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不肯動腦子的人,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紀委書記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黃一天看着坐在對面衝自己滿臉不痛快的侯大海突然衝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卻透着一股詭異。侯大海還沒從剛纔憤怒的情緒中走出來,衝着黃一天沒好氣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黃一天身子微微後仰,整個人後背幾乎全都貼在老闆椅靠背上,一隻手拿起桌上一支筆轉了幾下換一種商量口氣對侯大海說:
“侯部長,我們談個交易怎麼樣?”
“交易?”侯大海詫異,“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黃一天衝他擺擺手湊近些低聲說:“你只要幫我抓了何達康替我出了心裡這口惡氣,我可以對你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既往不咎?”侯大海臉上露出好笑,“我侯大海這些年當領導一向是行得正坐得直,我有什麼需要你黃書記既往不咎?”
黃一天早料到侯大海會說出這句話,遂當着他的面把屠德均之前在縣紀委審訊室交代相關情況一一說出來:“侯部長,聽說去年咱們縣裡的螃蟹節你爲了睡一個三線小歌星一下子掏了五十萬還全都是公款入了賬報銷了?”
“沒有的事!”侯大海臉上露出緊張口中卻堅決否定。
“這幾年青龍縣的螃蟹節都是你一手負責,你一定從中撈了不少油水吧?你讓財務往上報的那份財務報表都是真實的嗎?你手裡第二套賬本是不是還在縣委宣傳部會計手裡?”
“我沒有,黃一天你別血口噴人!”
黃一天注意到侯大海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全白了看情形是被嚇的不輕,他遂一鼓作氣乘勝追擊道:“侯大海,我們通過對你辦公室主任的審訊其實已經掌握了不少關於你違法違紀證據確鑿的材料,可你知道我爲什麼直到現在沒讓底下人動手抓你嗎?”
“爲什麼?”此時的侯大海說話語氣裡透着一股明顯的蒼白無力。
“因爲我知道你侯大海是個明白人,我更知道你一定會分清黑白絕不會死腦筋袒護不該護的人,既然你今天代表董勤河來跟我主動交好我也不想爲難你,只要你幫我證據確鑿抓了何達康,咱們之間的恩怨就算一筆勾銷,否則......”
侯大海聽了這話整個人一下子像是抽了筋的龍蝦軟下來,他怎麼也沒想到今天來紀委找黃一天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就衝剛纔黃一天說出那兩件事他心裡已經明白過來,八成是辦公室主任孔傑在裡面已經把自己給賣了!
侯大海說話口氣再也不復之前囂張,他有氣無力問黃一天:“否則怎樣?”
黃一天衝他笑笑,意味深長道:“否則我不介意先讓市紀委的人把你侯大海抓起來好好審訊一番,我相信侯部長也是個聰明人,到那會再想要戴罪立功把關於何達康的違法情況說出來那局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你?”
侯大海直到此時才幡然醒悟,董書記想要跟黃一天和諧相處純碎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以黃一天這樣辛辣不留餘地的行事風格豈是隨便能跟人談和的主?何達康不過是平日裡對他態度不夠恭敬,在單位裡整日擺出一副老資格副書記的架子來讓他心裡添堵,他就爲了這點恩怨就要把何達康弄進去?這傢伙實在是太記仇了!
侯大海也算是聰明人,他看出眼下的形勢如果他不幫黃一天對付何達康,那麼下一步黃一天必定會毫不猶豫對付他。
兩權相遇取其重,兩害相遇取其輕。
侯大海在心裡翻江倒海一番後終於做出決定,他不無擔心口氣對黃一天說:“黃書記,你要我提供證據對付何達康不難,但是何達康是本地人,他們何氏一族在青龍縣黑白兩道多少有點地位,你要是真跟他結下仇恐怕......”
黃一天聽出侯大海話裡意思已經服軟心裡一陣竊喜,他連忙對侯大海勸慰道:“放心吧,你只要提供能夠讓何達康坐牢的證據就行,至於其他我自會考慮。”
侯大海聽了這話只能無奈應承:“好吧,既然黃書記這麼說我還能說什麼呢?明天吧,我把何達康在財務上,人事調整上涉及違紀違規問題整理一下拿給你。”
“行!就這麼辦!”黃一天爽快答應。
......
侯大海從黃一天辦公室出來後整個人一下子成了瘟雞,耷拉着腦袋臉色鐵青心裡像是有一肚子火卻無從發泄,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常年玩鷹的老手今天卻猝不及防被一隻小黃雀啄傷了眼睛。這才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死沙灘上,想想跟這位年輕的紀委書記比較起來,董書記那點政治智商簡直是差太遠了,他居然還在那一門心思想跟人家做一家人?
想想黃一天才到青龍縣上任多長時間?不超過兩個月吧?他上次一出手抓了兩個股級幹部,這一回又要拿下一個科級的縣紀委副書記何達康,最要命的是他手裡居然早就握有自己相關犯罪證據自己卻毫不知情?
這傢伙的心機實在是太深了!
侯大海現在回想前一陣子縣委常委會上,明明他已經背後下手抓了自己的辦公室主任,當自己在會議上對他言語刻薄譏諷他卻能穩坐釣魚臺保持淡定?這樣的修爲哪像是一個二十出頭年輕幹部?簡直連一些官場老妖也自愧不如!
侯大海此時才記起以前黃一天剛到青龍縣走馬上任的時候有人在他耳邊說過,“新來的黃書記在普水縣的時候一向被稱爲‘官場奇才’”,還有人說,“此人在普水縣的時候從來都是百無禁忌膽子大到連縣委書記心裡都憷他”,現在看來,之前聽到一切關於黃一天的傳聞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侯大海下樓的時候頭腦中不知怎的有種不祥預感,他總覺的黃一天剛纔在自己提及董書記的時候眼神裡似乎閃過一股子說不出的恨毒。
侯大海心想,“以前從未聽說黃書記跟董書記之間有過交集,兩人既然無冤無仇他怎麼會那麼恨董書記呢?總不會是自己神經過敏看走了眼?”
青龍縣政府對面有條街,街上一家名叫“春色滿園”的小酒館一向生意興隆,大約是距離縣政府較近的緣故,但凡縣政府又工作人員加班都喜歡去這家酒館吃頓工作餐。晚上七點多,剛剛從縣紀委被放出來的屠德均正一臉心事重重坐在小酒館二樓的包間裡透過臨街的玻璃窗往外看。
外面的馬路上華燈初上,不時有人從寬闊的縣政府大門口進進出出卻始終沒看見屠德均期盼的身影,他忍不住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索性把眼神收回來。上次被紀委抓走的經歷對於屠德均來說就像是一個噩夢,他原本以爲自己的人生從此徹底陷入黑暗,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噩夢居然會結束的那麼快?
從得知自己重獲自由的那一刻開始他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一夜之間他已經對縣紀委的人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原本想着戴罪立功減輕罪責誰能想到最後竟會是平安無事的結果?
身爲青龍縣委書記的小舅子,屠德均這些年在青龍縣官場的地位相當特殊,儘管他的領導職務不過是古順河鄉黨委副書記,可是平日裡來來往往稱兄道弟的人全都是縣委常委成員。不管是縣委宣傳部長侯大海,還是縣委組織部長,只要他一個電話哥幾個沒人敢不給面子,要說姐夫底下一幫兄弟中跟他最爲投緣交情最深的人莫過於縣紀委副書記何達康。
正因爲這原因,他對何達康背地裡乾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瞭解的最多也最詳細,一想到自己那天夜裡交代出立功贖罪的話裡有不少跟何達康有關,屠德均心裡對這位往昔的好兄弟充滿歉意。
今晚這頓酒說起來是他主動請何達康喝兩杯隨便聊聊,其實他自己心裡卻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彌補自己內心對何達康不能言的歉意罷了。
七點一刻左右,何達康終於出現在縣政府大門口,屠德均看見他出門後先擡頭衝着對面馬路上小酒館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拎着一個黑色公文包急匆匆一路小跑過來。幾分鐘後,何達康熟悉的腳步聲已經在二樓包間門口響起,門口的服務員輕輕推開門,何達康人站在門口滿面春光衝着包間裡的屠德均伸長一隻手,特別高興口氣招呼道:
“哎呀你小子總算是平安回來了!你可把哥哥我擔心死了,對了,那幾個混蛋把你帶走後沒爲難你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他們哪有那膽子?”屠德均心虛敷衍道。
何達康跟屠德均一向關係匪淺,進了包間也不客氣先一屁股坐下來衝他笑眯眯調侃:
“你說那天聽說你小子被雙規嚇的我差點尿褲子,我剛準備去看看你卻又聽說你被黃書記安排到別處審訊了,我當時肺都快氣炸了,你說黃一天那個狗日的不聲不響把你給抓來居然還防賊似的防着我把你弄到外地審訊,這傢伙絕對故意!”
“還好兄弟你吉人自有天相,那傢伙把你關了一天一夜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得乖乖把你給放出來?依我看他就是一紙老虎,表面上看起來吼聲挺大其實壓根嘴裡一顆牙都沒有,就他那種毛沒長全的小雞仔還想裝能耐,嚇唬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