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夫人從李文山書房裡出來,往回走到一半,站着想了一會兒,轉個彎,去了老大李文杉的書房。
李文杉正端正坐着,擰眉攢額,對着本文匯苦苦研究,見嚴夫人進來,急忙站起來迎上去,“阿孃怎麼來了?快去沏碗毛尖。”
“阿孃來跟你說說話。”嚴夫人在扶手椅上坐下,示意小廝將茶放到几上,屏退了屋裡的小廝們。
李文杉忙坐到嚴夫人旁邊,看着嚴夫人比平時嚴肅很多的神情,心裡不禁有了幾分忐忑,“出什麼事了?”
“不算什麼事,我剛從五哥兒那邊過來,五哥兒說,他學問文章都差得遠,今年春闈,就不下場了。”嚴夫人一邊說,一邊看着大兒子。
“不下場了?今年這機會多難得,不說百年不遇也差不多,他這是……”李文杉一臉驚愕,“鬆哥兒總說傻五,他可真是……難道真以爲自己才氣大到隨便一考就能考中的?前兩場考的太順,這就自大了?我當年還考過一等第一呢。阿孃得勸勸他,今年這機會,實在太難得了。”
嚴夫人神情和緩了許多,卻又添了無數的無奈無語,伸手想點在李文杉額頭,點到一半,又落下去,在李文杉肩膀上用力拍了幾下。
“唉!你阿爹常說,你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可一點兒也沒說錯你!我告訴過你,你五弟只是長了幅憨厚臉,他那心眼多得很,精明着呢!你傻成這樣,怎麼敢說他是傻五?他不是傻五,你可是如假包換的憨大!”
“阿孃別生氣,是鬆哥兒說的,我就是隨口一說,沒說他傻,鬆哥兒也是跟他玩笑。”李文杉急忙解釋。
“別往鬆哥兒身上扯,鬆哥兒比你強多了。我就說你。唉,我就知道,五哥兒今年不下場的這份苦心,我要是不說,看看,你果然體會不出。”嚴夫人又是唉聲是嘆氣,又是生氣又是失望。
李文杉眼裡還是一片茫然,“阿孃這話……他不下場,有什麼苦心?他下不下場,跟我……看阿孃這意思,他不下場,難不成還是爲了我好?”李文杉失笑。
嚴夫人嘆氣點頭,“可不就是爲了你好。唉,你看看,我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還懵懂不知,你這隻憨大!今年這春闈,是難得的機會,可你怎麼不想想,咱們和明家,到了這一科錄上你們兄弟兩個進士的情份了嗎?”
李文杉連連眨着眼,“五哥兒的學問文章是差了點兒……”
“你的學問文章比五哥兒能強哪兒去?”嚴夫人忍不住拍了李文杉一巴掌。
“可是,明大郎說了,讓我一定要跟五哥兒說一聲,這難道不是……”李文杉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亂了。
”唉,那天你回來,興奮到那樣,我就忍住了沒說,你這個傻孩子,那明家,一心想要交好的,是五哥兒,不是你。”嚴夫人臉上眼中,透着濃濃的失落,“明大郎請你,是讓你傳個話,你呀,唉。你懵懂不知,五哥兒可是明明白白,他今年不考,是要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阿孃……”李文杉呆了好半天,反應過來,看着嚴夫人,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五哥兒是臉上憨,你是真憨!”嚴夫人在李文杉頭上拍了下,“阿孃跟你說過,你阿爹疼五哥兒,有一多半,是因爲五哥兒知道什麼是兄弟,知道是家,什麼是族。阿孃的話,你大約都沒往心裡去,你這耳朵,光聽你媳婦的話了。”
“哪有,趙氏她沒說過……”李文杉急忙辯解。
“五哥兒知道他自己這一科不中,下一科必定能高中的,可你不一樣,錯過這一科的機會,以後,說不定就只能跟你二叔一樣,要麼恩蔭,要麼從舉人選官入仕了,這兩種,跟你考個進士出來相比,給比嗎?
咱們李家,有你和五哥兒兩個進士,跟一個進士相比,能一樣嗎?五哥兒想的長遠,這份苦心,是替你打算,更是替李家打算。我問你,你跟五哥兒提郭家那門親事的時候,替五哥兒打算沒有?替李家想過沒有?那郭家五娘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你那媳婦沒跟你說過?”嚴夫人繃起臉問道。
聽阿孃問到郭家那門親事,李文杉頓時尷尬無比,阿孃從回來到現在,這是頭一回責備他提親這件事。
“趙氏……不是沒說,也說了,這事……想着,就是提一提,五弟說不行,也就不行了……”李文杉期期艾艾。
“哼!你這話,是拿五哥當成不相干的外人了,是吧?我只問你一句,這要不是五哥兒,是鬆哥兒,你媳婦讓你把郭家五娘子提給鬆哥兒,你肯不肯?提不提?”嚴夫人不跟他糾纏細節。
“那……”李文杉垂下不說話了。
“你看看五哥兒做事,你看看你,是他有大哥的樣子,還是你有大哥的樣子?你自己好好想想。
你們這一代,一共只有兄弟六個,你二弟、三弟怎麼樣,你自己說說,是能提得起來的吧?鬆哥兒也是個老實孩子,小長房加小二房,也就數你最出色。
可你看看你,到現在,二十大幾的人了,還能被你媳婦糊弄的團團轉,這個家,以後指着你,我和你阿爹,能放得下心嗎?你怎麼就不想想,就你這樣,你阿爹,還有你阿孃我,百年之後,這個家怎麼辦?你能支撐的起來嗎?”
嚴夫人一句緊着一句,毫不客氣的問道。
李文杉垂着頭,一句話不敢接。
“五哥兒和秦王爺,金世子他們交往得好,你媳婦必定跟你說,那不過是五哥兒踩了狗屎運,是吧?”嚴夫人說的動了氣,用力拍了把李文杉,“你看着我!你媳婦是不是這麼說的?”
“沒……說狗屎運,就說運道好……”李文杉不敢不擡頭,擡起頭,又不敢對上阿孃的目光,臉和目光一起躲閃,不知道往哪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