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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正月二十三,蘇瑾等人順水而下,回到杭州,一到府中,她稍歇了片刻,便坐着馬車,抱着和陸仲晗往蘇府來。離得近些的人家,按禮年初二都要走孃家呢。
蘇士貞這年過得確實沒意思,好在鋪子在正月十五就開了張,有生意打理,才略好了些。今兒用午飯,原本午飯後要去楊家走一走,突見他們了,自然高興。
向蘇瑾手中接過陸文聰,抱在懷樂呵呵地逗他,“哎喲,乖外孫,來讓外祖父瞧瞧可長胖了沒有?”
陸文聰已近百天兒,面目長開,一雙眼睛黑亮有神兒,窩在厚厚地棉襁褓中,聽蘇士貞逗他,衝着蘇士貞吐出一串小泡泡,小嘴咧開,發出“咿咿呀呀”地聲音。
蘇瑾笑了,“這是來了外祖家,高興呢。”
蘇士貞往他肉呼呼地臉蛋上親了親,抱着進屋,問他們在徽州府過得如何,路上可順等語。蘇瑾只挑那些好玩的與蘇士貞說,至於陸老太太,一是因陸仲晗在,二來嘛,說多了蘇士貞又該憂心。何必
說了會子閒話,蘇瑾記掛着早先那借據的事兒,借陸仲晗和樑富貴敘話的空檔,向蘇士貞打了個眼色,父女二人到了偏廳。
“爹爹,你早先放在紅漆小匣子裡的那疊子借據可還在?帶來杭州沒有?”蘇瑾一進偏廳迫不及待地問起來。
蘇士貞一怔,“問它作甚?”
蘇瑾笑道,“我自有用地,可帶來了?”
蘇士貞偏頭想了一回,道,“家中那些舊物件兒皆是你樑二叔來時收拾地,我卻沒問過。”
蘇瑾自門裡瞧見樑直在外頭和一個守門地小廝兒,揚聲叫他。
樑直忙笑呵呵地跑來,“叫我事兒?”
蘇瑾道,“去問問你爹爹,早先老爺有一個裝借據的舊匣子,可帶來了,又放在哪裡。找出來拿了給我,我有用呢。”
樑直應了一聲,往正廳去找樑富貴。
蘇士貞百般摸不着頭腦,奇怪地問,“好端端地突然想這茬兒事?莫不是遇上了人?”
“對了”蘇瑾拍手笑道,“爹爹先前不是有一筆徽州人借地帳目?可記得那人叫名字?”
蘇士貞神情一振,忙問,“,你見着這人了?”
蘇瑾搖頭,“沒有。爹爹想想那人叫名字。”
因久遠,那是崇禎三十二年的事了,離現今已有十四五年,中間這麼些年沒再提及,蘇士貞記不太清楚,想了半晌,只隱約想起那的姓氏,想罷,也一愣,徽州府人士,又姓陸。莫不是同宗?
與蘇瑾一說,蘇瑾登時拍手笑,“興許不止同宗呢。”一邊往伸頭看樑富貴,等了半晌,樑富貴抱着一隻紅漆舊匣子匆匆跑來,笑,“壓在老箱底了,尋了半晌,不知尋它作甚。”
蘇瑾方要,見陸仲晗到了門口,招手讓他,“來瞧個好。”
陸仲晗不知她父女二人正扒壓箱底兒地寶物,聞言笑着進來,立在桌子旁看。等那匣子開了,裡頭卻沒甚寶物,不幾張泛了黃地舊紙。
只見蘇瑾在裡頭翻了幾下,取出一張紙來,只掃了一眼,便笑了起來,遞給陸仲晗,“諾,你看看”
陸仲晗不知她葫蘆裡賣得藥,伸手接來一瞧,卻是張借據。再往下瞧,臉色突地一變,拿紙地手也不由地抖了幾抖,蘇士貞方要問是因何這般。
卻見他突地斂衣朝着蘇士貞便跪了下去。倒將蘇士貞嚇了一大跳,忙去拉他,“好好的,這又是爲何?”
蘇瑾也怔了,也趕忙扶他,笑道,“這是做,我本是覺得世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稀奇好玩罷了,哪裡是故意要替爹爹討你的跪。”
樑富貴不解,忙問,“老爺,,姑爺,你們這是做甚?”
蘇士貞也正納悶,聽蘇瑾話頭她是知情的,忙斥她,“好端端地,又扯出事來叫跪一場?”
蘇瑾笑看了看陸仲晗,見他面上似有悲色,想來是思及亡父了。只得和蘇士貞說道,“爹爹當年借出的那筆銀子,姓陸,名明諫地,正是公公的名諱”
“?”蘇士貞大吃一驚,忙自陸仲晗手中取過借據一瞧,果然如此。怔怔地看着陸仲晗半晌,方朗聲笑道,“原是我瞧着有些眼熟,只因我各地行商見地人多了,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
樑富貴弄明白原由也高興,只是見陸仲晗思及亡父,不敢太過表露,忙藉口出去安茶安酒,跑飛快去說與常氏。
這邊蘇瑾扶起陸仲晗,給翁婿二人倒了茶,叫他們敘話兒。接下來的話題自然要涉及陸三老爺,蘇瑾可不忍心聽。嘆着氣兒出來,迎面常氏笑呵呵地,拉到她一旁悄問,“,當年借咱們老爺銀子的,可就是姑爺的父親?”
蘇瑾點頭,“是大姑母說起地。當時我便疑心,因猜不準,就沒敢說。”陸三老爺去的那年,陸仲晗似乎才七八歲的年紀……想到他這麼些年,在陸府和陸三的日子過得也確實不好,與小門小戶的日子比,吃得好些穿得好些,怕是不順心的時候更多些。
“這可是戲文裡纔有的巧宗兒,倒叫咱們給碰上了。”常氏感嘆笑道。
蘇瑾嘆了一回,也笑,這終是讓人高興地事兒,往事就隨風去罷。自去和常氏到廚房安置下酒菜,叫他們翁婿二人好好吃一回,這樣的日子不醉何時醉?
翁婿二人怕也是存着這樣的心思,自半一直吃到天將黑透,俱是大醉。待蘇瑾叫人擺飯時,蘇士貞猶拉着不讓走,醉眼朦朧地嘟噥道,“……可憐我那明諫兄儀表堂堂,文采超然,老天怎地恁不開眼……”
蘇瑾又氣又笑,又見陸仲晗眼角似有淚光,忙叫樑富貴來扶蘇士貞去休息,親自扶了陸仲晗上了馬車。
正月下旬,黑夜沉沉,只車前掛着兩隻燈籠發出微張紅光,照亮車周幾尺地面。有微弱光線透到車內,蘇瑾在滿車酒氣中看陸仲晗。自上了車,他便靠着車壁,緊緊纂着她的手,沉默不語。
蘇瑾張嘴想,卻不知說纔好。只得將另一手蓋在他的手掌之上,輕嘆摩挲,無聲安撫。
陸三因天黑仍不見人,有些焦急,打發人到門口瞧了兩回,仍是不見人,直到第三回,周媽媽剛到前院兒,便見大門開了,忙上前賠笑道,“想必親家老爺備了極好地飯菜……”車簾一挑,一股濃濃酒氣衝出,周媽媽一怔,將手中燈籠向上提了提,照車中的人兒,卻見陸仲晗醉眼朦朧,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
忙叫人來扶,一邊笑道,“這可是話兒說,少爺吃酒從不過量地,今兒……”
蘇瑾跳下馬車,接話笑道,“人都說新婿上門兒,沒有不醉地。今兒我們雖去的慌張,沒多少人陪他。到底也要招待好纔是”
周媽媽也知是這麼個理兒,只是自家少爺從未這般過量……
將手中燈籠塞給身後的小丫頭,和蘇瑾一左一右扶着陸仲晗往院中走,邊道,“叫人來瞧過幾次,等少爺少奶奶用飯,現今廚房火上還熱着粥呢。”
蘇瑾笑,“你與母親說,我們在那院用過了。醉成這樣,不請安了,讓她莫擔心,夜裡有我呢。明兒一早再……”陸三了,也不曉得這一夜哭鬧到時候呢,還是明兒再說罷。
周媽媽幫着扶着陸仲晗到了室內,蘇瑾叫人打了熱水來,親自替他淨了面,送人走,將丫頭們趕出去,這才替他寬衣,好一陣忙活,這纔將人安置好。
累了一大天,她也稍作歇息,自梳洗上了牀。
陸仲晗雖是醉了,心裡卻清明,不過不想罷了。蘇瑾因他醒,要留心他哪裡難受,躺到牀上也不曾睡。
黑夜一點一點靜寂下來,只有偶爾哪裡傳來一句壓着嗓子的人聲,只有燭火噼啪微響格外清晰……
不知何時,蘇瑾的雙眼開始朦朧,將睡未睡之際,一條胳膊伸來,將她緊緊環在懷中。蘇瑾登時醒來,笑問,“可口渴?”
陸仲晗閉着眼微微搖頭。
蘇瑾嘆了一聲,往他懷中鑽了鑽,伏在他胸前,緩聲寬慰道,“今兒也是我的,沒想周全。大過年的倒讓你傷心了。”
陸仲晗手臂緊了緊,沒。
蘇瑾擡頭又笑,“由此可見,我們兩個倒象是命中註定地緣份。”
“嗯。”陸仲晗在她頭頂輕應一聲。
他的側臉在明滅不定地昏黃燭光下,特別好看,薄脣棱角分明,睫毛長而密,在眼瞼下投射一片暗影,蘇瑾不由伸長脖子在他脣上啃了一口,笑,“睡罷。莫多……”一個“想”字沒出口。
脣已被堵上,脣齒間的淡淡酒香,讓她似乎也跟着沉醉了…………
鴛鴦枕,紅鸞帳,縷縷春色滿牙牀。一點兒朱脣輕啓,兩隻星目微張。滾燙,滾燙……
……
過渡一章。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