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龍立軒坐在血浮屠的悲傷,隨着血浮屠的蹦跳,身體略有些起伏,但是毫無顛簸之感,眼界隨着高度的變化而轉移,看着遠方的山脈更加起伏疊疊,不由得看着緊跟在後的追多血浮屠,有些同情。
聖龍立軒不知道他們在成爲血浮屠前是不是人類,但是他可以十分確認的認爲所有的血浮屠肯定不喜歡現在這樣蹦跳着前進的行走方式。段英武這千年來的行走,何嘗不是時時刻刻的在痛苦和羞辱間煎熬呢?這也是他急切渴望脫離血浮屠的身體,解脫出來,重新用即使不再清澈眼眸打量這個已經天翻地覆的世界的原因。
時間很久遠,久遠到本應和它同生共死的空間都不願一成不變,在天空,烏雲密佈閃電橫空,在大地,山脈起伏地震連連,在山川湖泊,滔天大浪再或者漣漪陣陣。
曾有陳人言:“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浮生若夢。帝王之尊,賤如螻蟻,歲月流連,發蒼蒼而目茫茫,無不莫此悲者,是以叩問於天,可有蒼生不朽,可有大道並行於天。”
時間的長遠有無意義,若無意義,永生不死又有何意義?
不過,總有些東西註定要跟着時間隨波逐流,不管是有七情六慾的生靈還是無生無死無智無識的死物。
生靈,遠的不談,就說四聖靈、白象靈王、屍兇靈王都是在世界誕生之初就存在的至高聖靈,再加上有許多經過東陽老人點撥,獨成一派,在修行路上一路突飛猛進,即便經歷過諸多滅世大戰,也還是有許多存活下來。至於後世,三三兩兩,積累下的足夠在時間國度裡稱王作霸的老不死的數量也算可觀。
至於無智無識無生無死的死物,很難去計較,若是談兵器法器,這些都有許許多多是從遠古流傳至今,只是萬物皆有開竅之時,所以大多誕生靈智,這樣算來,不知這些本是死物的兵器能否算作死物?
若不算作死物,那什麼纔是死物?如果再加上與世界同生共死的死物,又有多少?
世間傳說並非都是捏造,即使現在看來毫無根據,但很有可能,那就是事實。但,可笑的是世人不知,萬靈不曉,依舊固執的相信難以相信的都是天方夜譚,把事實當笑話看,將真實作虛假言,漸漸地,迷失在無數條謊言之中,當然,這一生也將在黑暗中齟齬前行,直至最後一刻才發現,當初打死也不願承認的虛妄之語才最真實,最有情。
古輪臺,傳說是東陽老人創世時所站的地方。
青紫色的外觀,上面沒有任何花紋,晶瑩剔透,溫華如玉,就像是最珍惜的寶玉雕琢撫摸而成。
高七丈,半徑有丈許,最上面不再光滑,而是密佈着層層疊得龍鱗樣的紋路,龍鱗張起朝外,一圈圈的龍鱗紋把古輪臺上頂面圍得水泄不通,但也將最中央只容一人站立的平滑圓面襯托的獨特異常。
古輪臺的最下方是一朵碩大的白蓮花,十二蓮花瓣,綠色蓮葉包裹,就這樣孤零零的紮根泥土。
聖龍立軒從段武英背上下來,驚奇與虔敬的表情同時出現在臉上。
七丈高的古輪臺,半徑達丈半的白蓮花,這些都不能讓聖龍立軒太過驚奇,讓他驚奇的是從上面散發出來的驚人道韻和數不清的濛濛白霧,白霧中閃爍着七彩斑斕的光華,如同一條條游龍在四處遊走,但是都好像虛幻,如同海市蜃樓華而不實,絲毫不曾遮擋聖龍立軒觀察古輪臺的視線,忍不住輕輕走進,聖龍立軒發現白霧自動分開,露出一條夾道,七彩光華如同受驚的兔子僵硬一下,然後齊齊匯聚到聖龍立軒兩側的濛濛白霧邊上,形成一條充滿七彩光芒的神聖通道。
段英武驚訝又驚喜的看着聖龍立軒,本來只是心頭靈機一動,死馬當活馬醫,把聖龍立軒帶到古輪臺面前,其實並沒有希望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古輪臺,行蹤飄渺,每過一段時間就換下位置,而段英武也是在一年前無意中來到這裡才發現,誰也沒有告訴,只是默默記下位置,每隔一段時間就過來看看。他曾試圖走近古輪臺,但是被一道無形屏障阻隔在外,試過多次後便漸漸放棄,也對這神秘的古輪臺上了心思,加上金絲浮屠王的提示以及遇到聖龍立軒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便將聖龍立軒帶到這裡。
作爲存在這麼久遠的血浮屠,段英武也算是見多識廣,當然聽聞過關於古輪臺的傳說。
傳說古輪臺在創世之後便不知所蹤,也沒有像東陽老人開天闢地時使用的一枝青蓮和一根黑樹枝一樣誕生靈智,只是在天地間時不時的出現,迎得無數不知所以的修行者蜂擁而來。
至今古輪臺出現的次數已是足夠多,不過還是少有人能夠發現他的秘密,因爲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帝境巔峰強者都無法將之收走,更讓人對其火熱的是,如果
古輪臺不待見,任你修爲有多高,都無法走近古輪臺,而能進入者無不是有過非凡際遇,超高氣運的天之驕子,能夠完成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流傳千古的事情。
有古籍上記載,身爲獸神部落至尊的大祭司就曾進入過古輪臺一次,而且也是在那次之後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小子迅速成長爲能夠在大陸上呼風喚雨的巔峰強者,再然後就是大祭司創建獸神部落,大有一統天地揮斥方遒的無邊豪邁,不過事實怎樣,無從得知。因爲世人總喜歡將帶有奇蹟色彩的人物和這些充滿神秘的事物聯繫在一起,或許有嫉妒之意,認爲這一切都是運氣好,在神秘之物的影響下改變了命運。
段英武見聖龍立軒進入古輪臺,神情緊張的程度是其身後的諸多血浮屠無法感受到的,他們現在就是時時感受痛苦的不開竅的兇蠻野獸,何其悲哀,段英武心中哀嘆。
南宮小瑾和浮塵道人也來到這裡,起先是驚訝的能夠看到古輪臺出現在這裡,再然後便是羨慕聖龍立軒能夠進入古輪臺,不由得嘖嘖讚歎聖龍立軒的運氣好到爆。
隱藏身形,從空中落下的南宮小瑾和浮塵道人離地三尺的漂浮起來,不擔心被血浮屠們發現。
鐵令山脈的九大山主都是站在僞聖境的強者,大多身處第三重,最不濟的也是第二重,至於其中出類拔萃的,比如說南宮小瑾、浮塵道人、黃昏夫人等幾位都是隨時都有可能邁入真正聖境的逆天強者,至於穆長生、李塵途兩位,一直以來都是神秘大於一切,就是同爲山主的南宮小瑾等人都不知道其確切修爲。還有輕小兵,如果按照南宮小瑾推測的那樣,只是沉寂,而非死亡,那麼當他甦醒再度臨時的時候,必然已是邁過那道天塹溝壑了。
不過世間萬物也非絕對,有些真正的天之驕子,或者說不可理喻的妖孽總是脫離常有軌跡,從帝境直接攀升到聖境,不經過其間能夠將所有自認爲天賦異稟的強者壓得氣焰凋零的僞聖境三重天,更不要說那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的帝境了。
這種人百萬年也未必能夠見到一個,不過隨着世界感受到滅亡的危機,這種極端妖孽的傢伙還是出來幾個。血浮屠等人知道的獸神部落大祭司就是一個,作爲人族中傳播最遠,最久,幾乎是最古老的他當初就是從帝境直接攀升到聖境,至於現在的境界,已經百多萬年不曾出手的他早已是一個神話。
南宮小瑾遊歷大陸,當然會在中央之地逗留,曾遠遠地觀望過通霄峰,那與天地相融的心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偉岸世間幾百萬年的通霄峰內有一座高大神聖磅礴的至尊身影,當然,這並不是說明裡面真的有能夠讓南宮小瑾感受到的可以頂天立地的生靈,只是在南宮小瑾這等修爲人物的心中,評判一個人的高矮遠遠不是從表面上,而是觀察其在天地間佔有多少分量,在南宮小瑾看來,大祭司是她見過的爲數不多的感到無法超越的身影,隱隱中有在大戰中驚鴻一瞥東陽老人顯聖人間時的感覺。
不過南宮小瑾依舊迷迷糊糊,難以確定。人老了,如果還未喪失理智,那麼就會十分謹慎。若南宮小瑾的感覺爲真,不是心理作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大祭司已經走在傳說是通往無邊世界的道路上。南宮小瑾不敢多想,覺得這會打亂她的正常思緒,更會迷失在對力量的渴望中,並對長久以來的目標不再堅持。所以,後來南宮小瑾再未踏入通霄峰方圓萬里之內。
至於其他的極端妖孽,南宮小瑾接觸過的就有兩位,其中一位就是在第九次滅世之戰中統領上千萬護界大軍的黑川主宰,再有就是傳聞如果不是心有哀傷,或許可以能夠與黑川主宰一爭高下的玄冥聖者,那能夠讓四聖獸部族折腰,能夠使曾經堅持保證自己固有力量,不到最後關頭絕不出手的獸神部落中的大半力量從縮頭烏龜中脫穎而出數不盡強者的執天者。
南宮小瑾就這樣站在通霄峰近千里內最爲高大的山峰上看着那道彌天身影,思緒又不可避免的想到往日的一切。
摒棄思緒,繼續遊走,南宮小瑾到過冰靈雪山和血渠,在那裡,她看到沉浸在痛苦之中的寒冰者和烈陽者,她就不可避免的想到鐵令山脈內其實更爲難熬的血浮屠們。
寒冰者和烈陽者是在時時刻刻承受着痛苦沒錯,但是他們的本來面目依舊保持,那寒心灼心的疼痛每天只持續一個時辰,加上這麼多年的承受早已成爲習慣,而且還有些天賦異稟的強者爲他們尋找減輕痛苦的辦法。
可是血浮屠不一樣,因爲血浮屠的塑造看起來特別容易,所以也被混沌規則特別照顧,幾乎沒有方法能夠改變他們的現狀。血浮屠相比較與寒冰者烈陽者,承受的更多是心裡的煎熬,畢竟他們不行動就感受不到痛苦,但是嗅覺聽覺視覺都讓他們感覺自己的處境慘不忍睹,甚至於可以說他
們的心裡疼痛已經外延到外部軀體,看到同伴的模樣就生不如死,折磨自己,站起身來像人或者像野獸一樣邁着四肢行走,可是,蹄子底下的尖刺過於長了,於是只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沾染着些許血跡的細縫。
南宮小瑾曾經也爲血浮屠的未來尋找過諸多堪稱醫仙妙手的強者,只是都無功而返,不管是鐵令山脈內那曾號稱醫人第一的穆長生,還是自從五百萬年前就喜歡龜縮在龍山之中的北宮子,都感到束手無策,慨嘆一聲人力所不能及的唯有天道運行,更不要說那更爲至高無上的混沌規則了。
北宮子就因此感嘆過:“道,是謎,是謎,還是謎!”
南宮小瑾看着漸漸在古輪臺外圍中看不見身影,被七彩光華瀰漫的聖龍立軒,輕聲對浮塵道人道:“你覺得端木少俠會遇到些什麼呢?難道真的如這段武英所說,是他們的解脫之機,只是你覺得古輪臺內真的有無上解脫之秘嗎?”
浮塵道人輕皺眉頭,手指交叉攪在一起,心情有些慌亂,心中五味雜糧,不知如何開口,因爲他也不能確定這在頂尖強者圈子裡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古輪臺是否會給血浮屠們一個滿意的答案。作爲在鐵令山脈內與穆長生相處最好,和沾染有天道本源的道甲相處最長時間的山主,浮塵道人瞭解到的和感受到的關於血浮屠的奧秘絕對是名列前茅。穆長生告訴他爲什麼不能解救血浮屠,除非天道出手,而身含天道本源的道甲更是將他的一腔助人熱火澆的瞬間滅掉:“天道本源早已不多,想讓他解救血浮屠,無異於讓他選擇讓血浮屠們幸福百年,而讓這世界在百年內倒計時。”答案顯而易見,血浮屠,能救,但是以世界的犧牲爲代價。這樣一來,再怎麼想救人的浮塵道人也再不提關於血浮屠的隻言片語。
感受到南宮小瑾愈發內疚的心,浮塵道人輕聲道:“放寬心,該來的總會來的,既然金絲浮屠王說有解脫之機,就會有很大機率,即使不是應驗在端木少俠身上,也會在其他人身上應驗吧?”
浮塵道人安慰南宮小瑾,只是連她自己都不怎麼相信,只能無奈的嘆息搖頭。
南宮小瑾聽到這裡,輕皺眉頭,皺紋清晰地佈滿額頭,一雙深邃眼眸中充滿疑問,似乎從浮塵道人的話語中捕捉到意思不尋常的東西,喃喃道:“金絲浮屠王嗎?”
浮塵道人也像是陡然驚醒,從剛纔見血浮屠們揹負着聖龍立軒離開後的疑問裡驚醒,也是喃喃自語道:“金絲浮屠王……”
南宮小瑾和浮塵道人突然轉頭,四目相對,眼神中有着濃濃的不可置信:“浮屠聖者!??”
“是的啊,這就是傳奇,這也是應該,只是不知道在僞聖境就能夠與聖者鬥得不相上下的金絲浮屠王在成爲真正的聖者後又會怎樣的勢如破竹?”浮塵道人輕聲嘆道,沒有羨慕,只有景仰和感嘆。
在成爲血浮屠後實力瘋漲,直至僞聖境的幸運兒不是沒有,但是隻有一位被稱作王者,他就是曾經的金絲浮屠王,今日的浮屠聖者。浮屠聖者本名太宵,不是人族,而是血脈驚人的鸞鳳一族,在滅世之戰中,鸞鳳族羣的高端戰力盡皆命喪戰場,獨餘寥寥數十隻鸞鳳孤苦的飄舞在天空。
太宵的血脈親族都已經死亡,心灰意冷,想要去戰場,可是她自出生來便體弱,修行速度也和其他族人不一樣,很慢不說,在到達王者境巔峰便停滯不前,即使她擁有天賦戰技,可是在戰場上也是徒勞送死,於是,她選擇成爲血浮屠,並且成爲那個時代最爲耀眼的戰神,也是因爲她對血浮屠有着難以想象的控制力,才使得大戰落幕,血浮屠還剩下多達七十萬,也是因爲她的威嚴,讓無數血浮屠心甘情願的在山洞中沉睡,不給這個世界增添更多的煩惱。
太宵,也就是金絲浮屠王的戰力在僞聖境之中絕對是第一,這是當初東陽老人顯聖時輕聲感嘆的,那不像是讚美,倒像是憐惜的聲音從天空一直穿到大地盡頭,讓得無數血浮屠流淚癲狂,更加的賣力,更加的不要命,也更加的對金絲浮屠王死心塌地。只有經歷過,纔不會忘記。即是是無智無識的普通血浮屠也一樣,實力的獲得和受過的苦成正比,只有他們知道能夠勢如破竹成爲僞聖境的太宵承受多少痛苦,更不要說本來血脈就很虛弱的她還是一名女子。
南宮小瑾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低沉着在內心喃喃道:“當初在戰場上從不回頭,一心死亡的太宵終於從茫茫大霧的迷途中轉身醒來了嗎?”
浮塵道人則是微眯着眼睛,看到古輪臺光滑的牆壁顯現一道門戶,漸漸清醒過來的聖龍立軒遲疑一下邁步進入,然後門戶消失,七彩光華形成的夾道重新被白霧籠罩,七彩之光再度像游龍盤旋飛舞。
——唯有聖者,才能無視混沌規則看透天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