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聲呼喚響在耳邊,一股股魔氣注入倒在甬道里的柳青侯屍首。
他的胸膛漸漸鼓脹,脖頸回覆正常,不久後即睜開眼睛,‘甦醒’過來。
柳青侯從地上爬起,查看自身,片刻後點了點頭。
此次雖然付出了一點代價,令師父寄居在自己體內,消耗自身精氣,擇機嚇跑陰仙宗那兩個老貨,但與接下來的收益相比,損失去的那一點精氣根本不算什麼。
不錯,方纔不論是魔手出現在甬道,還是柳青侯祭出飛劍反被魔手一拳轟殺,皆是他們師徒二人演出的一手好戲碼。
這齣戲的目的,自然是爲了嚇退陰仙宗兩位長老,讓柳青侯探尋河神水府時佔得先機。
以其師父原本實力,格殺兩個九流宗門的長老,只是信手而爲。
然今時非比往日,虎落平陽。
其師父被外魔侵染,肉殼已被天魔染污。
魂靈亦被天魔侵染大半,於是只能挾裹自身的一顆心臟,寄居於柳青侯體內,平時陷入沉睡狀態,以減少對柳青侯精氣的消耗,每一次出手都必然伴隨海量的精氣流失。
且神智不清醒的狀態出現得越發頻繁。
這般狀態之下,一力格殺兩個開竅境的修者,便是異想天開。所以柳青侯才選擇與袁李二長老虛與委蛇,用此計策,嚇退兩人。
兩個長老之後很大可能會反應過來,捲土重來,但柳青侯確信,那時自己已然完成對河神水府的搜刮,悄然離開,讓陰仙宗一衆一無所獲。
柳青侯走下甬道,剛出甬道口子的時候,似是忽然想起什麼,手掌一翻,腕間白光流動,那柄分光劍完好無損的懸浮於眼前。
他探手去摸腰間的法寶囊,卻摸了個空。
我的法寶囊哪裡去了,被人趁亂摸走了?
縱然趁亂摸走,想必那人也跑不出甬道,屍體估計就在甬道里。
柳青侯微覺不可思議。
都死到臨頭,竟還有人去撿別人的法寶囊,撿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要死?
然而葉玄不僅沒死,現在還在兕山裡奔跑得很歡脫。
方纔柳青侯雖非真死,但假死狀態下,對外界亦是一無所知,所以並不知道葉玄撿去了他的法寶囊,以及後續的事情。
他向那面水銀鏡裡的師父微微躬身,道:“我們師徒聯手,此番也算功德圓滿,師父寄居此鏡之中,可還適應?”
水銀鏡看起來像是刻畫在石門上的虛幻之物,並非真正法寶,所以柳青侯會有此一問。
其師父雙眼中烏光翻涌,片刻後,才緩緩道:“很、很好。”
他的神智時刻皆在與天魔對抗,常常會陷入混沌之中,先前與紫目陰靈一番爭鬥未出現任何差錯,已是殊爲不易。
柳青侯點了點頭,沉吟着道:“我方纔陷入假死之時,師父可曾見到,誰人偷走了我的法寶囊?
那人的屍體可在甬道里?”
柳青侯覺得結果已經可以預見,未料到師父眼裡烏光翻騰得更加兇猛,臉上的皺紋竟在此刻稍微舒展些許,那一道道觸手都平順下來:“不、不是偷。該給他、該給他拿走。
他和你是同門,他比你天資高。”
師父上下眼皮上長着的出手傾倒下去,似是囈語一般接着道:“我放他走了……我放他走了……”
那張恐怖蒼老的面孔上,露出慈悲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
柳青侯皺了皺眉。
這老貨又變得瘋瘋癲癲的了……
他向師父躬身微微行禮,先轉去甬道,一具一具屍首的挨個探查過,倒是搜到了三五個法寶囊,但沒有一個是他的!
難道真叫人偷走了,老貨還真的眼睜睜看着那人偷走我的法寶囊,給他留一條生路?
柳青侯的神色一瞬間變得猙獰,轉回頭時,已然恢復平靜。
那法寶囊裡倒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大部分都是真正的柳青侯自用的一些藥草、煉器材料、幾道符咒而已。
唯一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是其中有自己宗門的真傳殘頁。
師父曾說,持此殘頁,若能照見超我,悟得大道,就能發現殘頁隱藏的另一重秘密,得到宗門秘藏。
不過宗門已經覆滅數百年,連遺址都不知在何地,隱在迷霧之中,縱然真的從殘頁裡悟得大道,找不到宗門遺址,還談什麼獲取秘藏?
而且,那殘頁柳青侯參悟了數載,也未從中得到一星半點的啓示。
他沿着甬道往下走,開始仔細查看甬道兩側石壁上的一幅幅畫,想從其中尋摸出蛛絲馬跡。
然而柳青侯未曾涉入椿神獻祭這一局中,更不知雲澤大君的典故,解讀壁畫於他一個毫無線索地人而言,未免太過困難。
只有最後兩副壁畫,其上描寫的神明被強橫存在斬首的畫面,讓柳青侯似有所悟。
此間真是一處墓葬。
墓主——河神被強橫存在斬首而死,身軀或許葬在此地,而其頭顱不知所蹤……
柳青侯站在墓室裡,看到那兩扇巨大石門兩側排開的一張張石案、石凳,心下不禁浮動詭異之感。
看這裡擺放這些石桌石凳,莫非是墓主用之宴請賓客的正堂?
那他的寢居之地在哪裡?
想必寢居之地就是其身軀葬地,那裡纔是真正彙集寶藏的地方……
柳青侯在這‘正堂’各個角落都查看一遍,沒有找到任何一樁秘寶。
此地除卻些石桌石凳,以及石門上‘描刻’的那面鏡子,便在無他物。
鏡中的師父喃喃自語着,說些柳青侯也聽不懂的話。
好在他已習慣師父這樣經常性的喪失神智,唸經一般地碎碎念,所以並不受此干擾。
他站在了石門前。
兩扇石門嚴絲合縫地緊閉着,他心念一動,翻出分光劍,一下劃在石門上——石門上只留一道劍痕,未像普通石塊那般直接被分光劍切豆腐一般切開。
這兩扇石門,以尋常手段只怕難以撬開。
河神水府或許還有別的入口,通往河神屍身寢居地的入口。
在哪裡?
他轉過身,背對着兩扇石門,目光在墓室裡四處搜尋着,試圖找到一絲線索。
身後的石門沒有一點聲息地緩緩分開。
鏡子裡,師父的唸誦聲驟然大了起來:“身爲苦本,我爲罪孽……
身爲苦本,我爲罪孽。
身爲苦本,我爲罪孽!”
洞開的石門裡,顯出張大的身形。
他面無表情,一掌打在柳青侯胸口,五指在瞬間紛紛化作樹枝,扎進柳青侯體內,從他前胸貫穿而出!
“身爲苦本,我爲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