奇一字排開,而其本人也向後掠去。
看着如同一條線樣的紫色光球,目露滿意神色,輕輕擡頭看向公孫奇,道:“前輩,這只是小計耳!?”
公孫奇臉色凝重,看着那九個小小的球體,突然感到莫名的危機感,而且是屬於至強者境界的危機感,不僅大呼奇怪,眼眸中更是有熾烈光亮流露,好久沒有這種心驚的感受啦!
遊子清不待公孫奇作出充分準備,徑直向前踏步而去,踏在光球之上,光球瞬間爆開,化爲光雨把遊子清包裹,染上淡淡紫色熒光。
第二步,依舊踏在紫色光球之上,淡淡熒光變成深紫色。
第三步,深紫色變成了紫黑色,遊子清如同地獄而來的騎士。
………
第七步,有深紫色的長劍握在手中,劍身外藍色閃電繚繞,身上如同紫色盔甲,熊熊紫焰燃燒。
………
第九步,遊子清長髮披散,狀若神魔,舉劍力劈!
第一劍,身上紫焰盔甲盡皆散去,順着紫色長劍劍身化爲一道光向着公孫奇而去;
第二劍,遊子清隨着紫色長劍而去,劍尖直至公孫奇胸口!!
公孫奇看到第一道劍光,瞬間感覺不妙,本來準備原地不動的心思立馬消失,但是劍光太快,已經無法躲避,於是厚重長刀格擋,使用原屬於通神境的力量,才把劍光打散。此時遊子清已與紫色長劍雷霆般而來,直指胸口。公孫奇看着如神如魔的遊子清,眼睛裡顯露讚賞神色,於是毫不猶豫動用自我設限,藏虛境巔峰以外的力量!
京華城內的衆人仰首看去,只見一道劍光剛至公孫奇身前,遊子清已經化爲一道劍隨着長劍閃電而至。
轟隆隆!轟隆隆!
劇烈的聲響,夾雜有藍色的閃電和紫色的光雨,漫天渲染成魔幻的意境。
兩道身影在天空趔趄而去,其中原本氣定神閒的老者卻約等於倒飛而退。
但是結果還沒出來,遊子清猛地向後翻起,腳步狠狠踏在空中,爆裂雷聲響起,遊子清再度如一柄劍朝公孫奇疾射而去。
公孫奇目露驚色的看着遊子清,耳畔響起遊子清的喃喃聲,清脆悅耳:“蓬萊路,仗三千行滿,獨步雲歸。”於是低嘆一聲:“原來這就是第十步啊,或者是第一步,獨步雲歸,當之無愧。”
公孫奇並沒有慌亂,而是在衆人吃驚眼眸裡向着遊子清而去,如同一柄古樸內斂的長刀,與自古自稱是兵器中君子的劍做一場生死了斷。
刀,或許活在戰場上纔是如神如魔的存在;刀,只有握在心儀主人的手裡,才能奢華一生。
二百年前的傳奇,公孫奇攜帶着戰場殺氣滾滾而來,與現在的沙場戰者遊子清針鋒相對。
無聲無息,一戰落幕了。
城內的衆人怔怔出神的看着天空中兩個本以爲會爆出驚天動地一站的遊子清和公孫奇。因爲他們在即將靠近的時候,突然面對面漂浮,驚天對決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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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奇突然面對遊子清詫異的眼神,有些窘迫的說道:“‘乏味’它突然不想打了。”
然後有些傷感道:“或許,真的是暮年了。”
“乏味”,公孫奇手中刀的名字。
遊子清輕輕散去身上的劍氣,如一柄歸鞘的神劍,古樸無華,輕輕道:“爲什麼?”
公孫奇微微淺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面對着清冷月亮,低沉感嘆道:“這樣的比鬥太乏味了,自從它出生之日起就沒有停止過,直到後來我得到它,在沙場征戰,它才大呼過癮。也許,它的心一直在沙場,它的命運,便是在戰場裡化爲塵土。”
公孫奇說完,不待遊子清反應,坦然說道:“我輸了,二百年前的刀中聖者輸給了二百年後的劍道傳奇,只希望你能夠給它找到一個歸屬,將屬於刀的傳奇樹立在修行者的世界中。”
然後長刀脫手,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黑色痕跡,等落入遊子清手中時,公孫奇的身影一閃而沒,似乎臨走時很蕭索啊!
遊子清看着手中微微顫抖的“乏味”,心中突然涌動一陣佩服,看着長刀呢喃道:“二百年前的刀中傳奇,二百年後依舊是,誰說不是呢?!”
遊子清說完,將手撫在胸口處,低首揭開已經幾成襤褸的衣服,只見血肉模糊,並且與此同時噗噗聲響不斷,遊子清身體像是要炸開一樣,肩頭露出森森白骨,擡手擦去嘴角的鮮血,遊子清低首望向公孫家族府邸內的那個小庭院,輕聲道:“這就是二百年前在戰場上與異族肆意飛舞刀法的傳奇嗎?”
公孫奇,刀中的千古一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