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當即取出兩面符牌,各在其上刻畫一道玄奧符文,用作承載雷光符咒的符基。
隨即各分出一道雷道真炁,投入兩面符牌上,便見那兩道符文各生變化,扭曲蜿蜒,頃刻間形成兩道不同的符牌。
一面是‘玄冥陰霆符’。
一面是‘紫極雷光符’。
他喜滋滋地把兩面符牌收入貼身法寶囊裡,方便隨時取用,隨即收了龍鳥印璽,開始今夜繪刻丁丑女將化身的工作。
消耗一兩顆精元丹,完成兩三根骨骼的符咒刻畫後,葉玄收回整副牛骨,躺倒牀鋪,沉沉睡去。
……
葉玄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自己變成了一個長滿根鬚的種子,又似一隻醜陋的章魚。
種子被一隻潔白如玉的手丟進火裡烤,丟進水裡泡;章魚被切成了片,架在火上烤。
十八般武藝,任憑拿捏。
被火燒水泡、被切片油炸的痛苦,即便是在夢裡,依舊無比清晰。
他不禁又驚又怒:我這是開罪了誰,爲何要這般對付我?
諸般幻象剎那破碎,萬千碎片崩開去又凝結來,成一面渾圓的鏡子,鏡中映照着寶相莊嚴的葉玄。
那些在先前悄然被抹去的記憶,在夢境中重現。
這是什麼?
葉玄生出說不出的詭異感覺,內心一片冰涼。
我怎會是這般模樣?
那面渾圓的鏡子又在頃刻間碎去了,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遍一切光,絕對真理。
那大光明裡,忽然生出一個女子身形,身段窈窕,眉目如畫,巧笑倩兮,正是元清靈。
她檀口微啓,端方又嫵媚:“須得參悟有無,才能了結因果,才能重獲自在。
想要拿起,須得放下。
想要憶起,便得全然忘記。”
參悟有無。
想要拿起,須得放下。
想要憶起,便得全然忘記。
想要憶起,便得全然忘記!
全然忘記!
“嘶——”
葉玄瞬間從這夢中驚醒,倒吸一口涼氣!
元清靈在自己的印象裡,並不是夢中那般端莊與嫵媚並存的氣質,她也不可能對自己露出那樣的笑容。
我忘記了什麼?
我該記起什麼?
葉玄腦海裡仍有夢境中的餘韻,雖然它亦在迅速消褪,但終究留下了些微片段。
想要憶起,就得全然忘記!
對!全然忘記!
可我要忘記什麼?
葉玄神色驚恐又茫然。
外面天還黑着,透着詭異與陰森,彷彿無數雙眼睛從四面八方投來視線,聚焦在自己的心魂肉殼。
葉玄已經全無睡意。
默對黑暗,靜待天明。
……
凌晨時候,天色昏黃。
葉玄從法寶囊裡拿出了一個丹瓶,瓶中裝着元清靈所贈,珍貴無比的道化丹。
道化丹,可助人蔘悟‘道’之本。
但想要它發揮作用,並不是一點條件也沒有。
要麼服用者天賦異稟,有‘赤子天心’,那麼服食下去,必然能窺見道之本陣;要麼就得本身有道家心性修爲在身,服食下去,它才能起到加持作用。
但葉玄兩者皆無。
此時服食,亦只是浪費。
他盯着那丹瓶看了許久,嘆了一口氣。
想要修出道家心性,那得有道家心經典籍參悟才行,而擁有這等典籍的門派,無一不是數一數二的大宗。
這種典籍縱然去集市那邊買也絕買不到。
但機率渺茫,也得嘗試一番。
片刻時間,葉玄就收住心緒,定下心來。
當下着急也是沒用,縱然身體生了病,藥也得一口一口吃,着急反而更不利於問題解決。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葉玄便帶着彪子與衆獸離開了棺槨空間。
囊中的精元丹愈來愈少,儲存的幾千斤糧食倒還夠當下的消耗,但總也不能如此坐吃山空。
肉食與糧食供應,亦是當下亟待解決的問題。
給羣獸餵食過後,葉玄先去看了看自己墾出的那塊田地,內中埋着息壤人偶,土壤是由泥土與魔樹灰燼混合而成。
土壤依舊是灰黑色,一點變化也無。
他不禁心生懊喪,把息壤人偶扒了出來,擦去泥土,望着它走神一陣,做了個決定。
葉玄張開左手掌心,掌心有一道雷光閃爍。
乃是玄陰霆雷生滅真炁。
若生靈可以抵住此炁激烈殘虐的那一部分,便能得到此炁所蘊生機,恢復自身。
息壤人偶由土性精靈配合諸多材料,煉製而成,其總歸要有生息被拘禁在這人偶之中,不然僅憑一個人偶,又非法寶,如何起得到令靈性土壤自動生長的功效?
葉玄不能確定息壤人偶之中是否還蘊含生息,但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將那雷道真炁注入人偶之中。
藍紫色雷電繚繞息壤人偶周身,不久後便消寂了下去。
息壤人偶與先前一般,沒有任何變化。
葉玄觀察它良久,它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他仍不死心,又連着注入兩道土行真炁,以及一道恢復生機的真炁,爲避免更大的失望,注入真炁過後便將之埋入了土中。
他在埋藏息壤人偶的土壤上,撒下去一把種子,看看這些種子明天有沒有變化,以此來判斷息壤人偶會否生出新變化,隨後葉玄就離開了這裡。
折回去時,諸獸各自散開,撒歡去也。
只有彪子拿着葉玄給它的鐵鍬,依舊在勤勤懇懇地挖掘溝渠,嘴裡念着一些此間世界人聽不懂的話,譬如‘丟雷樓謀’、‘蛤蟆皮’一類的言語。
它聲線粗豪,說出這些言語,頗有一番韻味。
葉玄這還是第一次聽見彪子主動說話,還有些陰影的心情頓時放晴些許,喊了聲:“彪子!”
彪子茫然擡頭,眼眶裡兩顆血色眼仁即將凝聚成形:“嘎哈?”
“來,咱倆練練拳!”葉玄知道彪子如此迴應,只是條件反射,並不是真的聽懂了自己所言。
但它的確即將凝成赤目,將要擁有自己的完整意識。
葉玄更加高興,邊對彪子發出邀請,邊操縱着它向自己走來,走近了,心念一動,彪子一拳便直直地朝着葉玄臉上杵來!
嘭!
葉玄皮膜泛起暗金色,承受此一拳,毫髮無損。
彪子這一拳,他自覺躲過了一半——因爲還是做不到一心二用,反應太慢,即使有了下意識地閃避動作,還是慢了半拍。
“再來!”
昏黃天空下,葉玄近乎自虐般地承受着彪子的亂拳。
在捱打與閃避之間,慢慢找到一個平衡。
彪子出拳越來越快,葉玄卻能在這密集如雨點的拳影裡,偶爾閃避過一兩道拳影。
控制彪子向自己出拳,同時做出對策。
在高強度的訓練裡,漸漸要變成一種本能反應。
還不夠!
砰!
彪子一拳砸中葉玄的眼眶。
他忽然走神:什麼叫全然忘記?
怎麼拿起,怎麼放下?
砰!
又是毫無花俏但極迅猛的一拳砸中面孔!
何能一心二用?
砰!
爲何要糾結一心的問題,將自己看作兩個不同的自己,或者乾脆沒有‘自我’——順時而動,應勢而行,拳來手擋,劍來刀往……
兩人同時向你出招,你便分不清先後反制順序?
你何須分清!
你是萬千個自我,着這個自我對付一人,那個自我對付另一個人,一手畫圓,一手畫方,豈不美哉?!
咔嚓!
葉玄感覺眼前似有一層迷障震碎開來。
見知自我。
粉碎自我。
他心證自我……
彪子出拳越發快,已似電光一般。
葉玄閃避同樣極快,身軀只在一個極微小的範圍內挪動,便完美避開彪子的每一拳!
似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浮出水面的岳雲齋正好撞見兩者對練的情景,不禁瞪大眼睛——這是何等驚人的閃避,就好像剎那間洞悉敵人的拳路,並超前一步做出應對!
這當然不單單只是閃避。
這是真正的一心二用!
半個時辰之後,葉玄身形一停,彪子同時停下拳法,眼眶中的血色眼仁完全凝成。
它茫然望向葉玄。
葉玄不經意地瞥了它一眼,一下便見到其眼眶裡完全凝結的眼仁,心下一喜:“彪子?”
“誒~”彪子下意識地回答一句,看着葉玄,遲疑了片刻,跪了下去,“爸爸。”
被一個如此長相粗狂,身高兩米半的大漢叫爸爸,葉玄還真有一點接受不了,無奈道:“你換個稱呼,叫主公就好。”
“哦,哦。”彪子從善如流,“主公。”
“好,起來吧。”葉玄着彪子起身,打量着對方的眼仁,滿意地點了點頭。
飛天夜叉養成的五重境,赤目境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青皮’境。
飛天夜叉,青面獠牙。
青皮便是指其皮膚隱泛青色,堅韌無比,刀劍無傷,隨着自身不斷強大,皮膜亦漸漸成長至水火不侵,金剛不壞。
這一重境,只要修持到皮膚泛出青色,便告完成。
隨後,葉玄差遣彪子去挖溝,低頭沉思了一陣,左手運使殭屍拳,右手運使鎮惡伏虎拳,兩拳同時運起,最終在胸前完成交融。
他面露滿意之色。
旁邊觀察的岳雲齋已不知該作何心情,他自然能看出主公雙拳各自打出了兩套不同的拳法。
這種看起來怪異又和諧的事情,主公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