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龍立軒面露吃驚的看着躺在青石玉牀上的姑蘇青山,感受着那股古老而又浩瀚,博大又滄桑的氣息,莫名的觸動,不解的皺眉,輕輕道:“嗜血魔脈,魔不魔,天下無魔。”
“到底什麼纔是魔呢?”聖龍立軒低聲道,身側的南宮小瑾聽到,深有感觸,接着道:“人心爲魔!”
“是嗎?”聖龍立軒不解的問道:“那麼壞人是魔嗎?”
“壞人非魔,魔非壞人,壞人是行爲壞,心卻不一定壞,而魔的行爲不一定壞,但心必定已壞!”南宮小瑾黯然道,不解這世間萬靈到底是魔還是非魔。
“這樣啊……即心即魔,是魔是人,一念之間!”聖龍立軒輕輕道。
“世間魔人是魔嗎?”聖龍立軒突然擡頭,輕輕啓口,面有哀傷,接着道:“姑蘇青山是魔嗎?”
“這個世間有多少披着人皮的魔,又有多少是揹負着魔之罵名的人呢?”聖龍立軒想到在《蠻荒志》人物篇看到的,許許多多的魔頭其實都是亦正亦邪,幹過壞事,但也做得了好事,而他們最後都被當做魔頭對待,只因做過壞事,但是又有多少人追究過他們也曾做過好事,若不是這蒼天大地對他們厚此薄彼,對他們做下喪盡天良之傷心事,他們又怎會墮入殺戮道呢?
“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南宮小瑾之語如當頭棒喝,轟隆雷鳴在其內心轟然響起,讓他驚醒,恍然大悟道:“對啊,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呢?再說,我們知道的又何曾對過?許多事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許多人都是自己在乎,而自己卻不被在乎。更不用說自我偏見造成的人與人的看法是不同,退而求其次,我們爲何要在意他人的看法?我這般想,倒是自作多情啦?”
南宮小瑾輕輕點頭,不再說話,而聖龍立軒也專心的看着姑蘇青山身上正發生的一切。
淡淡的青光從其內部透露,如同天光破開烏雲,驚人的明亮,不是亮度太強,而是直透人心,令人腦海澈明,忍不住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望着。
似乎有兩種不同性質的血脈在姑蘇青山體內循環流動,像兩條長龍相互纏繞盤旋,起初互不相容,相互對抗,然後慢慢交融接觸,直至最後的融爲一體,散發着同一種具有兩者性質的氣息。
姑蘇青山感覺頭痛欲裂,但是又好像那疼痛是在古老的歲月之前,艱難的睜開眼睛,略帶迷惑的看着房屋裡的一切,望着衆人的眼睛從迷茫到清涼,輕輕道:“你們都在啊?只是,你們是誰呢?”
姑蘇天星激動地跑到姑蘇青山面前,單膝跪下道:“不肖長子姑蘇天星在此。”
“姑蘇晴兒在此。”
“不孝孫兒姑蘇歐鵬、姑蘇桖在此。”
南宮小瑾、吳子凡和聖龍立軒只是靜靜的看着姑蘇青山,沒有任何表示,或者說不知如何表示。
姑蘇青山好久纔回過神來,沒有和姑蘇青山說話,而是來到姑蘇晴兒身前,然後瞥了眼吳子凡,悵惘道:“都起來吧,看樣子,當初是爲父眼拙,看走眼了!”
姑蘇晴兒聽到姑蘇青山如此說,嬌軀一震,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的站起身來,從姑蘇青山的蒼涼聲音裡,她好像聽到人死如燈滅時的悲涼嘆息,不明白姑蘇青山爲何會在醒來後便變成如此模樣。
見衆人起身,姑蘇青山來到南宮小瑾面前,恭敬道:“多謝南宮阿姨相助!”
南宮小瑾微微側身,露出聖龍立軒的身形,道:“無功不受祿,若要謝,還是謝端木少俠吧!若不是他,你的嗜血魔脈恐怕還會在侵你的神智,更不要說能夠讓嗜血魔脈與神恩血脈融合了!”
姑蘇青山看向聖龍立軒,之前的場景浮現眼前,沒有絲毫猶豫,彎腰九十度,沉聲道:“多謝端木少俠,若有要求,萬死不辭!”
聖龍立軒連忙要去攙扶姑蘇青山,但是被一道無形壁障格擋,只能硬生生的受姑蘇青山三拜,只能道:“前輩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少俠說笑了,我的情況自己很清楚,若不是少俠出手,恐怕現在的我就不是我,而是爲禍蒼生的魔頭了!”姑蘇青山苦笑着搖頭道,被南宮小瑾的九曲牢籠囚禁起來,他曾有過清醒的時刻,每當那時,他總認爲自己再不可能回到過去,更不要說清醒的與家族之人團圓。在那期間,他想過很多,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姑蘇晴兒,因爲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一切的爭名奪利都是虛的,家族的情感纔是真實,與兒子女兒妻子的親情才最可貴,當初若不阻攔姑蘇晴兒和吳子凡,或許自己當初便能夠體味到女兒孝順、兒子有爲的欣慰,只是一切都好像太遲了,至少當他絕望,對未來不報多少希望時,那種感覺最爲激烈。
聖龍立軒不再推辭,而是道:“不知前輩現在感覺怎樣?”
姑蘇青山沉默一下,然後望向聖龍立軒,裡面光亮十足,傲然道:“霸絕天下,捨我其誰?”
一往無前的氣勢散發出去,還有濃濃的感傷,好像今日之所得都是
在歷經千山萬水艱難之後。
“那麼恭喜前輩了!”聖龍立軒微笑道,姑蘇青山無事,他也感覺高興,畢竟之中也有他的一份努力在內。
“青山,你還想着爭霸嗎?”南宮小瑾望着姑蘇青山強壯的身軀,想到當初天蘭夫人與她攜手而遊時的囑託。
當時天蘭夫人已經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沒有對任何人說,而是暗暗承受,對這天下蒼生留戀卻不傷感,只是有意無意的感染着南宮小謹。
南宮小瑾從未對人講過,僅僅三十多歲的天蘭夫人就如同她的長輩,諄諄教導,而她也沒有絲毫反感,起初還覺得奇怪,但是沒有阻止那種感覺的蔓延。
當天蘭夫人一日日憔悴,最終香消玉殞,成爲雲華城上空的陰霾籠罩時,南宮小瑾才豁然明白,原來死亡能夠讓一個人成熟,更能夠讓一個人在無意識裡影響着他人的軌跡發展。
基於此,南宮小瑾每當路過死人屍體時,總是忍不住過去看看,一日日,一年年,一次次,南宮小瑾好像看到死亡的軌跡和氣息,就這樣,她長久不曾進步,阻礙她晉升更高境界的壁壘在鬆動,或許再過些時日,南宮小瑾便是人世間最頂尖強者中的一員了。
姑蘇青山小時候經常牽着天蘭夫人的手,跟在後面,而那時,他總是忍不住看向這個臉上佈滿皺紋,滿頭白髮,手中執着青玉杖,走起路來毫無生氣的老婆婆,更是驚訝的聽着母親喊着南宮小瑾爲姐姐,起初年齡小,並不覺得奇怪,直到後來,漸漸懂事,忽然發現本應是母親長輩的南宮小瑾卻與天蘭夫人情同姐妹,感覺詫異,但是隨着南宮小瑾對他極爲呵護疼愛,那種好奇慢慢淡去,並且當天蘭夫人死去,南宮小瑾離開後,時常記起那待他如己出的南宮阿姨。
三十年前,南宮小瑾在背後佈下後手,設下圈套讓他進入,他有所感覺,但是不確定,直到最後被囚禁起來時才知曉前因後果。那一刻,他前所未有的清楚自己的狀況,儘管不知道身上那股神秘的力量是什麼,但是知道必須阻止。
在九曲牢籠內的時間流逝裡,姑蘇青山的意志漸漸被削弱,但實力在增強,後來記憶失卻,在破除牢籠瘋狂戰鬥,對南宮小瑾出言不遜,現在想來,頗有些無奈。
姑蘇青山現在回想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爲,懊悔的情緒在心頭升起。若不是南宮小瑾和在鐵令山脈內的那位神恩強者,或許自己的下場會極爲悽慘。
還有爲了動用器元子的煉器之術激發神恩血脈,壓制嗜血魔脈,姑蘇青山讓許多無辜的生命慘死,這時回想起來,那密密麻麻的屍體歷歷在目,忍不住長吁短嘆,輕輕道:“不會了,爭霸,似乎沒有意義了?”
“是嗎?那你認爲自己還能戰鬥嗎?”南宮小瑾淡淡問道,語氣很平靜,讓姑蘇青山有些摸不着頭腦。
“戰鬥?”姑蘇青山屏住呼吸,突然提高音調道:“當然!”
“只是,不知南宮阿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姑蘇青山接着疑惑問道。
“你在得到器元子煉器之術的同時就沒有提到其他的信息?”南宮小謹微皺眉頭問道,沒有立即解答,而是想先試探一下。
姑蘇青山面露震驚,似乎這句話給他的啓發和反響都很令人震動,道:“還請南宮阿姨詳細告知!”
姑蘇青山平靜下心態,當初得到器元子煉器之術的同時,還來到一片戰場,世間萬靈與數不盡的魔物作戰,以他當時帝境中階巔峰的實力還覺得自己如同螻蟻般渺小,也就是那時候起,他想要激發神恩血脈的心思從所未有的高漲,即便知道會對神魂有所傷害也在所不惜,更不要說身體內神秘的力量在時時刻刻緊逼着他的靈魂。
但是後來戰場上的戰爭結束,世間萬靈取得勝利,器元子的虛影出現,只是說了句“有緣人,若他人再遇這等情景,望能伸出援手,不要退縮!”
姑蘇青山看着器元子的虛影慢慢消散,重新回到水底洞府之中,看着器元子留下的功法寶藏,極爲興奮,但是對器元子的囑託並不在意,因爲他不相信自己活着的歲月裡能夠遇到這樣的戰爭。
南宮小瑾將之前對吳子凡等人所說的再度說出,也沒有讓幾個小輩退下,剛纔得到聖龍立軒後背隱藏的大道之源的小微賜予,對於吐露秘密造成的混沌規則的反噬已經不需要多麼在乎了。
聽着南宮小瑾娓娓道來,聖龍立軒等人臉上浮現震驚、詫異和迷惑不解的神情。
“前輩是說,大陸上一千年前左右的強者都在天地戰場之上?”聖龍立軒開口問道,並且把最大的疑惑拋出來:“如果在大陸上是敵對的帝者,在天地戰場上是怎樣分配的?如果兩個在大陸上是敵對勢力,在天地戰場上又是如何相處?”
南宮小瑾略有深意的看向聖龍立軒,沒想到他會詢問這樣的問題,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不知端木少俠的家族長輩,有多少是帝境強者?”
“這……不知前輩是什麼意思?”聖龍立軒警惕,
但是平靜的問道。
“若是在座的姑蘇家子弟問這個問題,我可能不會好奇,畢竟他們是一方豪族,家族內的帝境強者層出不窮,詢問這個,表示關心,倒也沒什麼,只是少俠所問,讓我忍不住想要知道你的身份了!”南宮小瑾爲笑道,顯得高深莫測,讓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前輩多慮了,晚輩的家族渺小至微,怎敢與姑蘇家族相提並論,只是我從小到大就喜歡看些關於勢力鬥爭的野史小說,所以率先想到這裡。”聖龍立軒停頓一下,看着南宮小瑾平靜的面容,道:“在野史小說中,最容易看到一方強族滅掉另一方強族,所以我有些好奇,假如在天地戰場上的帝境強者知道自己的家族被覆滅,會作何感想,還會爲這世界赴湯蹈火嗎?
當然,前輩說了,想鐵令山脈這些隱藏起來的勢力在培養些強者妖孽,他們都被服下絕情草,對這些可能沒有什麼想法,可是從大陸上過去的帝者,總不可能也被服下絕情草等類似物吧?
小時候,家族裡的一位長輩對我說過,人、妖等靈物的長處在於擁有情感,即便現在,我也相信情感左右着我們的一切!”
這時候不僅南宮小瑾,就是姑蘇青山等人都望向聖龍立軒,沒想到他一瞬間想到這麼多,而姑蘇林柘等人都覺得有些汗顏,之前聽南宮小瑾說過一次,但沒有想太多,可能是姑蘇青山的事情阻礙他們思緒的發展了吧。
然而聖龍立軒剛纔所說,讓他們忍不住深思。現在已經確定滅世之戰迫在眉睫,而聖龍立軒所思考的確實至關重要,關乎着大戰的士氣和凝聚能力。
南宮小瑾點頭,越發覺得聖龍立軒和黑川主宰相似,或許每一代的護界大軍的統領人物都會在這般小巧的年紀裡便考慮的如此周全!
沒有多做猶豫,南宮小瑾的道:“很簡單,讓他們去接觸當初大戰的痕跡,作爲已經活過千年的強者來說,家族的歸屬感早已淡薄,而且你覺得活過如此多歲月的人,還有多少事情是看不開的嗎?當初東陽老人設定千年歲月爲一界限,不是沒有道理的。
九百年和一千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或許在剛好一千年的時候,那些強者瞬間頓悟,這都是因爲千年這段時間讓他們早已能夠把許多事情看透!並且因爲知道帝者只有千年壽命,他們纔會在死亡慢慢接近的時候開始理解人生的真正意義!
當然,這樣做並不能完全消磨他們之間的仇恨,而且有的帝者所走的道就和情感有關,讓他們放下,沒有那麼容易。於是就有了第二步,讓他們親臨戰場,看看以往的前輩在做些什麼。
讓他們親眼看着有的前輩不願退離戰場,與魔物和混沌規則戰至最後,化爲光雨消散在世間,這一刻,他們心中的觸動,從所未有的大!
大世界大格局,小世界小格局,他們的思想也該變變了,家族重要還是世界重要?家族沒了世界還在,而世界沒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南宮小瑾聲音有些遲緩,好像沉溺在回憶之中,淡淡的傷感感染着在座的衆人,望着屋頂的夜明珠,很亮,但是也很滄桑,那是歲月的光芒。
從這白亮的夜明珠裡,南宮小瑾好像看到一道道散發着無畏氣息的身影在混沌規則的輕描淡寫中化爲烏有,輕聲道:“還有一步,也是最後一步,至今我也不知道這一步是否合理,或者說殘忍,但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很溫馨!讓敵對雙方在同一處戰場,假如一方有難,另一方是否會伸出援手?”
南宮小瑾閉上眼睛,臉上的皺紋慢慢舒展開來:“當初我南宮一族與獨孤一族勢同水火,但是在天地戰場,卻情同手足!南宮一族子弟有難,獨孤一族捨命相救,血脈的界限在瞬間蕩然無存!我的哥哥爲了姑蘇一族的一位年長帝者而獻出生命,獨孤一族的最小弟子爲了能讓南宮一族的一位中年帝者回頭看看這個世界,被魔獸撕裂胸膛,但是依舊不退,只是高喊着‘南宮叔,替我多看一眼這個世界!’
只是也有一些令人傷感的事情發生,有的帝者在猶豫是否解救以往的敵人,就在這剎那間,過去的敵人便死亡,留下的只有後悔!”
聽到這裡,聖龍立軒已經無話可說了,因爲他之前就說過,人是富有感情的動物。
南宮小瑾說完,沒有詢問聖龍立軒是否明白,而是對姑蘇青山道:“戰鬥,你會嗎?”
姑蘇青山神情堅定,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南宮小瑾道:“請南宮阿姨放心!”
南宮小瑾輕輕點頭,道:“好,很好,不過你現在體內的神恩血脈與嗜血魔脈相融的並不好,因爲你未曾嗜魔!其實那些魔物都是些天材地寶,失心塔內還有些魔物,殺了他們,汲取他們的力量本源,相信對你有所幫助!”
姑蘇青山點頭默認,表示過段時間便進去解決。
…………………
聖龍立軒從屋內走出來的時候,看着快要西落的太陽,怔怔不語,最後低頭輕聲道:“孤苦,不是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