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留在永和居蹭晚飯,江楓就乾脆一蹭到底把午飯也蹭了。和泰豐樓堪比百元以下自助餐的員工餐相比,永和居的員工餐比較簡陋,也比較正常,除了沒有打飯阿姨和吃學生食堂沒有任何區別。
有葷,有素,手藝一般,素多葷少且油多。
泰豐樓的員工餐是所有爐頭廚師輪着排班,永和居的員工餐則是由輩分最低的廚師固定來做,比如說經常口誤叫江楓師叔祖的那位不配擁有姓名的小夥子。
今天的員工餐就是由他做的,一共就五個菜,江楓都嚐了。嘗完之後江楓深刻意識到這位小夥子輩分最低,一般不讓碰竈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手藝是真不行。
“師…,江楓,你說我這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成爲真正的爐頭廚師?”輩分最低的小夥端着盤子問道。
“你先坐下吧,你這豆角都快灑我身上了。”江楓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示意輩分最低的小夥坐下。
因爲員工餐質量不佳的原因,彭長平還有盧晟這種老闆級的一般都自己在外面吃,一些手頭比較富裕的廚師也會在邊上的小店裡吃,只有手頭拮据的小夥子和爲了養家餬口省吃儉用的貧窮員工纔會在店裡吃。
“你學了幾年了?”江楓問道。
他這段時間雖然在永和居呆的時間比泰豐樓還要長,但都是在吊高湯,很少和人交流,除了大致知道後廚這些人姓甚名誰誰的輩分比較高之外,其它情況一點也沒了解過。
“快四年了。”小夥道。
“那你還早着呢。”江楓道,“我五歲不到開始和我爺爺學廚,一直到上初中才能碰鍋,你這才幾年。”
永和居的收徒教徒模式依舊延續着最傳統的那種,徒弟收進門,除非天賦特別好的不然光基本功就得先練上十年。即使時代在不斷變化,廚子們都從當年的目不識丁變成了接受了九年義務教育,不光識字還知道牛頓第二定律和化學方程式,永和居的收徒方式依舊沒變。
這也導致永和居這些年基本沒收到徒弟,比南邊的知味居更慘一點——知味居好歹放開要求了,永和居是一點都不肯放。
“哎。”小夥嘆了口氣,爲自己不知何時才能成爲一名真正的廚師的渺茫的未來嘆氣。
江楓也嘆了一口氣,爲今天不盡如人意的午飯嘆氣。
小夥因爲在永和居輩分最低,師兄師姐錢包比他富裕又正式年輕愛享受的年紀,除了月底午飯很少在店裡吃,師叔師伯因爲又年齡上的代溝很難聊到一塊兒去。平時小夥吃飯的時候都沒有飯友,今天難得逮住了雖然不是很熟但至少算是同齡人的江楓,自然要抓住機會把原先吃飯時都不能說的話全都說一說。
江楓就坐在他對面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說話,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江楓就發現他在這方面的人緣特別好,總有一些他覺得不是特別熟的人願意找他巴拉巴拉說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話。之前和鄭思源去茶館也是,鄭思源不對着別人挑糕點的毛病就對着他一個人說。
可能這就是來自優秀老闆的親和力吧。
聽對方的吧的吧了一大堆話之後,江楓突然反應過來他其實也有事情想要詢問他,問道:“對了,你在永和居這麼多年見過其他師傅做譚家菜宴席嗎?”
永和居的譚家菜宴席一直是一個很神秘的東西,大家都知道永和居有着玩意,但很少有人見過。傳說永和居一年只做幾次,但絕大多數人連這幾次是在什麼時候爲誰做了都不知道,畢竟一般的食客都看不到永和居的那份譚家菜菜譜。
自從和盧晟相熟之後,江楓就一直很想問他爲什麼要把譚家菜宴席弄得那麼神秘,又不是廚師跑路了不能做,好端端的菜爲啥要藏着掖着。
只可惜江楓一直沒找到機會問出口。
“見過啊,去年我們店就做了兩桌,是我們店一位老食客九十大壽的家宴,出外會,我還跟着師叔師伯師叔祖他們上門幫忙了呢!”小夥子一臉自豪。
“你也去了?”江楓驚了。
“那當然!”小夥子自豪極了,“所有的菜都是我洗的!”
江楓:……
我真的不是很懂你們永和居廚師。
“都有些什麼呀?”江楓好奇地問道,說完又覺得不妥,“要是不能說就別說了。”
“沒什麼不能說的,別人可能不能說,你都跟着太師父學菜了你肯定能說。要我說太師父以後肯定會收你爲徒,沒準以後我就要叫你小師叔祖,我師父都沒和太師父學過菜。”小夥道,“讓我想想,其實沒幾道大菜,主要是那些菜都太麻煩了,菜多了師伯祖師叔祖他們做不過來。”
小夥子陷入了沉思,過了很久纔像初中生背課文那樣磕磕絆絆地道:“我記得顯示上了茶水和幹過,茶是盧老闆的茶,乾果是我師父從店裡帶過去的我沒吃過不知道好不好吃。”
“然後上了幾個小菜,我師兄說是下酒菜,有六七道吧,用小碟子裝的。我記得有五香魚,鴨肝,酒鬼花生,香腸,肘花,還有幾道我記不清了。”
江楓點點頭,光是下酒的小菜就上這麼多道可謂是相當豐盛了。
“還有酒,酒也是從店裡帶去的,師叔伯說這宴席裡最重要的就是酒,不能用外面買的一定要他們釀的。”
“我記得第一道菜是黃燜魚翅,我師父說別的菜的上菜順序可以變但第一道必須是魚翅,第二道是紅燒鮑魚,第三道是草菇蒸雞,第四道是銀耳燴素,第五道我記得好像是魚,第六道是乾貝酥鴨,第七道是甜湯,最後還上了兩疊點心。原本點心應該是我們自己做的,但是實在是沒有人手所以點心是主家自己買的。”
“相當豐盛啊。”江楓感嘆道,一道宴席菜裡齊聚了魚翅,鮑魚和雞鴨魚肉,這樣的配置可以說是相當……
等等,雞鴨魚肉,魚翅和鮑魚都有了,那麼海蔘和燕窩呢?
“怎麼沒有海蔘和燕窩?”江楓問道。
這個問題就涉及到小夥子的知識盲區了,他在整道宴席裡做出的最大貢獻就是洗菜,實在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小夥子迷茫地搖搖頭。
讓江楓沒想到的是,他中午剛問完譚家菜宴席的配置,下午就見到了。
彭長平和盧晟出去吃完飯後還帶了個許成回來,許老闆不光人來了還帶了一堆食材,全都是晚飯要用到的食材。
這些食材需要許成親自護送,足以說明其名貴性與難得。
當然,也可能許成只是和江楓一樣單純地想找個理由在永和居蹲到飯店。
江楓去看了看食材。
雞鴨魚肉,多種蔬菜,海蔘魚翅鮑魚燕窩,全齊了。
江楓:?
彭長平是超人嗎?還是他就是傳說中的美國隊長,一個壯年廚師把這些食材全用上做上一桌宴席都可能會累到猝死,更別提是他這種超高齡選手了。
“彭師傅,您確定今天的晚餐用得上這麼多食材?”江楓一臉難以置信。
“燕翅席就是這些食材。”彭長平笑着道,“六道下酒菜,九道熱菜,一甜菜,四乾果,四鮮果,一人一杯鐵觀音,不能改也不能變。”
盧晟和彭長平的幾個徒弟默默低下了頭,眼神變得有些飄忽。
“您忙得過來嗎?”江楓靈魂發問。
“自然是忙得過來的。”彭長平走到食材邊上,清點了一番,“雞鴨魚先處理了,魚翅泡發時間還不夠,乾貝和火腿都準備好了嗎?這盆是鹼水吧,做燕菜怎麼能用鹼水漲發,燕菜用溫水浸泡才能保持原味,這點你們都忘了嗎?你們這些年究竟是怎麼做燕菜的?早上的雞湯現在怎麼樣了?陳…算了,你去處理鴨子,江楓,你去看着雞湯。”
彭長平除了因爲鹼水顯得有些不高興之外,其餘的時候語氣都很溫和,有條不紊地格每個人安排任務,基本做到了人人有活幹,人人能加班。
最後幾個沒分到活計的譚家菜一脈的廚師,就只有中午和江楓一起吃飯的小夥子和另外兩個輩分最低技術最差的了。
“太師父,我來洗菜!”小夥子雖然沒分到活,但他可以創造活,說完就抱着明顯已經洗過一邊的裝着蔬菜的盆跑了。
江楓:……
說真的,我真的不是很懂你們永和居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