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彭長平想要收周時作爲關門弟子之事,江楓除了震驚之外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他和周時的交情談不上多深,但也不淺,就是普通朋友,站在朋友的角度如果周時真的能夠有緣拜彭長平爲師他當然是高興的。彭長平雖然年歲大精力不足,不可能像尋常師父教徒弟那樣手把手教學,甚至做不到時常當面演示,最多就是口頭教學。但以他的廚藝和在現今廚藝界的地位,能夠拜他爲師絕對是無數青年乃至中年廚師夢寐以求的事情。
就是把考覈地點選在泰豐樓讓江楓覺得有些難辦。
大概怎麼把周時不動聲色地忽悠到泰豐樓來,然後不動聲色地讓他做出高水平的拿手菜,再不動聲色地把這份菜拿去給彭長平品嚐,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畢竟現在江楓連周時住哪兒都不知道。
江楓回到家裡後琢磨了很久,一直琢磨到吳敏琪回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周時開口泰豐樓來。最後江楓實在沒忍住,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吳敏琪說了個清楚,想要徵求她的意見。
“這是好事啊,彭師傅有心要收周時爲徒,周時又恰好有這份機緣,咱們就按彭師傅說的做不就行了。”吳敏琪和周時不太熟,但也爲周時能擁有這份機緣而感到高興。
“可是……咱們該怎麼讓他來店裡,還讓他做菜呀?”江楓糾結的其實是這個。
吳敏琪完全不明白江楓爲什麼會對此感到困擾:“他來了就跟他說今天店裡生意太好,大家都很忙,讓他幫把手不就行了。和原先一樣,他之前的信息不還在系統後臺裡面,直接把他的菜譜上架呀。”
江楓:?
這不太好吧,嘴上說着來店裡敘箇舊,實際上讓人家來店裡打個工。
唉,這麼想想還挺合情合理的。
他們泰豐樓的一大特色不就是遠來是客,來都來了,不如做兩道菜再走嘛!
“好像是可以誒。”江楓若有所思。
比起周時的事,吳敏琪更關心另一件:“楓楓,我記得你之前去永和局是要跟彭師傅學你們家的江氏參羹吧,你的菜現在學完了嗎?”
“還沒,只學了吊高湯,海蔘該怎麼處理還沒有開始學。”
“如果彭師傅真的看中了周時的話,那他接下來肯定是要費心教導周時的,你的菜可能就……我覺得你最近還是抓緊時間吧,最近反正現在店裡的生意已經起來了,又有孫師傅坐鎮,我覺得你可以像先前那樣不用太擔心店裡生意,繼續跟彭師傅學菜。”吳敏琪道。
吳敏琪倒是提醒了江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有點多他把最重要的這一茬給忘了。彭長平此次回國是爲了名廚錄的評選,名廚錄的排名通常會在10月底公佈,許成許鴿子這些年雖然鴿了很多期《知味》和其他的事情,但名廚錄這麼重要的大事是絕對不會鴿的。
彭長平或許會在國內待很久,但總有回去的那一天,畢竟簽證也總有到期的那一天。
江楓如果不想爲了一道菜專程跑到大洋彼岸去學,就只能抓緊時間努力在10月底之前把江氏參羹學會。
現在已經8月了,滿打滿算留給江楓的只有兩個月的時間。
不太夠。
要知道江楓光學吊高湯就學了兩個多月,但又不能這麼算。江楓在學吊高湯的時候調味和火候還沒有到達宗師級,現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又有一定的海蔘菜的基礎,學江氏參羹想必不會花太多時間。
吳敏琪這番話讓江楓有些難以抉擇,是該抓緊時間趁熱打鐵把刀工刷至宗師級,還是該暫時放下刀工和泰豐樓蒸蒸日上的生意,去永和居跟彭長平在短時間內把江氏參羹學完。
說句實話,他有些不放心阿諾廚師。
畢竟這位老哥脾氣暴躁又不按常理出牌,還有錢任性,誰都不知道他一高興或者不高興會做出些什麼。盛夏宴成功舉辦江楓榮登熱搜第一之後,大家就一直非常關注頂層餐廳的動態,結果頂層餐廳居然沒有任何動作。
都幾天了,頂層餐廳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阿諾廚師直接停工好幾天玩消失,任由客流量下降,而且是一直下降。
都快降到跟八寶齋持平的地步了。
話說回來,八寶齋這兩天生意好像還好了一點,江楓昨天在羣裡還搶了一個12塊8毛8的紅包。
“先等周時這件事弄完吧,到時候我再找個機會問問彭師傅看他什麼時候回美國,然後再看吧。”江楓沒有下定主意。
吳敏琪點頭,她本來也只是想提醒一下而已:“你記着這件事就好。”
“對了,今天店裡生意怎麼樣?”江楓覺得還是關心一下泰豐樓的生意比較實際,畢竟錢還沒還完。
“挺好的,就是今天你輪休好多客人都不知道,季月說那些美院的學生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直在唉聲嘆氣,看上去比吃了純肉餛飩還難受。”吳敏琪笑道,突然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從相冊裡找到一張圖片,把手機遞給江楓。
江楓接過手機,發現是一幅畫。
一副很單調的畫,畫上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看起來很憔悴,頭髮雜亂地散着,穿得衣服很老舊,單薄,看上去十分瘦小,眼底似乎蘊含着幾分癲狂的女人。
另一個是個小姑娘,也是面黃肌瘦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眼睛裡帶着幾分怯懦。
女人很高,小姑娘很矮,畫中的女人就那樣站着,小姑娘在角落裡擡頭看着女人。
一副看起來有些壓抑,但卻非常真實,彷彿這不是一幅畫而是一張寫實的照片,畫中的兩個就是活生生的人,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境。
最關鍵的是,江楓覺得畫裡那個小女孩有點眼熟,他好像在哪見過。
“這是薛紹衡畫的。”吳敏琪道。
“薛紹衡畫的?”江楓有些吃驚,他沒記錯的話薛花好像講過,薛紹衡從來不畫人物畫。
話說回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這姐弟倆了。
“我感覺她們應該很久沒有來店裡吃過飯了吧。”江楓道。
“年假休息了後就沒來過了,薛花今天中午一個人的,本來是來找你的但你沒在,所以就跟我們說了。”吳敏琪道,眼睛中透露着喜悅顯然是有什麼好事,“薛紹衡的這幅畫拿獎了。”
吳敏琪說了一個名字,江楓聽都沒聽過,但從吳敏琪的語氣中可以判斷出來應該是個非常了不起的獎項。
“薛花說這幅畫上的人是她和她母親,薛紹衡給他取名爲媽媽和姐姐。薛紹衡是12月的時候開始畫這幅畫的,花了半年多時間6月底才完成,這兩個月他們一直都在國外,今天凌晨剛下的飛機。”吳敏琪道,“薛紹恆現在都說出完整的詞語了,你知道他昨天在媒體採訪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什麼?”江楓終於意識到這件事情好像沒有這麼簡單。
“昨天有記者問他,這幅畫的靈感是不是來源於他的母親和他的姐姐。”
江楓覺得這個記者問的就是一句屁話,這幅畫畫的就是母親和姐姐,名字是叫媽媽和姐姐,靈感能不是來源於姐姐和母親嘛。
“他說不是。”
“啊?”
“他說靈感是來自於你的純肉餛飩。”
江楓:……
他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美院的學生能看到這份採訪大概會瘋了吧。
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到。
江楓不知道的是,美院的學生已經瘋了。
薛紹衡得的這個獎,其實比江楓想象中的還要牛逼。
牛逼到什麼程度呢,大概就是薛紹衡從此之後在外行走,只要是畫畫的見了他都要喊他一句薛大師的程度。
季鴿子當年夢想做一個藝術家的時候,做夢都沒有夢到過自己能拿這個獎。
已經有買家開出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高價想要買薛紹衡的這幅畫,當然這個價格是虛高的,畢竟炒作這個玩意大家都懂,但薛紹衡堅持沒有賣。
他現在雖然能說出完整的詞語,但想要真正表達自己內心複雜的情感還是很困難的。他不賣這幅畫的原因很簡單,這是他曾經看見過這個正常的世界的唯一證據。
薛紹衡沒有辦法完整表達自己的想法,甚至於他有的時候表達自己的想法會被他人和媒體所曲解,因此想要看懂他的採訪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他說他的靈感是來自純肉餛飩的採訪,大概是唯一一個所有人都能聽得懂是什麼意思的採訪了。
薛紹衡說的是中文,只說了純肉混沌,沒說泰豐樓也沒說江楓,他能說出純肉餛飩這4個字已經是相當不容易了。採訪又是昨天晚上新鮮出爐的,因爲時差的緣故,一直到今天下午國內纔有媒體報道和轉載的這個採訪視頻。
外媒記者還在一頭霧水研究純肉餛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餛飩他們當然知道是什麼,但他們並不覺得從薛紹衡口中說出的如此完整的詞語,會是他們想象中的那種簡單的餛飩。
莫不是來自東方的神奇食物?
就在外媒記者還在頭疼這篇該死的一看就很勁爆的採訪到底該怎麼寫,國內其他地區看到了這篇採訪人也沒有搞懂這個純肉餛飩到底是個什麼餛飩的時候,美院的學生已經瘋了。
純肉餛飩他們熟啊!
能不熟嗎?這道讓人又愛又恨的人吃瘋了多少同窗啊。
再結合一下薛紹衡的生平履歷,他說的純肉餛飩肯定是他們想的那個純肉餛飩吶!
當初一碗純肉餛飩吃出了《毀滅》就足以讓無數美院學子悍不畏死,前仆後繼,更別提現在還吃出了個薛紹衡。
不就是哭嘛,不就是悲痛欲絕嘛!
這麼多年了,那些藝術家爲了藝術什麼事幹不出來,吃碗餛飩又能算什麼?
第2天季月就驚訝地發現,店裡多了很多生面孔。
多出了很多一看就是美院學生的生面孔。
還有一些氣質有些相近,但年紀看上去實在不像學生,讓她不得不懷疑可能是美院的教授的奇怪人物。
她甚至好像還看見了一個近些年來小有名氣的畫家,但季月不敢確定,她懷疑自己看錯了。
這些人把大堂的座位佔得滿滿當當的,4人桌塞6個人,6人桌塞8個人,人多還不佔桌子,就是看着實在是太奇怪了。
一直在嘀嘀咕咕的,手中的平板從一個人手裡換到另一個人手裡。每一個接過平板的人都彷彿得到了一項艱鉅的任務,面容凝重,目光遊神且堅定,抓着平板的手死死地抓着,恨不得把平板捏出幾個洞來。
最關鍵的是這些拿着平板的人都彷彿得了帕金森一樣,不光手抖腿抖甚至連整個人都在抖。這也導致拿平板的人在不停的更換,平板一到手裡就開始抖,平板一離開人就恢復正常,甚至還鬆了一口氣。
季月:?
“齊柔。”季月決定派出她們大堂最有親和力最善於打探消息的優秀服務員,去探聽一下這羣客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個個搞得跟吃錯了藥一樣,別到時候出了什麼事鬧出亂子來。
“你去那邊看看那羣美院的人是怎麼回事,我感覺他們今天好像不太正常。”季月小聲道。
齊柔點點頭,朝其中一個她認得還說過兩句話的美院學生走去。
然後齊柔就直接問了。
季月:?
最關鍵的是那位美院學生還真就回答了,不光回答了,還直接掏出手機給齊柔看了那段視頻。
齊柔興沖沖地回去告訴季月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天薛花來找江楓的是季月是知道的,人都是她領過去找吳敏琪的。後來吳敏琪也告訴她了薛花過來是爲了報喜,因爲江楓純肉餛飩的緣故薛紹衡在國外拿了個獎。但具體是什麼獎吳敏琪那時候沒說,可能是因爲一時沒想起來必記名字有些繞口,季月也沒在意,這年頭去國外拿獎的年輕藝術家多了,回國都能被封一個天才的名號,媒體吹一吹基本上也就過去了。
更別提薛紹衡雖然給人的感覺很小還是個孩子,但他實際年紀也不小了。
季月沒想到他拿的講這麼牛逼啊。
聽齊柔的彙報給她的情報季月就傻了。
她知道爲什麼這些美院學生甚至是教授都像吃錯藥了一樣。
季月二話沒說直奔傳菜窗口,讓離他最近的打雜小哥把江楓叫出來。
已經包好餛飩,正在把餛飩下鍋煮的江楓:?
“我覺得你的餛飩可以換種方式賣。”季月開門見山。
江楓:?
我這10塊錢一碗的餛飩還能換什麼方式賣?
季月指了指大堂的客人,尤其是那些4人桌塞6個人,6人桌塞8個人的。
“看見了嗎?”
“看見了,怎麼了?”江楓就是覺得今天客人好像挺多的,好像以往還要再多一些,加桌子了嗎?
“都是來吃你的餛飩的。”
江楓:!
“看見那個了嗎?”季月指了指她之前認出來但沒敢確定,現在敢確定了的畫家。
“看見了。”
“他一幅畫賣6位數,也是來吃你餛飩的。”
江楓:!!!
“懂了嗎?”季月問道。
“懂了!”江楓頓時就懂了,這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現在就回去聯繫孫茂才,再讓季月去聯繫王秀蓮,最好在這二十分鐘時間裡趕快商量好餛飩該怎麼賣的事情。
再有20分鐘午間營業就要開始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情。”季月一臉凝重地拉住了江楓。
江楓見季月表情變得如此嚴肅,以爲還有什麼其他更加緊迫的事情,頓時緊張起來:“還有什麼事情?”
“你今天餛飩能不能少賣一碗,留一碗給我,就當是員工福利。”季月一臉可憐巴巴地看着江楓,就像是一個一年沒吃過純肉餛飩的可憐孩子。
江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