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領事館在每年的元宵節都會舉辦舞會,邀請社會各界代表共同參加。
這一方面可以籠絡人心,一方面也可以爲不久後舉行的工部局董事選舉進行拉票。
這一天,能夠獲得邀請的,無不是全尚海各個行業頂尖的人物。
甚至在很多行業裡,都以能夠獲得舞會邀請,當做是決定行業地位的重要標準。
舞會這天,雖然晚上纔會開始,但從中午吃過飯後,參加的客人們就陸陸續續的開始前來了。
費南是下午五點多才到的,舞會已經快要開始了。
他是有資格帶一位女伴和一位朋友進去的,於是,他便帶了歡歡和許文強。
這些天來,許文強也拜訪了不少擁有投票權的社會各界代表,但一個一個拜訪的效率,可比不上今天扎堆拜訪。
因爲是元宵佳節,領事館也入鄉隨俗的張燈結綵,還在門口貼了對聯。
洋房裡,水晶吊燈通着電,灑下柔和的光芒。
入口的門廊裡,玄關,一直到宴會廳,都滿是來往的賓客。
戴着眼鏡,拄着柺杖的羊須老頭;描眉畫眼,首飾亮眼的年輕女子;笑容和煦,寒暄說笑的成年男人;大家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宴會廳旁有專供休息的沙發,但卻沒人去坐,所有人都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結識朋友,聯絡感情。
許文強一進來,就開始蠢蠢欲動,在場的賓客們,有很多都是難得一見的大人物。
他之前想要拜訪,但都被對方婉拒,今天見到,他就想上去打個招呼。
不過他在向費南提出後,卻被費南攔住了。
“着什麼急?趙會長不是都答應會幫你引薦了麼?你現在過去,人家不認識你,對你客氣點還好,要是態度惡劣,回頭趙會長再帶你過去拜訪,不是成心讓人家下不來臺嗎?”
趙會長叫趙晉卿,是那天孫先生要費南帶許文強去,向他引薦的人,是現任尚海工部局的三位華人董事之一,也是尚海總商會的會董,可以說是整個尚海最有權勢的人了。
原本孫先生是打算通過他,安排汪經緯出任下一屆華人董事的。
但這邊橫插出個費南來,他不得不把這機會讓給了費南的人。
那天見面,趙會長已經答應了費南,會在今天的舞會上,將許文強引薦給納稅人會的核心理事。
尚海納稅人會是從租界建立後,華人們自發組織起來的代議機構,工部局設立華人董事席位,就是通過他們運作出來的。
可以說,獲得了他們的支持,就等於已經拿到董事席位了。
聽到費南的話,許文強也明白自己優秀急躁了,便和他一同來到了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安靜等候。
沙發前的茶几上有點心堅果,廚房的工作人員捧着茶壺酒瓶,幫客人添着甜茶酒水。
忽然,許文強用胳膊肘杵了杵費南,低聲提醒:“南哥。”
費南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卻看到馮敬堯挽着馮程程,一路打着招呼,走了進來。
他們身後,跟着一個稍顯憔悴的男人,正是丁力。
“去打個招呼吧?”
費南看向他。
許文強有些猶豫,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費南搖了搖頭,直接起身,牽着歡歡,向馮敬堯幾人走去。
許文強看他動身,糾結片刻,還是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馮敬堯很快就注意到了向自己走來的費南,面上的笑容不由淡了幾分。
“馮老闆,好久不見。”
費南笑呵呵的主動開口向他打了個招呼,隨即看向他身旁侷促不安的馮程程,點了點頭:“程程,你也好久不見。”
“好……好久不見。”
馮程程穿着一套歐式的套裙,行動間雖然有些不便,但看上去的確優雅華貴,美豔動人。
宴會廳中有不少賓客女眷,但她一出現,其他人彷彿都黯淡了幾分。
感覺自己的態度好像不是太得體,馮程程捋了下耳旁的頭髮,頷首向歡歡打招呼:“歡歡,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想!”
歡歡點了點頭,仰着腦袋問:“程程姐姐,你爲什麼不去找我玩了?”
馮程程尷尬的看了眼身旁的馮敬堯,解釋:“我最近有點忙,等我有空了,就去找你玩,好嗎?”
“好!你要說話算話喲!”
歡歡伸出小指,和她拉了拉勾。
馮敬堯看着她們拉鉤的模樣,心情有些複雜。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曾經有機會和費南成爲利益共同體的,但因爲他的判斷失誤,卻最終導致了雙方的分道揚鑣。
回頭看來,他發現自己的確是做了不少錯誤的決定,一再對費南進行坑害。
反而費南不計前嫌,在他最危急的時候,幫了他一把。
之前馮程程告訴他,費南已經向她保證,會幫助他度過公司的難關時,他還不相信。
但當他發現,院線那邊的人真的不再來找他逼迫索賠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是費南幫了他一把。
他打聽過,費南爲了補償院線的損失,特意進行了大降價,賤價賣了一批電影拷貝,才平息了院線老闆們的怒火。
之前他不知道電影拷貝的價值,但現在他已經很清楚了。
那些可都是真正的能下金蛋的雞呀!
可惜的是,原本費南是打算和他合作開發電影拷貝的,但卻被他拒之門外。
現在每次想起來,他都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白花花的大洋,都被他推了出去。
爲了抱上霓虹人的大腿,他還幫着霓虹人去破壞電影拷貝,搞得現在狐狸沒打到,惹了一身騷,真是得不償失。
他有心想要挽回雙方的關係,但看到費南身後衝自己怒目而視,恨不得上來扒了自己皮的許文強,他卻清楚的意識到,他們的關係,恐怕已經很難挽回了。
許文強在他最艱難的時候選擇離開,對他的打擊巨大。
他在憤怒之下,又做出了一個談不上錯誤,但也稱不上準確的決定——讓阿祥清理門戶。
他完全不信許文強的那套說辭,只是固執的認爲,許文強是看到他這顆大樹快要朽倒,提前找好下家的猢猻。
如果沒有許文強,他和費南,可能還是有得談的吧?
唉!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不過,他還沒有錯到底,至少,他還有一絲機會,那就是身旁的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