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節似乎要比往年來的更着急一些,更唐突一些,元旦剛過,新春就已經在眼前了。原小生出院的前一天尉三民和大王莊的新一班支村兩委人馬,大包小包提了一大堆東西來衛生院看望了原小生。
嬉笑中,原小生能體會到,尉三民又回到了選舉前的德性,口無遮攔地吹噓着自己在村裡的威望;輕描淡寫地說,其實自己在選舉前並沒有做什麼工作,選委會成立後,就再沒有參預過,本來不打算幹了,想不到大家還是那麼信任自己,又把自己給推了上來,那就再爲老百姓服務三年。
尉三民說着,原小生點頭應付着,最後不冷不熱地道:“尉村長,選舉成功了,給老百姓的承諾可一定要兌現,不要讓老百姓失望,這纔是大傢伙真正期盼的。”尉三民再吹噓,原小生心裡都有一杆秤,這也是選舉過程中,老百姓起碼的要求。
尉三民吹噓的表情,一下子就拉了下來,沉默了一會,才笑了笑道:“原主任放心,我一定好好幹,不辜負大家的希望。”說着話眼神中卻有一層不願意說出來的意思。
尉三民這個人,整體上還是不錯的,跟範李俊一樣,推一把就能往前走一步,不像某些村幹部,你越往前推,他越往後退,好像專門跟你對着幹一樣。當然大多數的村幹部均是一般,性格各異,內心想法卻相差無幾,自私、自大、狡黠、實用,你說他是個官,他卻連個芝麻官都不算,你說他不是官,他卻管着一方水土,其手段和智慧,有時低劣的能讓人笑掉大牙,卻能在農村工作中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原小生出身農民家庭,又跟這幫人打了兩年多的交道,對他們不能說是瞭如指掌,但他們只要一開口,基本就能猜出他們內心的想法,笑了笑道:“尉村長,你是一個村長,不能老指望別人給你辦事,你要自己想辦法跑項目,多往省裡、市裡、縣裡跑跑,有些部門的惠農資金多的花不出去,又不肯輕易放手,這就要靠你們這些村長想辦法。你整天待在家裡,惦記着那一點農業補貼款,有個什麼出息。”
尉三民嘿嘿笑了笑道:“原主任,有些事情,我也知道,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跑。你說我們這些泥腿子,到了縣裡,兩眼一抹黑,找誰呢?更不用說去市裡、省裡了。”
原小生恨鐵不成鋼道:“找誰?這還用問我嗎。只要跟農業有關的部門,農業局、畜牧局、水利局、扶貧辦、發改委,甚至財政局,哪個部門不能跑。萬事開頭難,你去跑幾次,馬上就會摸着門路,嚐到甜頭後,不用我給你說,你自己就跑的比兔子還快。”
尉三民又是嘿嘿兩聲笑道:“我倒是想和兔子跑的一樣快,就是少了兩條肥長後腿。”說完停頓了一下,又接着道:“那我試試吧。萬一不行,我再找你。”這就是農民智慧中的狡黠,總給自己留個後手。
原小生豈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今天答應了,過幾天說跑了,要不到一毛錢,又返回來找你,讓你沒有絲毫辦法,就沒好氣地把他的後路給堵死了道:“要不是要不到錢,你不也不用來找我了,開春後,我可能馬上有個工作上的調動,恐怕也不在咱們尉南鄉待了,你到哪裡找我去。”
一聽說原小生要調動了,尉三民馬上來了興趣,道:“是不是要上調了?”
原小生推了尉三民一把,笑道:“你才找死呢。”尉三民也意識到自己產生了口誤,急忙呸呸呸地啐了幾口,一臉歉意道:“賴我,賴我。”接着問道:“是不是要調到縣裡啊,想不到動作這麼快,祝賀原主任。”說着神神秘秘地看着原小生笑。
原小生就知道尉三民想到了南素琴的身上,以爲自己說的工作調動是南振海給辦的,又推了尉三民一把道:“你想哪兒去了。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完了再給你說吧。你先把村裡的事情給我辦好再說。這段時間,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年關就馬上就到了,穩定工作一定給我做好,不用弄出幾個上訪告狀的,到時候,我要你好看。”停頓了一下,又想了尉賢臣的事情,就沉着臉問道:“前段時間,我讓你辦的事情,你怎麼連個迴音都沒有了。”
全鄉的選舉工作已經結束,也沒有聽說尉賢臣和尉永奎有什麼動作。按照慣例,這兩個傢伙,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原小生隱隱感覺,目前全鄉形勢的一片大好,很有可能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很快這兩個傢伙,將會在尉南鄉再次掀起一股風浪,讓趙學東不得安寧。其中甚至還有可能牽扯到自己。畢竟自己在匣子村,把尉賢臣狠狠地涮了一把。
尉三民愣了半天,也記不起原小生說的什麼事情了,估計已經被選舉勝利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拍了半天腦袋也沒有想起來,問道:“原主任說的哪件事兒啊?”
這種場合下,又有大王莊的一班村幹部在場,原小生是不好說出口的,就看了一眼一本正經地坐在另一張牀沿上的幾個村幹部。不想尉三民馬上就明白了過來,急忙道:“不好說,我倒是聽到一些風聲,不過並不確定,好像是跟上訪有關。你大概還不知道,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人家現在已經把我排除在外,不相信我了。”
原小生道:“那你就再想想別的辦法吧,總之這件事情我交給了你,你就一定要給我辦好。不能半途而廢。你明白嗎?”
尉三民似有爲難地點了點頭,道:“好吧,我會盡力而爲的。”其他幾個村幹部當然聽的雲山霧罩,不知所云,也不能隨便亂問。有幾個新當選的支村兩委幹部,對鄉里的領導,還是有幾分敬畏之心的。
又說了一會無關緊要的閒話,尉三民帶着大王莊的一班人人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尉三民就將一千元壓在原小生的枕頭下面,說是村裡應該負擔的醫藥費,讓原小生不要嫌少。
原小生正要推辭,閆小玲卻進來了,只好作罷。閆小玲倒是嘴甜的緊,見了幾個村幹部,叔叔、伯伯叫個沒完。原小生一問,才知道閆小玲就是大王莊的,也就不奇怪了。
幾個村幹部出門後,閆小玲就精靈古怪地問原小生:“是不是送禮的?”原小生還以爲尉三民給自己枕頭下面放錢的時候讓她看見了,可又不能確定,就笑了笑,在閆小玲的鼻子上捏了一把道:“你這個小腦瓜裡面,整天也不知道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
閆小玲將原小生的手拿開了,不服氣道:“現在有哪個當幹部的不躺在牀上斂財的。”
原小生聽了就覺得這話怎麼這麼彆扭,好像當幹部的跟雞女差不多了,一想才發覺,閆小玲說話的時候,偷工減料,把“病牀”說成了“牀”,省去了一個“病”字,才產生了這種錯覺,就毫不客氣地開玩笑道:“幹部要是能躺在牀上賺錢,幹嘛還要上班呢。再說了,也不是每一個當幹部的都有那樣的設備啊。”
閆小玲一下子體會到自己剛纔的口誤,又被原小生奚落了兩句,臉上一陣緋紅,掄起嫩拳,在原小生的肩膀上打了幾下,氣呼呼道:“你當人家的姐夫了,還欺負人家,不和你說了。”端了藥盤子,扭臉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