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走了?
難道不怕我偷走它的蛋?
還是它已經發現我的存在,故意用這種招數誘我出現——以它的妖氣強橫程度來看,它沒必要如此啊……
葉玄心裡一陣發懵。
他正不知所措時,又聽到一陣羽翼呼扇之聲,一頭五色斑斕、大如胖虎的鳥類撲閃着翅膀,落進乾草堆裡。
它長得便似一隻斑鳩,不過比常見的斑鳩羽色漂亮許多。
斑鳩好哇,肉質鮮美……葉玄默默擦去嘴角的口水,對眼下這景象有了幾分推測。
那隻烏鴉不想自己孵蛋,所以把蛋下在這隻斑鳩窩裡。
它妖氣強橫,只待自己後嗣破殼而出,就會歸來,帶走自己的孩子,順道吃掉這斑鳩及其孵化出來的後嗣?
‘斑鳩’妖獸圍着草垛轉了一圈,脖子一伸一伸,像是拉動開關,發出‘咕咕、咕咕’的叫聲。
窩裡突然多出來的那顆蛋讓它感到困惑。
這蛋比自己下的蛋可大了好幾號……
這妖獸靈智明顯不如烏鴉,圍着草堆轉了幾圈,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坐在草堆上,開始孵蛋。
它的妖氣濃郁程度,倒符合葉玄購買的煉骨境及以下的妖獸情報。
於是,葉玄不再猶豫。
他拍了拍胖虎的腦袋,胖虎立刻會意,咧嘴哈着氣,悄悄地繞過鳥巢城牆,繞到了葉玄對向的方位。
這時,葉玄猝然現身,掌中烈火魔骷滴溜溜一轉,頃刻漲大作人頭大小,左眼光芒一閃,一道劍光激射而出!
嗖!
劍光割破空氣,一箭之地,眨眼即至!
“咕咕咕!”斑鳩發出一陣驚慌的叫聲,振翅而起,妖氣在周身凝練成土黃色甲殼,依然難逃被劍光洞穿的命運。
它卻也能借助這個機會,避開要害,被劍光刺破肋間,鮮血汩汩灑落的同時,振翅而起,向葉玄相反的方向飄飛而去!
把它逼出乾草堆,避免傷及鳥蛋,是葉玄要做的第一步。
緊跟着,葉玄翻過藤條城牆,放出兩頭羅剎,左右包抄,飄飛向半空中的斑鳩。
同時,葉玄揚手攢射出三道劍光,指向高空。
三道劍光後發先至,逼得斑鳩不敢往高空飛翔,左右又有兩頭羅剎包夾而來,逼得它只能向下俯衝——
一直躲在灌木叢裡的胖虎眼看着斑鳩朝自己俯衝而來,越來越近,伏低身形,後腿陡然發力,一躍而起,恰到好處地叼住斑鳩的脖頸,將之撲落在地,按在身下。
任憑斑鳩再如何撲騰,大局已定!
葉玄快步走到胖虎跟前,看着這隻體型與胖虎差不多大的斑鳩——它落入狗嘴,堅持掙扎,於是頸上被犬齒撕裂出更多傷口,縱然胖虎此時鬆口,它也絕難活命。
“生活所迫,我也不得不殺你。”葉玄裝模作樣地同斑鳩感慨了兩句,緊跟着放出一道劍光,乾脆利落地割破其脖頸血管,趕緊從法寶囊裡取出鐵盆,接了滿滿一盆血。
隨即整飭個鐵桶,就地燒一桶開水,把斑鳩丟進去燙一燙,褪毛洗淨,斬去被胖虎咬過的頭與頸,丟給胖虎吃掉,剩下的白條斑鳩收進了囊中。
葉玄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做完,他的感慨之語彷彿還只是剛剛脫口而出。
之後,葉玄轉去幹草堆。
先前因着視角問題,他不能看清其中物什,當下自然就看得清清楚楚。
內裡臥着八顆斑鳩妖獸蛋,以及一顆極爲突出的烏鴉蛋。
除此之外,蛋下面還有些鳥糞、人類衣物之類,也無甚價值。
葉玄把這些鳥蛋統統收入囊中,趕緊離開了此地。
方纔斬殺斑鳩放血,血腥味說不定已經引起其他妖獸、魔物的注意,再不逃走就爲時已晚。
他脫離此地,但未就此離開冢山境。
葉玄欲去探問那位姐姐一番。
許是因爲黃泉心經總綱的牽扯,讓他覺得‘姐姐’或許並不似表面上看去的那般平凡;又或許只是因爲單純的同情她。
葉玄只要途經冢山境,就無法忽視這個盲女的存在。
冢山境盡是深山老林,若不熟悉路徑,冒險行走其間,極可能永遠走不出來,成爲妖獸、魔物乃或冢山人的食物。
鷓鴣妖獸所在方位處於冢山境外圍,與盲女的居所距離也不遠。
胖虎領着葉玄一路尋摸,未過多久,四下景緻在葉玄眼裡就漸漸熟悉起來,盲女居所的門戶-那一棵大樹聳立眼前,周遭無有異樣氣息。
葉玄稍感放心,幾步走到那棵大樹前,亦靈鏡原樣化去幻象,視線裡的樹木上便浮現一道封閉的小門,門戶上刻畫着簡易的陣法。
他在門前躊躇片刻。
就這麼破解陣法踏足進去,豈不跟做賊一般無二?
然若是敲門,只怕也會把盲女嚇得戰戰兢兢,到時再鬧出許多誤會。
關鍵是,我以一個什麼身份來看她?
葉玄在樹門前停了停,終沒有推門而入,也未敲門知會,轉身帶上胖虎,準備離開這裡。
走出一二里路,卻正與匆匆往家趕的盲女相遇。
盲女低頭小碎步走路,額前垂下的髮絲遮住了她的面孔,她懷中抱着一個小布囊,每走幾步都會停下來傾聽周遭動靜。
她微微側頭,耳朵轉向葉玄和胖虎躲藏的樹後,聽了一陣,神情霎時變得驚恐,轉身就朝來路奔跑!
盲女在這林中奔跑並不容易,剛跑出去幾步,冷不防被一根藤蔓纏住腳踝,絆倒在地!
身後,葉玄已經領着胖虎追趕上來。
“讓我看看,你這布囊裡都裝着什麼?”葉玄按着盲女,劈手奪過她企圖藏起來的布囊,打開來看。
內裡裝着兩顆血肉丹。
她又去給黑魔國採摘見性石髓果了?
狹路相逢,葉玄總不能作出一副與盲女很熟悉的樣子,如此反而更叫她懷疑,倒不如故作凶神惡煞的樣子,盲女或許更容易接受。
苦地人之間,鮮有和諧並存。
在外面撞見陌生面孔,最佳選擇是轉身就跑,不要有分毫猶豫。
葉玄把那兩顆血肉丹拿走,換成了兩顆辟穀丹,把布囊丟在盲女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譏諷道:“就這麼點東西還捂在懷裡跟寶貝似的,也不怕捂臭了!
還給你!”
盲女顫抖着手抓住布囊,一握之下頓時發現內裡的兩顆丹藥未少分毫,她又驚又喜,翻過身就朝葉玄所在的方向連連磕頭:“多、多謝您放過,多謝……”
“你一條爛命,早晚交代在採摘石髓果的時候!我才懶得與你動手,就爲兩顆血肉丹!”葉玄丟下冷冰冰的言語,領着胖虎漸漸遠去。
盲女聽到他所言,低頭握緊了布囊,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低低地呢喃了幾句:“謝謝放過,謝謝放過……”
她一隻手撐着地面,勉強站起,又匆匆去往自己的居所。
居所似乎有人來過,但樹門上的禁制未被篡改。
盲女依着記憶的順序,熟練地解開禁制,打開樹門走進其中,沿着那條甬道走進地下室,穿過幽深的過道,回到自己的臥室。
把布囊裡的兩顆辟穀丹倒進臥室一角的小箱子裡,盲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乾枯的手指撫過箱子裡那一顆顆圓潤的丹藥。
其中多數是血肉丹,辟穀丹在其中分外顯眼。
已經十一顆了……
盲女面露滿足的笑意,仰面倒在乾草堆上,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就看到弟弟瘦削的面孔,他伸出枯瘦的手臂,緊緊攥着自己的衣服下襬:“姐,姐,餓啊,餓啊……”
她驟然回過神來,慌張地抱住箱子,細數裡面的丹藥,見未減少一顆,神色漸漸安定。
她已經在黑魔國的靈田裡,吃那些酸澀的果子填飽了肚子。
這些丹藥都要好好保存着,以備不時之需,等弟弟回來自己取食。
上上一年,弟弟外出狩獵,被上犬攔腰咬斷了軀殼,她把弟弟埋了起來,未過多久,他就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眼前。
上一年,弟弟放出大話,要拜入黑魔國成爲官吏,後來不知所蹤,直到半年前纔看到他回來。
今次直接沒有了影蹤,聽人說是真地拜進了黃泉魔道。
這次我恐怕見不到他了……
吃了好多酸澀的果子,眼睛看不見了,睡覺時總能看到一些從不曾在自己記憶裡出現過的畫面。
弟弟一直在死而復生,就是以前自己從未意識到的事情。
妖獸曾把他的軀殼咬斷成兩半、曾經被餓了半個月變成皮包骨頭、去做了黑魔國的奴隸卻還能完完整整地回返……
盲女心裡紛涌的念頭終於抵禦不住身上的疲憊,悉數歸於靜寂。
地上那棵樹前,身材壯碩的謝元踉蹌走過此間,雙眼裡血光繚繞,一眼掃過這棵樹,便破去樹上的幻陣,瞬間出拳將之搗碎,跟着闖入其中。
他一心念着補足劫掠令的要求,在前廳搜尋一番,未有任何收穫,轉進過道,來到盲女的臥室裡,一眼便看到角落裡的小箱子,把十餘顆丹丸盡數收入囊中,轉身欲走。
臨走前看了躺在乾草垛上生死不知的盲女一眼,心魔大誓此時驟然發作。
謝元雙眼中血光更盛,幾乎充塞眼眶。
他擡手迸發一道劍光,瞬間洞穿了盲女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