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有孫毓培幫襯着丁氏,蘇瑾沒來由的放下心來。大抵是因孫家是大家族,精幹人手多,人脈廣,這等事要替丁氏做到滴水不露、合情合理,叫盛府那些人不信也得信,還是能做到的。
只是具體如何做,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蘇瑾便沒往下深問,至於外祖家的情況,她只道外祖父家住閶門橋處,名字朱德佑。便如實相告。
“閶門橋處朱家?”孫毓培擰了眉尖。
蘇瑾一愣,“你知道?”
孫毓培緩緩搖頭,“不知。”
蘇瑾笑了笑,“也是。我聽我爹爹說外祖家的兩個舅舅雖外放做了小官,想來,是入不了你孫記的眼地。”
孫毓培哼了一聲,眼中再次閃過異樣,思量片刻,起身,“丁姨的事情你莫多操心,我自會代辦,孫某這就告辭了。”
蘇瑾訝異,“孫公子早先叫小青不是找我有事麼?”
孫毓培心頭翻滾着“閶門橋朱家”幾個字,哪裡還顧及說別的,搖頭,“並無特別的事。嗯,是鞋子所留不多,你們快些補充貨物。”
說完竟匆匆的走了。
蘇瑾盯着打晃的門簾,搖搖頭,“莫明其妙!”
孫毓培出了蘇家,上了馬車,待離了樑家巷子,才向張茂全道,“張叔,去信局。”
張茂全一愣,“少爺要往哪裡去信兒?”
孫毓培笑了,“杭州。”
張茂全點點頭,“可信局此時不曉得開張沒開張。”
“這就去看看。”孫毓培仍舊笑着,張茂全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少爺怎的突然要寫信去杭州?”
孫毓培想了想,問道,“張叔,你可記得有一回我們隨伯父去杭州,爲一位岑老爺子拜壽,大伯在席間被一個酸腐肉老頭擠兌之事?”
張茂全想了想,點頭,“確有此事,大老爺因此氣得不輕呢。可那老頭是岑老爺子的至交,不好與他多辨,宴沒吃完,咱們便走了。”
孫毓培身子半靠在車廂之上,笑道,“是,正是那次。張叔可見此人姓甚麼,家在何處?”
張茂全認真回想了下,這是五六年前的事兒,他記憶有些模糊了,搖頭,又奇怪問道,“老奴年齡大了,記不得了。少爺怎的突然說起此事來?‘
孫毓培把玩着手指,顯得心情甚好,“你不記得,我倒記得,這老爺子姓朱,家住閶門橋外……”
“啊,對對對,少爺一提醒,老奴也想起來了。當時少爺也甚是生氣,叫兩個小廂守着在門外,等那老頭出來,朝他扔雞蛋……”
孫毓培臉色一緊,使勁兒咳了兩聲,打斷他的話,“咳,事情過去那麼久,那老頭子當不刻是了吧?”
張茂全不解地搖搖頭,“少爺爲何突然說起此事來?”
孫毓培嘆了一聲,“此人怕正是蘇小姐的外祖父!”
“啊?!”張茂全驚呼一聲,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孫毓培。
孫毓培脣角扯出一抹苦笑,不過片刻即收回,又道,“後來我恍惚聽大伯說過,此人的先祖乃是徽州婺源朱氏一族!”
張茂全再次吃驚地張大眼睛,“這麼說……這麼說,蘇小姐也算是名門之後?”
孫毓培搖頭,“江姓人家,多與婺源朱氏同宗,在世人眼中,朱聖人的光環早已不在,現今也不過是普通的讀書人家,不過,聽她所言,其兩位舅父侯在朝爲官……”
張茂全明白了。幾百年過去,先祖的榮光已照不到後世子孫。當然,若子孫爭氣,這名門之後的稱號,卻還是能叫得起來的。
想到此處,突然替孫毓培高興起來,“少爺,不管蘇小姐舅父官職如何,總是容易了許多。”
孫毓培斜了他一眼,“什麼容易許多?”
張茂全呵呵笑道,“少爺近日爲何避着夫人,老奴是知道的,老奴定然在李家小姐到來之前,將杭州的事兒打探清楚。”
孫毓培一閃過後的喜悅,此時心頭突地又沉了下來。對於她。他實在沒把握……
孫毓培前腳走,張荀後腳過來支銀子,“小姐,幾個村子裡因過年積了不少貨物未收回,今兒天氣好,我帶人去收了來。”
是,今日是個好天氣,陽光明媚,一絲風也無,空氣中帶着早春的氣息,蘇瑾想了想,一邊進東廂房支取銀子,一邊道,“今兒我也跟着你出去轉轉。”
“好咧。”張荀應了一聲,抱着銀子匆匆往院外走,“那我這就去趕車。”說着在院中瞄了一眼,似是在找什麼。
蘇瑾笑道,“小青也會去地。”
張荀一張臉“轟”地紅了。結結巴巴地道,“小姐說什麼。”慌慌張張跑了。
蘇瑾立在東廂門口,笑彎了腰。
樑小青自鋪子裡進來,先是訝異,“孫公子這般快便走了?”又奇怪的問,“小姐笑什麼?”
蘇瑾搖搖頭,樑小青也滿十五歲了,正是該說親的年紀,這事回頭與常氏私下先說說?恍惚聽張荀說,其它就在城郊,家中雖是普通的莊戶人家,家境不算甚好,但自家也不是大福之家,關鍵是張荀這人不錯,配小青正適合。
叫她進屋換衣裳,不多時張荀趕着馬車過來,後面跟着兩個小夥計,趕的卻是太平車。
蘇瑾到鋪子裡和樑富貴打了招呼,帶着樑小青上了馬車。
此時,那場冬雪憶只剩下點點白雪,田裡的麥苗經過雪水的滋潤,返了青,綠油油的,讓人心頭舒暢。
蘇瑾將車簾撩起,趴在車窗上,大口大口的吸着雪氣混着苗麥青草香的空氣。
望着空曠的田野發呆,想象着,若能自由自在的在其上奔跑,放放風箏,抑或在春花爛漫時,尋一處美景,只發呆曬曬太陽也是好地。
蘇家固定做鞋子的這幾個村子,因結帳及時,工錢也算豐厚,愈來愈多的婦人在空閒的時候,開始做蘇家的鞋子。
這次因過年,有近一個月未來收貨,這次一個村子竟能收四五百雙。收完第二個村子,已到了午飯時,張荀熟門熟路帶着這一行人到三村相交的小飯館,一腳踏進去,竟意外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瑾未及出聲,樑小青已搶先叫道,“陸公子!”
最裡面的一桌子,坐着三個書生,正對門的那人,聞聲擡頭,俊朗的臉上浮上笑意,起身行禮,“蘇小姐,小青姑娘。”
蘇瑾回禮,“沒想到在此處也能碰到陸公子。”
陸仲晗尚未回話,桌上另一人起身道,“蘇小姐好。”
蘇瑾盯睛看去,也笑,“原來趙陳二位公子也在。此時可不是踏青的季節!”
陳尚英呵呵笑道,“書院有位要好的同窗,其母病重,我等結伴來探望。他家中忙亂,不好再叫他們整治午飯。”
“原是這樣!”蘇瑾瞭然點頭。
“即有幸在此相遇,大家又是相識,不若我們合坐一處可好?”趙君正眼睛斜了斜陸仲晗,笑着建議。
蘇瑾眼掃過幾人腳面,笑道,“也好,蘇瑾是該做個東家,以謝各位。”
“謝我們什麼?”陳尚英一邊移椅子一邊道。
蘇瑾大方施禮坐下,“謝各位早先出手相助,謝各位看顧我家的生意。”
陳尚英低頭掃過自己的鞋子,呵呵一笑,“這倒是,我們書院的學子,大多都是買蘇家的鞋子。”
趙君正招店主來,加了幾樣小菜。剛點到韭黃炒蛋,陸仲晗下意識出聲阻止,“趙兄,韭黃炒蛋不要也罷。”
趙君正一愣,“爲何?”下一刻,斜了蘇瑾一眼,便明白了,陸仲晗去修府志前,趙陳二人曾說過,來年一同回書院,沒想到在家等到回書院之時,也沒等到陸仲晗的身影,回到書院自是要問,陸仲晗便將蘇家父女的事兒說了。
他看向蘇瑾,眼睛閃亮,明知故問,“蘇小姐不愛吃韭黃?”
蘇瑾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下意往陸仲晗那邊瞟一眼,兩人目光對着正着,又一齊閃開。
這情形招來幾聲別有深意的笑聲。
蘇瑾被笑得臉有些發熱,強作鎮定大方笑道,“我是不甚愛,不過宴又不是給我自己吃地,只管點無妨。”
“蘇小姐說的對,陸某魯莽了,趙兄但點無妨。”陸仲晗及時插話道。
蘇瑾從沒遇到過如此尷尬的情形,一頓飯吃得無滋無味,渾身寫滿了“我很不自在”。好容易吃完飯,她急急與這三人告辭,上了馬車。
樑小青趴在車窗之上,看那三人步行向相反方向走去,好一會,纔回頭,悄悄道,“小姐,那陸公子喜歡你,對不對?”
蘇瑾趴在另一個窗口,看着窗外,“細心倒是真的。”
樑小青哼了哼,“小姐就是嘴巴硬!”
蘇瑾回頭,看了眼樑小青,復又趴在車窗向外看,心頭浮上一股久遠而陌生的心情緒,對於與她的實際年齡而言,這種感覺可算是奢侈了,但對於蘇瑾兒來說,如花的年紀,不正是相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