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生巡查到了這一層,從樓梯口走了出來。
看到靠坐在窗邊的費南,他輕哼了聲,繼續向樓下走去。
“劉醫生。”
費南叫了聲,收回念力,走了過去。
“劉醫生。”
來到他面前,費南笑着說:“謝謝你的簽字呀!”
劉醫生聽到他這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沒好氣的說:“你是在挖苦我嗎?”
“怎麼會?”
錢書城已經出院,但費南的任務還沒結束,之後還要和劉醫生打交道,他也不想把兩個人的關係搞得太僵。
“劉醫生,我之前說話的語氣太沖了,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費南笑着說:“不過你放心,錢書城雖然已經出院了,但他的事我會負責到底的,不會讓他出任何問題。”
聽到這話,劉醫生的面色緩和了許多,他深深的看了費南一眼,意有所指的說:“樑醫生,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有能力更要處處小心謹慎,這是對病人負責,也是對你自己負責。不然萬一出現了更大的問題,你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明白嗎?”
“受教了,受教了。”
費南笑着應和。
劉醫生點了點頭,語氣鬆快了些,問:“你找我什麼事?”
費南表情認真了起來:“我想和你交流一下歡歡的病情。”
“歡歡?她的病有點麻煩的。”
劉醫生看了眼他身後不遠處的病房,站直了些,問:“你有什麼打算?”
“暫時只有個籠統的想法,想先和你求證一些事。”
費南問:“我看到你給她做的診斷中,有提到家庭因素,但沒有細寫,能跟我講講爲什麼嗎?”
劉醫生想了想,嚴肅的說:“歡歡的情況比較複雜,她並不是先天原因產生的自閉症,而是後天原因造成的。”
“我曾經找到過她幼稚園的電話,和她之前的老師取得過聯繫。她母親去世之前,她和普通小孩子是沒什麼區別的,活潑開朗,老師對她的印象很不錯的。”
“但自從她母親去世之後,她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不喜歡和人接觸,之後失語,幻聽,被害妄想的症狀開始出現以後,她就被送來了……”
“被害妄想?具體是怎樣的表現?”
“懼怕與人接近,抗拒肢體接觸,抗拒交流,絕食,都出現過,還沒發展到自殘的階段。”
“你見過她家裡人嗎?”
“見過,是她父親送她過來的。”
“他父親是做什麼的?”
“好像是個金店老闆來的,人還不錯。”
說着,劉醫生皺起了眉頭:“不過歡歡很抗拒他,起初他來看過歡歡一次,但歡歡一見到他就發病,後來我們就建議他儘量別來探望,從那之後,他就沒來過了。”
頓了下,他惋惜的嘆了口氣說:“歡歡的病情有些複雜,藥物控制效果很有限,年齡又太小,不適合進行電休克治療,我把她分給你,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說着,他擡起頭看向費南,認真的說:“她年紀小,病情複雜,你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我建議還是以藥物控制爲主。”
“我有分寸的。”
費南皺眉思索着,忽然說:“劉醫生,爲什麼你下的診斷不是創傷後應激障礙,而是自閉症?歡歡的症狀更像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吧?”
“我也有考慮過。”
劉醫生解釋說:“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幾個表現和歡歡的具體表現不太符合。”
“首先,兒童的創傷性再體驗症狀一般以做噩夢,情緒激動和哭泣爲主,歡歡在入院後,並沒有做過和她母親去世相關的夢,也沒有過情緒激動以及哭泣的現象,她從入院至今都沒有哭過。”
“其次,兒童的迴避症狀一般是分離性焦慮、黏人、不願意離開父母。但從歡歡的表現來看,她對父母並不產生依戀,尤其是她父親,甚至表現出一種抗拒,這和自閉症的症狀更爲吻合。”
“高度警覺症狀倒是比較契合,在剛入院的時候,歡歡是有點過度的驚跳反應,注意力也有一定的障礙。但在入院後,她的情況已經逐漸發展成交流障礙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和外界交流,這是自閉症的典型症狀。”
……
費南聽着他的解釋,點頭說:“也就是說,你並不能確定歡歡到底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還是自閉症咯?”
劉醫生猶豫了下,還是點頭說:“所以我說她的情況比較複雜。”
費南沉思半晌,忽然又問:“劉醫生,你有沒有想過,歡歡抗拒父母的原因,有可能是因爲造成她創傷的原本就是她的父母,或是其中一方呢?”
“她母親不是去世了嗎?”
“我說的是其他方式。”
“你是說虐待嗎?”
劉醫生愣了下,搖頭說:“不會的。”
費南追問:“爲什麼這麼斷定?”
“如果是因爲她的父母,爲什麼之前沒有表現出來?”
劉醫生反問:“如果孩子在嬰兒時期就遭受過虐待,那麼在她到適學年齡之前,就已經會有很大的異常表現了。”
“所以你還是在靠主觀臆測來否定我咯?”
劉醫生有點火大:“難道你不是在主觀臆測嗎?”
“那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呢?”費南又問。
劉醫生一窒,皺眉說:“我怎麼知道?”
費南沒再追問。
他並不是在挑劉醫生的刺,他只是在藉助這些問題來讓自己理清思路。
“麻煩你了,劉醫生。”
費南笑了笑,說:“我上去一趟。”
劉醫生依然在思索他剛纔的問題,聞言問:“你去哪兒?”
“去拿歡歡的病例。”
費南頭也不回的說。
看着他上樓,劉醫生回過頭來,腦中又浮現了他的那一連串問題,他不禁也開始思索了起來。
費南說的的確是他忽視了的一個地方,難道歡歡遭受過虐待,纔會產生創傷後應激障礙?
不應該啊?她父親他是見過的,看上去挺溫和,不像會做出那種事的人啊?
揹着手來到房門口,他探頭看了看,那個叫小白的小傢伙正在給歡歡剝糖紙。
歡歡安安靜靜的看着他,像是在乖乖等候。
搖了搖頭,劉醫生暗自嘆了口氣。
多好的孩子啊!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