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正如原小生所料。從禮拜六下午,南素琴將自己要跟鄉鎮上一個小公務員處朋友的事情,含含糊糊地告訴南振海之後,南振海就沒有消停過。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爲什麼會看上一個連行政級別都沒有的勤務工(在南副縣長眼裡,給趙學東當通訊員可不跟勤務工差不多嗎),他真想劈頭蓋臉將自己這個傻姑娘大罵一通,然後告訴她,那個勤務工無外乎是看上了美麗的容貌和你老子的權利。要想讓我把你嫁給他,門兒也沒有!
可是當他冷靜下來之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絕對不能這麼做,不僅不能這麼做,而且要循序漸進,一步一步將那個叫原小生的小子,誘騙自己女兒的狼子野心暴露出來,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讓自己的女兒親眼看個清清楚楚。要不然憑女兒的性格,肯定會適得其反,越罵越不回頭。
南振海在官場打拼了這麼多年,早就打拼成了一個玩弄權術的高手,打拼成了一個工於心計的陰謀家。或許還有幹了多年副職的原因,他總會把作爲常務副縣長的強勢隱藏在內心的深處,在平衡中體現出自己的重要性。他之所以要不惜將如花似玉的大女兒南海琴嫁給柴文山的兒子柴新田,就是爲了用人大這塊平衡木來制約自己的頂頭上司——縣長張孝祖。
你張孝祖再強勢,也要給柴文山這個人大主任幾分面子,要不然,你提名的各局局長,人大給你否掉那麼一兩個,或者給你的局長們來幾個年終考評不合格,你這個縣長丟人就丟大發了。弄不好,還會引起市裡對你用人標準的懷疑,到時候,你這個縣長更是岌岌可危了。
然而對於家裡的事情,特別是對待自己這個小女兒,還是讓他有些無奈。縣裡幾個領導的公子,張孝祖那個不肖子張少韓,明擺着是個色鬼,年齡上也有些偏大,都三十出頭了,就不用考慮了,他老子一語定乾坤,把他安排到廣播電視局當局長,希望他能幹出點政績爭口氣。他卻整天跟那些演員主持人瞎鬼混,弄得滿城風雨,把好好的一個電視臺折騰的跟雞窩一樣。要不是張孝祖在前面硬頂着,早就該送監判刑了。
政法委書記王天祿的公子王晉,雖坐擁數千萬資產,人品也還湊合,就是性格有些乖張,可人家已經結婚生子了,也不必考慮。
然而除此之外,河灣縣並不是就沒有合適的人選了,組織部部長韓雲寶的兒子韓強,大學文化,現任農業局農資管理辦公室主任,雖然只是個股級幹部,可人家有文化有知識,上面還有韓雲寶罩着,用不了幾年,提個副科,到下面鄉鎮上隨便擔任一兩屆副鄉長、鄉長,三十五歲之前,肯定又是河灣縣年輕幹部中的一個標杆。而且人長的儀表不俗,跟自己的小女兒絕對般配。
還有馬天虎的兒子馬豐,研究生學歷,斯斯文文的,聽說今年畢業後,馬天虎打算在省城銀行系統活動一個單位。跟自己的小女兒年齡也相當,馬天虎也給自己提過幾次。自己心裡雖然願意,可還是擔心自己那個倔強的女兒反對,就含糊給馬天虎推了一下,想不到自己還沒有來得及說這事,女兒卻給自己提前整出來一個未來女婿。竟然還是一個一無背景二無錢勢的鄉鎮勤雜工。
南振海那個氣啊。真恨不得馬上將原小生逮住好好羞辱一番,你一個勤雜工有什麼資格跟我南振海的女兒談戀愛,你配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祖墳裡有沒有冒過那股青煙。
可是他又非常清楚自己絕對不能那麼做,甚至在適當的時候,還要給原小生做出一些讓步。畢竟自己副縣長的身份,不能把門當戶對這套封建理論搬出來嚇唬原小生。他要用自己的權利,在女兒面前證明,原小生只不過是爲了貪圖她的美色和自己的權利,僅此而已。
晚上躺在牀上,南振海輾轉悱惻,難以入眠,老婆周芳蓮早就習慣了自家男人的這種行爲,轉過臉,從後面溫柔將南振海輕輕地抱了起來,像哄孩子一樣,在南振海的身上輕輕地拍打着,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又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兒了?”
南振海嘆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周芳蓮就猜出了七八分,勸慰道:“兒女自有兒女福,你操那麼多心也沒有用。我倒是覺得小琴以後嫁個普通人家的好。最起碼比整天守個唉聲嘆氣的男人強。”
周芳蓮說着就自說自笑了起來。南振海也被老婆的話逗弄的心軟了大半截,感嘆道:“雖說兒女自有兒女福,可小琴的性格你也知道,要是我們不替他把把關,以後能幸福嗎。他要是跟海琴一樣,我倒放心了。再說了,嫁給那麼一個沒出息的小子,我能放心嗎?”
周芳蓮又將南振海往緊的樓了摟,道:“我當初嫁給你的時候,你不還是個教體育的民辦教師嗎。你那時候那才叫窮酸呢。”說着,似乎又回憶起了年輕時的情景,臉上就露出了一絲幸福的笑容。
南振海沉默了一會,反駁道:“可是現在的壞境不一樣了。我們那時候,只要有本事在身,就什麼都不怕。你再看看現在,金錢、關係、背景,對一個人的影響都非常重要。而且我聽小琴說,那小子好像是尉南鄉平南村的,不要是原振東的兒子就麻煩了。”
“原振東?”周芳蓮愣了一下,隨接着道:“你跟原振東的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現在何必再計較呢。再說了,那時候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原振東,你也有責任。更何況,也不會那麼巧就是原振東的兒子。你有點過於擔心了。”
聽了老婆的寬慰的話,南振海的心裡多少舒服了一些,可依然無法說服自己,把女兒下嫁給一個鄉鎮小公務員,扭臉在牀頭上拿了一根菸點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老婆周芳蓮馬上嗆的直咳嗽。南振海就只好又將煙在菸灰缸裡面掐滅。
“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總拿自己女兒的婚姻做政治籌碼。你看看現在海琴。你覺得孩子受的苦還不夠嗎?”周芳蓮說着竟流下了幾點眼淚,又急忙伸手擦了,深恐男人看見了擔心。
南振海卻道:“海琴怎麼了,海琴現在過的不是挺好嗎。要什麼有什麼,出門是鎮長太太,進門有保姆做飯、洗衣服,單門獨院,全縣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羨慕呢。”
周芳蓮伸了伸脖子,正準備說話,想了想,還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女人的有些事情是不便讓男人知道的,正如男人的有些事情不便讓女人知道一樣。海琴的事情,母親周芳蓮知道,妹子南素琴也知道,獨獨瞞着父親南振海。她不是不想給父親南振海說,而是怕說出來之後,父親根本無法承受。