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賢妃迎上金太后和李夏,離了五六步,就曲膝見禮,“娘娘今兒氣色真好,沒想到娘娘這麼早,我過來晚了。九娘子安好。”
“今兒端午要緊得很,你事情那麼多,不用過來接我。”金太后看着姚賢妃,語氣隨和而慈愛。
“大事有江娘娘安排,我就是跟在娘娘身邊儘儘孝心。”姚賢妃走到金太后另一邊,虛扶着她笑道。
“幾個哥兒都到了?”金太后腳步比剛纔快了些,轉個彎,就能看到凌波軒了。
“四哥兒五哥兒先去見皇上了,六哥兒今天放學的早,這會兒正跟幾個小內侍釣蝦玩兒呢。”姚賢妃含笑道。
李夏聽的心裡一跳,六皇子在凌波軒釣蝦……
“這孩子,越來越會淘氣了。”金太后笑起來。
“可不是,有娘娘疼愛,六哥兒這個年紀,可不就是最淘氣的時候。”姚賢妃語氣中帶着幾分感慨,“四哥兒五哥兒那時候,可不敢象六哥兒這樣,今天這樣明天那樣的淘氣。五哥兒象六哥兒這個年紀,娘娘正在杭州城住着呢。”
李夏專心聽着話,姚賢妃這些話,是說給她聽的。相比於從前,姚賢妃對她的善意,表達的更多、更直接。可是,說不上來爲什麼,她不喜歡姚賢妃,從前不喜歡,現在還是不喜歡。
她想不出來自己爲什麼不喜歡她。
不喜歡歸不喜歡,她還是在她一杯毒酒,隨太后走後,用皇后禮落葬了她,之後,她一直極其厚待她的兩個弟弟。不管自己喜不喜歡她,她對得起自己,自己就要對得起她。
金太后離凌波軒一射之地,蘇貴妃腳步輕快的從軒堂裡出來,緊走幾步迎上前笑道:“娘娘今兒這氣色真好。”
一羣人離凌波軒臺階還有五六步,江皇后從裡面出來,迎下了臺階,“娘娘今天氣色真好。”
“這話她們說一說也就罷了,怎麼你也打趣我?”金太后看起來心情真的極其好,和江皇后哈哈笑道。
“媳婦兒怎麼敢?”江皇后笑容明麗,“這場善事,聽說九娘子打理的極好,滿城稱頌呢。”
李夏看向金太后,見金太后沒有要接話的意思,帶着幾絲怯怯笑道:“先是大伯孃替我張羅,後來是秦王爺,四爺,五爺,還有六哥兒,江公子他們主持,我就沒做什麼。”
“九娘子可真是實在。”蘇貴妃失笑出聲。
“她就是實在這一條長處。”金太后不客氣的評價道。
江皇后笑着別過頭,指着對面水閣臨水臺子上,和幾個小內侍一起釣蝦的六皇子,“您看看,一早過來,就忙着釣什麼蝦,也不知道誰出的主意。”
“前兒那場大水的時候,就張羅着要釣蝦,說是二哥三哥教他的,釣魚沒意思,釣蝦纔好玩呢。”姚賢妃含笑接話道。
幾個人幾句話間,進了凌波軒,金太后剛在上首落了座,外面內侍揚聲通傳進來,皇上到了。
蘇貴妃急忙站起來往外迎,江皇后斜了她一眼,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姚賢妃衝金太后欠身頷首,招手叫上李夏,一起迎出去。
李夏跟着姚賢妃迎到臺階下,垂手站好,微微側頭看過去。
皇上揹着手,步履神情悠然自在,秦王稍稍落後,正笑着說着什麼,皇上另一邊,是二皇子和三皇子這一對雙胞胎,再後面,太子有一下沒一下搖着摺扇,一個人走在正中,太子後面,四皇子和五皇子肩並肩跟着。
“娘娘已經到了。”離了十來步,蘇貴妃語笑盈盈的緊幾步迎上去,一邊曲膝,一邊和皇上笑道。
“母親已經到了?”皇上帶着幾分懊惱,看着秦王笑道:“竟然讓母親等咱們,真是不該。”
“今天天氣這樣好,阿孃必定是看着高興,出來的早。”秦王欠身答道。
李夏聽的一顆心輕輕跳了下,兩人這話,一疏一親……
蘇貴妃緊跟在皇上身邊,江皇后嘴角帶着笑,淡然跟在後面,姚賢妃時不時看一眼李夏,李夏只盯着姚賢妃,一起進了凌波軒,兩人後面,秦王頓住,先讓進太子,跟在太子後面,進了軒堂。
軒堂裡頓時熱鬧起來。
皇上看起來心情極好,站着和金太后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落了座,金太后看着太子和秦王等人一一見了禮,微微欠身看了一圈,和江皇后笑道:“六哥兒還沒過來?讓人去看看,這麼大的孩子,玩起來可真是。”
“六哥兒還沒來?”皇后眉頭微蹙,有些不高興了。
“早就來了,在對面水閣裡釣蝦玩兒呢。”金太后呵呵笑着,轉身示意側旁的水閣。
皇上轉過身,看着站在水閣前面臨水平臺上,正和幾個小內侍釣蝦釣的興高彩烈的六皇子,眉頭沒舒開,反倒更緊了些,“真是胡鬧,他都多大了?怎麼還玩這些東西?胡鬧!”
江皇后已經點了人過去叫六皇子,小內侍沿着湖邊一路小跑,進了水閣。
皇上剛要轉身,緊挨平臺邊上站着的六皇子,彷彿受了驚嚇,上身搖晃,旁邊的小內侍一聲尖叫,伸手去抓六皇子,剛要抓住六皇子的衣服,六皇子腳下突然打滑,一隻腳往上,仰面倒進了水裡。
“快救上來!”金太后一聲驚叫,站起來就往前撲,姚賢妃一個箭步,急忙托住她,皇上一臉驚愕,呆住了。
“快救人!”江皇后反應最快,已經撲到欄杆上,衝着旁邊水閣尖聲厲叫。
哪裡用得着她再叫救人,陪着六皇子在平臺上釣蝦的幾個小內侍,已經撲通撲通全部跳下去了,連去傳話的小內侍在內,誰也沒敢在平臺上站着,全跳進去了。
隔了不遠,撐着船等候侍候的船孃內侍,有的跳進湖裡,飛一般游過去,有的急點竹篙撐船過去。
李夏看着六皇子仰面倒進水裡,呆呆的看着那片已經凌亂到極點的水波,六皇子死了,和從前一樣,比從前走的更早……
“別怕,沒事兒。”秦王挪到李夏身邊,低低安慰道。
“我沒事。”李夏垂下眼簾。
對面水閣裡,船孃內侍們揪了幾個小內侍送到平臺上,更多的人,此起彼伏的往下扎着尋找六皇子,船聚過來,更多的人跳下去,三個緊緊抱成一團的人,被三四個船孃齊力託上了平臺。
兩個船孃跟着翻上去,用力撕開死死抱着六皇子的兩個小內侍,生生掰斷了小內侍的手指骨,纔算將兩個小內侍從六皇子身上剝下來,再翻起六皇子,架起控水時,太醫已經到了……
李夏緊挨秦王站着,在寂靜的凌波軒中,看着幾個太醫忙亂了一刻多鐘,跪倒在地,衝凌波軒不停的磕頭。
“六哥兒……”金太后發出一聲壓抑痛苦的輕呼,一隻手按着椅子扶手,顫顫巍巍轉過身,示意李夏,“你扶我回去。”
皇上呆呆看着仰面鋪在平臺上的六皇子,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突然轉身,急步而去。
江皇后臉色鐵青,兩隻手緊緊攥成拳頭,用力壓抑着滿腔的憤怒。
蘇貴妃看看皇上,再看看腳步顫抖,正扶着李夏,往外挪出去的金太后,再看向江皇后,猶豫了下,站着沒動。
姚賢妃早就提着裙子,奔着水閣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