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光航同昨天一樣回屋睡覺,睡醒之後寫作業。唯一不同的是他這次寫作業的時間比較短,大概只寫了半個多小時就又溜到了廚房。
夏穆苪已經琢磨出來了,他在廚房外邊的平路面上搭了一個類似於野炊一樣的篝火架,正在像烤肉一樣烤餅。
真·烤餅。
篝火搭得很大,火卻燃得很小,只有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在風中搖曳,看上去弱小可憐又無助。江楓能從邊上散落的,燒了一截明顯是被抽出來的木柴中判斷,這麼小的火應該是夏穆苪有意控制的。
夏穆苪坐在矮板凳上,身體向前,雙手抓着厚皮的大餅,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餅,讓餅在火苗上一點點移動慢慢地烤。
“師父。”章光航叫了一聲。
夏穆苪這才注意到章光航,給了他一個眼神,很快目光又回到了餅上:“作業寫完了?”
“寫完了。”
“那正好,你去照相館拿照片。”夏穆苪吩咐道,身子向上擡挪了挪屁股底下的板凳,換了個方向,接着艱難烤餅。
“師父。”章光航覺得夏穆苪手上拿的那個東西就是個餅不是派,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烤餅也不是這麼烤的,“烤餅是這樣烤的嗎?”
江楓感覺夏穆苪翻了個白眼,可能是他想翻個白眼,這份想法被江楓察覺到了所以就覺得他翻了。
“我倒是想用鍋來烤,你要的這個什麼派那麼大,皮又那麼厚怎麼用鍋烤?”
“我去年都跟您說了讓您買個烤箱您非說那玩意沒用。”章光航表示委屈。
“那玩意兒那麼貴好幾千一個,我買它幹什麼?”夏穆苪沒好氣地道。
“我前天去百貨大樓的時候看見烤箱降價了。”
夏穆苪:……
“降價了也沒用,買那玩意兒幹嘛?”夏穆苪衝章光航擺擺手,示意他趕快去照相館拿照片。
章光航見自己賣安利失敗,只能作罷乖乖,去拿照片,剛走了沒兩步就被夏穆苪叫住了。
“烤箱,真的有那麼好用?”
江楓:?
章光航:!!!
“好用,師父真的特別好用,你要是買了烤箱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裡用火……”
“去拿照片。”
“哦。”
章光航朝照相館走去。
芬園離那個照相館其實不算遠,今天早上從菜市場過去還算是繞了路,如果直走的話只需要二十分鐘就能到。
照相館還是早上的那個樣子,老舊的招牌,沒精打采坐在門口巴巴等生意的老闆,沒有客人,也沒有傳說中的化妝師,只有幾款還算乾淨但樣式老舊沒什麼新意,看上去頗有些年代氣息的衣服靜靜的掛在店裡。
老闆還記得章光航,見他來了,不等章光航開口便主動去幫他拿照片。
“來,這是你和你爺爺今天早上拍的照片,收好了。這照片拍得特別棒,很有感覺,下次你和你爺爺還想照相的話記得還來我家哈。”老闆熱情地道,努力爲自己招攬不知道會不會來的潛在回頭客。
章光航接過照片,站在照相館外借着夏日的陽光盯着照片看,江楓也湊上前去一起看。
其實老闆沒有說錯,這張照片真的非常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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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深色系衣服面容嚴肅的老人家和一身花花綠綠鄉土風笑容甜美的混血金髮少年,一老一幼,一坐一站,在這張照片里居然莫名的和諧,莫名的有感覺。江楓覺得如果這是一張黑白照片再稍微做舊一點,絕對能登上教科書。
江楓注意到章光航一直盯着照片中夏穆苪的手看。
順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江楓驚訝地發現夏穆苪的手居然因爲過於緊張握成了小拳頭,用看似很自然,實際上非常不自在的姿勢放在腿上。
這種小細節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章光航盯着照片看了許久,纔回過頭對照相館老闆道:“謝謝老闆,我覺得這張照片拍得非常好,下次拍照的話我一定還來你這。”
聽章光航這樣說老闆高興極了,恨不得掏出點先進設備把章光航這一段錄下來,擺個電視機放在店門口循環播放,證明自己的拍照技術賊牛逼,外國友人照完都說好。
章光航離開了照相館。
離開照相館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回芬園,而是繞路去那一家裝修看起來不錯,像是雜貨店又不像雜貨店的店鋪買了一罐草莓果醬,買完果醬後才邁着輕快的步子往芬園趕。
回到芬園後,章光航也沒有第一時間直奔後廚,反而特意繞路避開了後廚那一段路朝自己房間走去。回到房間後章光航把果醬往書桌上一放,照片也往書桌上一放,翻過來背面朝上,拿起中性筆提筆就要往照片後面寫字。
眼看筆尖就要落在照片上,章光航的手又停住了,放下筆,在櫃子裡翻了翻,翻出一支非常精巧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鋼筆。
給鋼筆灌上墨水,試了試能夠正常書寫,章光航才重新提筆往照片上寫了一句話。
Avoir chaque anniversaire avec mon grand-père.
江楓沒看懂,他在記憶裡呆了這麼久沙福羅雞的buff早就過了。
寫完之後章光航把照片拿起來,吹了幾口氣晾了一會兒等墨水乾透,這才把照片揣兜裡,拿起果醬,小跑着朝廚房奔去。
夏穆苪的蘋果派已經做好了。
只不過這個蘋果派看起來不太像個蘋果派。
如果硬要說的話,江楓願把它稱之爲藝術品。
可能是因爲之前章光航的描述有些不是非常具體,讓夏穆苪對蘋果派的外表產生了錯誤的印象,誤以爲蘋果派最上邊的條條框框是刀花,於是,夏穆苪在把這一份蘋果餡的厚皮烤餅烤完之後,用刀在表面開了刀花。
不是那種小孩子在餡餅上亂切亂砍劈出來的難看的條紋,是真的非常好看的像水果拼盤的那種刀花。
江楓看見這個蘋果派的時候人都傻了。
章光航也傻了。
夏穆苪看章光航這個表情,以爲是自己的蘋果派做得非常成功非常出色,所以把年幼的徒弟給看傻了,甚至有點小自得。
“其實這個什麼派也沒有那麼難,沒有烤箱也能做,根本就不需要買烤箱。”夏穆苪一臉淡然地道,漫不經心地揉了揉痠痛的手腕。
章光航:……
見章光航遲遲不說話,夏穆苪覺得有些不對勁,問了一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師父您這個蘋果派做的太好了,我從來沒見過,做的這麼好看的蘋果派。”
夏穆苪這才滿意。
“這玩意兒怎麼吃?是直接抓着吃還是切開吃?”夏穆苪問道。
“切開吃,但是吃之前師父你等一下,我要在上面寫幾個字。”章光航這纔想起來自己準備做什麼,把果醬放在桌上,自己去廚房裡尋了一個小勺。
然後章光航開始用勺底蘸果醬,慢慢地在派上描字。其實如果想在上面寫字的話用裱花袋更方便,但章光航沒想到這一層,也可能是他原本想到了但被夏穆苪這個派驚豔到到直接忘掉。
由於夏穆苪貼心地在派上開了好看的刀花,讓章光航的勺底描字變得尤爲艱難,描出來的字也格外抽象,基本上看不出來是什麼字。一直到章光航徹底描完,夏穆苪才勉強分辨出這四個字應該是生日快樂。
認出這四個字的夏穆苪愣住了。
見夏穆苪認出來了,章光航這才露出一個高興的笑,把派朝夏穆苪那邊挪了挪,從口袋裡掏出照片放在桌上。
“師父,生日快樂。”
夏穆苪沒想到章光航想吃派,想去照相居然都是爲了自己的生日,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看上去有些無措,甚至還有些害羞,但他又不好在徒弟面前表露出這些,只能硬生生把自己面上的表情扳成淡然且嚴肅的樣子。
可惜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
“整這些虛頭巴腦的做什麼?你不是說這個派是切開吃嗎?我去拿刀把它切了。”說完夏穆苪就去尋刀。
一把鋒利的大菜刀,乾淨利落且有力的幾刀,幾息之間,桌上這個被稱作生日蛋糕之用的派就和生日蛋糕一樣被切成了幾份。
刨除掉不怎麼像派的外觀,夏穆苪的這個派其實做的還是相當不錯的。
在他切第一刀的時候,裡邊的蘋果餡就迫不及待地順這刀口淌了下來,濃稠粘膩,還冒着熱氣,仿若一個果醬瀑布奔涌而出。
這個場景做成動圖深夜發朋友圈的話,估計會被不少好友拉黑。
章光航還想再說些什麼慶祝夏穆苪的生日,就被夏穆苪遞來的一塊還在滴蘋果醬的派給堵住了嘴,一邊呼氣一邊大口的吃着,顯然味道相當不錯。
沒有小孩會拒絕甜食。
尤其是夏穆苪做的甜食。
夏穆苪自己則切了很小的一塊,那一塊其中有大半都是餅皮,只有一點點果醬,拿在手上細細地嚼,慢慢地吃。
用小火慢慢烤出來的餅皮不會像真正的派那樣外酥裡嫩,吃起來口感比較軟。夏穆苪做的這個派的餅皮更像是烤餅,還是厚皮的那一種,經過小火均勻地慢烤把麥子的香味全都烤了出來,非常有嚼勁。
這也就導致以他的牙口吃起來比較艱難。
就在夏穆苪艱難地嚼着大餅的時候,突然琢磨出味兒來了。
不對呀,今天是他的生日,章光航給他過生日,爲什麼拍照片花的是他的錢,派也是他自己親手做的。
到底是誰過生日?
夏穆苪這麼想,也這麼說了。
“今天我過生日,怎麼這個派是我來做,照片也是我出錢吶?”夏穆苪看向已經吃了半臉果醬的章光航。
章光航衝夏穆苪露出一個笑,其實這個笑本身是不錯的,但配上他那半臉果醬就顯得有些傻兮兮的。
“本來我是想給師父做派的,可是咱們廚房裡沒有烤箱啊。”
夏穆苪沒好氣地看了章光航,深覺自己今天虧大了,伸手從章光航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算不上溫柔甚至還有些粗魯地在他臉上擦了擦,把半臉果醬擦掉。
“都十三歲的人了,搞得還跟前兩年一樣吃東西糊一點,你也不嫌燙。”
燙那個字的音調格外的高。
起霧了,江楓開始逐漸看不清周圍的一切。
他看着章光航,直至看不清他臉上的笑。
少年人的笑。
江楓離開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