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玉剛剛走到橋頭飯店——挨着副食商店,是整條溝裡最大的飯店,一次能招待一百多人——的門口,就聽見有**聲地謾罵着。她看看飯店大廳——沒人,趕緊加快腳步進了副食商店。
因爲不是休息日,雖然八點多了,營業室內除了本店的人員外還沒有顧客。副食組有五個人,食品組的人一個也不缺。陳杰瑞臨時決定開會,蕭紫玉休息也被叫了來,下了早班的於志敏和周也被留了下來。
王紅雨像個小刺蝟,揮手叉腰拍櫃檯,正罵着食品組的人。
“……別他媽的得意!小偷、賊、三隻手、損犢子!你想壞我?狗屁!錯翻了眼皮。我倒黴你也跑不了,有一個算一個,人人有份兒。每個人四十二塊,今天就得交上。什麼玩意兒!用偷的錢買吃的你準腸穿肚爛,買汽水喝一定得嗆死你,買衣服穿讓你渾身長癩。不得好死的東西!走路你得摔死,坐車你得軋死。……”
“紅雨,別這樣。外邊有人看呢。”趙野玫見沒人敢勸,仗着和王紅雨前後院住着便過去勸,可惜,王紅雨不給她面子,甩開她繼續罵。
“熊樣兒!不就三百多嘛?你他媽的能花一輩子麼?說不定明天早你就得了癌症,遭個萬八千的不算你還得去死!你倒大黴的日子不遠了。……”
趙野玫悻悻地站到一邊,斜着眼瞟着走進櫃檯的蕭紫玉。
汪建文把王紅雨拽進櫃檯裡按坐在椅子上。“要罵你就坐下罵,狠狠地罵,對這麼陰損的人就得罵。”
“對對對。罵的好!就罵她。她不是愛聽罵麼?從今兒起我天天罵她。”於志敏也開口罵。“+你媽的!死**,你是不是窮掉底兒了?讓我知道你,我先打掉你的賊牙,再拆了你的賊骨頭。”
“缺德帶冒煙的窮鬼!這不是等於偷大家的錢嗎?有能耐你出去偷哇?非讓車撞死不可了。”周明惠罵完,李美芳跟上。
“損賊!損了這輩子你還得損下輩子。讓你剩在家沒人要,就算有瞎了眼的要了你,最後你也得被拋棄。”
“你們都省省力吧,還嫌不亂哪?”趙野玫又說了話,而且語氣不無奚落。
“你別在哪說風涼話,敢情你不往出拿錢了?”艾敬波立刻給了趙野玫一句。
趙野玫的臉呱嗒一下撂了下來,張嘴想立即頂回去,最後卻只翕動了兩下嘴脣沒吐出聲來。
“一個月才掙六七十塊,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拿出去,擱誰誰不難受啊?”
“這回非查出個大小頭不可,別又像以前似的,弄來弄去不了了之。清不清混不混的,連帶着大家都有賊腥味兒了。”
“對,查出來就把她送分局去,扣在暖氣片上吊她一宿。”
“……”
蕭紫玉看着這亂糟糟的場面,覺得還是閉嘴的好:從兜裡往出掏錢誰都不會舒服,罵幾句消消氣也未嘗不可。不知那個往自個兒兜裡裝錢的人,聽到這些話是什麼感覺。此時此刻她若還能做到無動於衷,那她可真是做錯行了。……她默默地想着,慢慢地轉動着眼球,由這張臉到那張臉——憤怒、生氣、憂愁、同情、茫然……咦!她怎麼有些不對勁兒呢?別人都在說着罵着議論着,偏她不出聲?目無焦點,滿臉心事,兩隻手還一下一下地搓着?難道是她?深深皺起了眉,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高亞賢,可一會兒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疑——她謹小慎微,針尖大點兒的事都怕落到她頭上,怎麼敢跑到人家的組裡偷三百多塊呢?是監守自盜,一定是。這人可真大膽呀!三百多塊得拿幾次呀?她是誰呢?用手掐着眉心,她悵然轉身想去給陳杰瑞打個電話問問開不開會了,突然,她有些煩悶的目光被康百花給拽了過去。
——焦慮、不安、惶恐,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而且還冒了汗?會是她嗎?
“鈴……”電話鈴驟然響了起來,罵人的人不罵了,說話的人不說了,大家都望着電話機。
站在電話機邊的康百花像三九天凍木了手,拿了兩次纔拿起話筒。啊啊兩聲,轉頭她對大家說:“經理讓都過去。”聲音微戰,像剛從很冷的屋子裡出來一般。
“他不過來了?”李美芳問。
“當官的腿金貴呀。”於志敏說。
“哎,我們也得過去麼?”趙野玫焦急地問。
“不是。就我們組。”康百花正常了,放好話筒回答。
“好啊。我們給你們看櫃檯,不超過二十的不賣,放心走吧。”趙野玫高興地說。
“大家收拾一下走吧。”蕭紫玉淡淡說完出了櫃檯,微垂着頭掩藏着眼中的不快。雖然決定放棄,可一想到陸琛要和別人好了,她的心還是不舒服。
櫃檯上所有的拉門都關上了,錢匣子也上了鎖,走在最後的於志敏還“嘩啦”一下把進出櫃檯的小門給插上了。
蕭紫玉的心一陣爽快,不由自主衝着越來越近的大門微笑起來。
趙野玫臉上的笑容刷地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