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賀春花回到家,母親嚴文娟告訴她一件不幸的事情。賀春花姥姥家的一個遠房舅舅去世了。明天要去弔唁。
吃過晚飯,坐在炕頭上,母親給她說起了姥姥家的一些事情。
姥姥家姓嚴,嚴家在東窪村是個大戶,分支衆多。但都是一脈傳承。
賀春花的姥爺是個手飾匠人,大號嚴名德,因家裡富足,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婦,叫吳玉花,婚後育有二子一女。老大在五歲的時候生天花夭折了,就剩下一子一女。賀春花的母親嚴文娟是老幺。上邊有個二哥。前幾年也去世了。現在嚴文娟的孃家就剩兩個侄兒了。遠房的本家還不少,也有幾個同輩的,剛去世的這一個就是。
賀春花的母親提起孃家人來,還哭天抹淚的,說自己也要去,去給爹孃上上墳,送些紙錢去。自己身體不好,大概有半年沒去了。爹孃在地下有靈,會怪罪她的。
賀春花說,去就去吧,順便的事。想自己出生地,想念自己故去的父母親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爲是賀春花的遠房舅舅,除賀春花的母親嚴文娟之外,同輩人就不去了,有下輩人去弔唁就行了。
第二天,賀志高也不上磚窯去幹活了。他要和媳婦欒紅英一起去。另外賀志遠和李豆花兩口子也要去,因爲是叔伯關係嗎,這種事情,本家一定要去的。還有一些本家的人也要一塊去。
人聚齊了以後,有賀春花的母親嚴文娟帶領,一塊就上了東窪村。
這是深秋的季節,道路兩旁的白楊樹,落葉飄飛。田裡的麥苗都出來了,綠油油的成片。棉花地裡,有不少摘花的農民。一陣秋風吹來,瑟瑟寒意。賀春花浮想聯翩,心情不能平靜。
自從結婚以後,別說上姥姥家東窪村去了,就是回孃家賀家莊的次數也少了。光顧忙自家的事了。想想真是不應該。人生短暫,親戚要走動走動,變化快的哩。
賀春花回想起小時候跟着娘上姥姥家去的情景,娘給姥姥揹着花生紅薯什麼的,她就跟在後面跑。有時候還跑到田裡摘幾朵芬芳的野花,遭到母親的幾句訓斥。但她心裡是高興的,快活的。她盼望着去姥姥家,姥姥會給她好吃的,酒棗啊,核桃啊,姥姥很疼愛她。到了那兒,姥姥總會扶摸着她的頭說,小丫,又長高了一大節了。姥姥過世好多年了,這變成了一種深切的回憶。
賀春花回想着小時候的往事,感慨萬千,禁不住流下幾滴眼淚。她和母親合坐在一輛電動三輪車上,欒紅英開電動車。母親也是戀舊,給她講了不少姥姥家的往事。都感嘆時光短暫,人生苦短啊!
到了東窪村,有賀春花的母親嚴文娟帶領,弔唁了叔伯舅舅,慰問了家屬,送了禮金。因爲是農忙季節,還要上地裡摘棉花去,其他人就回去了。嚴文娟住在了大侄兒家裡。賀春花也隨母親一塊住下了。
大侄子嚴寶銀,翻蓋了爺爺嚴名德留下的舊房屋,蓋成了五間大瓦房,但院子還沒變,還是那個老院。房子蓋大了,院子就顯得小了,不過院子裡那棵老石榴樹還在。修剪成一棵樹了,樹帽子上石榴還沒摘完,在秋風中很亮眼。
大侄子嚴寶銀繼承了祖業,還做手飾這一行,在土家營子集上開了一個小店鋪,混得還不錯。本家一個叔叔過世了,回來陪靈。嚴寶銀想留姑姑住下,從爺爺奶奶去世以後,姑姑就不常來了。他是從小有姑姑一手抱大的,和姑姑感情還是挺深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頭上,嘮家常。就說起剛過世的這個本家叔叔。嚴寶銀喊他叔叔,賀春花叫他舅舅,嚴文娟稱呼他哥哥。就是嚴文娟本家的一個叔伯哥哥。嚴家是大戶,分支衆多,遠近一大羣人了。湊到一塊一看還是人丁興旺的。這次一個嚴家長輩過世,能來的就都來了。不少長時間見不着面的親戚,有了見面的機會,住下的不少,敘說一下分別後的各自情況。
因爲嚴文娟是親戚,嫁出去好多年了,對這個本家叔伯哥哥及後人的情況,不太瞭解,只記得先前的那點事。賀春花就知道有一次來姥姥家,這個叔伯舅舅給了她兩塊糖果吃。嚴寶銀還是比較瞭解的。嚴寶銀就說了這個本家叔叔的一些情況。
這個叔叔名叫嚴明,是個中學教師,育有二子一女。媳婦死的早,老頭退休後就一個人生活。有一個兒子上大學留在外邊工作了。家裡有一子一女。兒子媳婦不太孝順,基本是靠閨女照顧。不過老頭還好,有退休金,自己花不了,還有剩餘。身子骨也硬朗,早晨起來,就到田裡轉悠遛彎,呼吸新鮮空氣,鍛鍊身體。平時在家喂喂鳥,寫寫書法,讀讀古詩,到了春節給村上寫寫對聯,活得挺快活。
老頭在本村和周圍村莊的學生衆多,又免費給農家寫春聯聞名,威信還是挺高的,蠻有人緣的。前一陣子忽然說身體不舒服,就住院去了,在醫院裡呆了一陣子,病情好轉就出來了,想不到出來沒幾天就過世了。衆人都覺得惋惜。
老頭的喪事辦的很隆重,他的學生們和四鄉八鎮的老鄉親們,都前來弔唁,還給捐助了不少錢款,來辦老頭的喪事,好叫老頭安安穩穩的走。老頭嚴明大半輩子教學,桃李滿天下,是有功德的人。
賀春花說,她還記得這個叔伯舅舅給過她糖果吃呢,是個好脾氣很慈祥的人,賀春花對老頭記憶不錯。
賀春花的母親,嚴文娟頗有感慨,說起老嚴家大戶,出了不少人才,也是覺得挺自豪的。話頭就轉到嚴寶銀身上去了。侄兒嚴寶銀繼承了祖業,做金銀手飾這一行,跟爺爺似的是個手飾匠,現在行市應該是不錯的。生活富裕了,女人吧,就是鄉下女人也都戴金銀戒指,甚至戴金項鍊了。
嚴文娟回憶說:“你們爺爺姥爺那年輕的時候啊,咱們嚴家還是挺興旺的。那時候,我還小,纔剛懂事,我爹嚴名德做金銀手飾,每逢土家營子集,就挑着擔子去趕集,有時候我也跟着去。那時候小啊,興高彩烈的,買塊棒棒糖吃,或者買個麪人吃,那就開心的不得了。我看着我爹攤位前,人擠得很多,手飾活還挺忙,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給我爹看攤。有的貪偏宜,有的給不夠錢,我爹得過且過,總是和藹的讓着別人。回家的時候,我就問爹,幹嘛少要他們的錢,那些人明明是故意少給的。我爹就說,小小不言的,和氣生財。每逢趕集回家,我爹不就是買魚就是割豬肉,生活還是挺富足的。”
嚴寶銀聽了姑姑的回憶,說:“爺爺有本生意經啊,和氣生財,這是傳承給後代最重要的東西,我深得益處。我做手飾生意,繼承了爺爺的手藝,但更繼承了爺爺的祖訓。受益匪淺。”
“我也有我姥爺的遺傳基因,也是很會做買賣的。”賀春花插嘴說:“我在城裡賣菜,有一個出小菜攤的,到租門市的老闆,生意是做的風生水起,賺了不少錢。把我女兒於朵朵也接城裡上學了。等以後買賣做大了,把我娘和我爹都接城裡去住,也過過城裡人的生活。”
“妮啊,當着你表哥,你不要說大話。就是你買賣做大了,把你公公婆婆接城裡去,我也不會去的。我是你孃家的娘,不合適。”嚴文娟說:“我們老嚴家門風正,做事妥當。你姥爺是個正派人,你故去的這個叔伯舅舅是位教書的,也是個正派人,知書懂禮,不會讓別人背後說閒話的。”
“你看看你,媽呀,你想多了,這時代也進步了,沒那麼多講究了。老婆婆娘家娘,都一樣,都要孝敬,你說是不,表哥。”賀春花說。
“是,是的。”嚴寶銀說:“姑姑還是要聽聽女兒的意見,姑姑身體不好,可以到城裡住一陣子,到城裡大醫院看看病,是一件挺好的事。也是女兒孝敬姑姑。不要剝奪做兒女的權力。”
“寶銀呢,你姑姑我,不願連累人家,都是結婚混日子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都不容易。咱還能動彈動了呢,就儘量的不拖累別人。再說在家裡還要看孩子,照顧志高一家。老頭子也離不開我,是不?”
“嗯,姑姑是個大好人呢。”嚴寶銀感嘆。
“我娘心思重,老掛着志高一家子。”賀春花說:“我那兄弟沒啥大能耐,兄弟媳婦又兇點,總吵吵鬧鬧的,不放心他們。怕我兄弟攏不住媳婦,媳婦再離婚走了。那怎麼混呢?”
“志高也不賴啊,不渾不傻的,能賣把子力氣,你說的連家也顧不住?還能把媳婦混跑了?不會吧。”嚴寶銀也不相信,就說姑姑:“姑姑,是你想的太多了,志高能行的。有了媳婦孩子,就有了壓力和責任了,你說的他還不懂這個?慢慢就習慣角色了,會把家帶起來的。”
“唉,那趕情好啊。志高實在,他媳婦紅英心眼多,我是希望他們小夫妻倆過好日子。我能幫哩,就儘量的幫他們一把。”
可憐天下父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